第1章 撿到一只黑山羊

撿到一只黑山羊

魔王城之上,陰暗的濃霧籠罩,此時黑雲遮擋着光芒,所及之處盡是沉重的黑暗。

雷電交加,閃電的光芒與雷電的轟隆聲如同地獄與死亡的交響樂。

黑暗的魔法聚集。

而濃黑的魔法中央,黑發的魔王從王座上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着一衆人等。

勇者,聖女,還有跟随勇者的其他人類同伴。

魔王冷冷地掃視他們,瞬間,勇者的眼前出現撲面而來的攻擊,強大的氣場仿佛将要所有人埋葬于此。

勇者反應極快地護着聖女往一邊躲避。

可是攻擊沒有停下,朝着勇者身後襲去,其他人也急忙向旁邊逃開,只有一位來不及躲避的勇者同伴沒能逃離。

眼前,濃黑的攻擊映入瞪大的瞳孔裏,眨眼間越來越近,即将将之籠罩而後湮滅……

莉希猛地睜開眼睛,心有餘悸地快速眨動了幾下,視野逐漸清明起來——

透明的車窗,

繡着繁雜刺繡的簾布,

不大不小的車廂內部。

“咔噠——”

車輪滾過路上的小石塊而輕顫了一下,而後又繼續平穩地沿着街道行駛。

她輕舒了一口氣,望向車窗外,斜陽盡落,鋪撒尖塔和屋頂。

來往的人穿着如同古代歐式平民服飾,可是,卻亦有穿着魔法師衣袍和飄帶劍的冒險者經過。

街邊的酒館木牌搖曳,麥酒暢飲。

斜陽的光輝照落入馬車內坐着的小女孩身上,亞麻金的長發微卷地自然垂下,藍色的眼瞳,粉嫩白皙的肌膚,身穿裝飾着緞帶蝴蝶結、花邊蕾絲和繁瑣花紋刺繡的小裙子。

陽光蒙撒着瑰麗的顏色,一切如同一幅定格的油畫。

小女孩身體的莉希用小手捏了捏裙擺的蕾絲裝飾,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宛如一個深沉的思考者雕塑。

她真沒想到她如同許許多多小說所寫的那樣,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個異世界。

而且更沒想到的是,竟然還是完完整整地開始異世界人生,一出生一睜眼,她就被握着稚嫩的嬰兒小手,“莉希”是她第一個聽到的語言。

從迷惑懵懂看着這個世界,經過十年,她也終于适應了這裏,無論是陌生的語言,還是充滿劍與魔法、屠龍與殲魔的世界,當然,有魔物和魔族,也會有與黑暗戰鬥的光明教會。

在這個大陸上,即使在這個遠離首都的邊陲城鎮也存在光明教會的分支教會。

這裏的人們大多數只信仰光明女神,所以每個孩子年齡到達十歲都能在光明教會進行洗禮,得到祝福,經過洗禮也能正式确認是否持有魔力和魔法屬性。

她剛在教堂進行完洗禮,正坐着馬車離開。

車窗外的街道裹上黃昏色彩,裹着頭巾的少女拿着剛買的黑面包經過,紅色斜頂屋煙囪上缥缈的白煙。

她不禁感嘆,這一切多麽平和。

她這平坦的小身體,一直以來都是平淡安穩吃了睡、睡了吃鹹魚生活,平靜地生活到現在,沒有什麽跌宕起伏的高.潮劇情發展,就算現在天色漸暗的傍晚,街道兩旁行人稀少,也不會發生戲劇性突發狀況,也沒有天上掉個活人來場命運般的邂逅,也沒有卷進麻煩奇怪的事件中。

這樣的生活過于鹹魚,但好在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她在異世的願望就是能平平安安、好好地活到壽……

正當她感嘆的時候,突然之間,車廂外嘭的一聲響起,車廂傾側,慣性力量之下,車廂裏的莉希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倒去,即使想伸出手撐住身體,她幼小的身體也無法反應和協調。

馬車原本直直行駛在街道中央,不遠處的暗巷裏,一個披着破舊髒污的鬥篷的身影飛快地沖出,身影腳步恐慌而急切。

同一時刻,馬車也已經駛在暗巷之外的街道。

驅使馬車的管家注意到右側突然沖出來的黑影,他反應極快地拽緊缰繩,用盡一切力量地迫使馬匹偏轉向另外一邊。

一切都是瞬時之間,馬車偏離街道中央,地面劃過車輪軌道的黑痕,偏側的車廂穩定下來,馬匹被缰繩勒得噴灑出熱氣。

管家的手套已經磨破,滲出血跡,管家下了馬車,他的頭發摻着花白,身體看起來依舊硬朗。

他帶着些焦急擔心想立刻走近車廂,卻看見裹着鬥篷的瘦小身影倒在馬車旁,那鬥篷之下露出的手指還有知覺地動了動。

就在此時,一個商人打扮的男人沖了過來,他一把抓住倒地的小身影,滿是怒氣地攥起對方的脖子。

“低賤的東西,你還想跑?”

商人注意到管家打扮的侍者,掃了一眼偏離道路的馬車,憤然地眯起眼眸,“是你們撞傷了我的東西?”

車廂內,跌倒的莉希用小手撐着車壁站了起來,她捂了捂與車廂碰撞的額頭。

放下小手,沒有手臂遮擋視野,透過車窗外她看到這樣帶着微妙且熟悉的場景。

這種無法預測、不可避免突然出現在你的生命裏,闖進你生活的世界。

這走向難道是——

碰瓷?

“你們撞傷我這好好養着的東西,理應好好賠償我。”商人将小身影直接提起。

那髒破的鬥篷兜帽下,昏過去的眼眸逐漸睜開,聽到商人的聲音,感覺到脖子的禁锢,他開始掙紮了起來。

商人低低咒罵了一聲,越加用勁制服這匹小野獸,他強制野獸彎曲着身軀,壓制他半跪着地面。

因為掙紮的動作,鬥篷兜帽随之垂落身後,一抹黑色從兜帽之下顯現。

天色黯淡,落日逐漸隐沒。

那抹黑色的頭發如同即将降臨的黑夜,如同最為本質的黑暗凝結的實質。

黑發下,仿佛落入所有日落最後的餘晖,金黃與紅色交融映照進那雙琥珀一般的眼眸。

那抹能與周圍晦暗的陰影相融的黑發刺進了所有人的瞳眸。

“女神在上,今天真是晦氣。”

本來駐足圍觀的路人頓時變化了神色,甚至有人厭惡地後退幾步,仿佛會沾染什麽髒污的東西般趕緊離開。

驚呼聲——

“他的發色和深黑的夜色一樣,是不祥的黑發!”

咒罵聲——

“真是倒黴極了,怎麽就碰到這種惡心的東西。”

看到路人紛紛遠離,“真是賠錢貨。”商人低聲地唾罵着。

他眯着眼睛近似碎念地說着,仿佛有了幫愚蠢的人,他的貨品才會被貶低:“幾百年前的預言也就這幫愚人才會相信的迷信。”

感覺到手裏的小野獸開始掙紮,商人手裏一用力,壓低手下的腦袋,他那黑色的發旋展露,發絲向下低垂,黑發兩側晃動隐約間,小小的圓形凸起不起眼地一晃而過。

察覺到被黑發隐埋的凸起,管家沉穩的神态之中眉頭輕皺。

“這只是一只無害的半獸人。”

商人的話也一同傳到莉希的耳朵裏,她望向那個被壓制的小身影,身體上沒有純血獸人的耳朵、獸瞳和尾巴。

半獸人也被稱為非純血獸人,他們沒有純血獸人應有的獸人特征,被視為劣等和殘缺的産物。

可是,那頭頂隐埋在黑發的凸起如同初生的小角,似乎正彰顯着他的血緣。

黑色的毛發,頭頂的小角,獸人……

莉希無比震驚,這是被暗稱為人間珍品的黑山羊崽?!

她的小手緊握起來,光明之下總會存在黑暗,她知道暗道交易裏也會有人販賣獸人。

而且被稱為人間“肉食珍品”的黑山羊也更是如此。

他們豢養他,如同一道珍馐佳肴,更有傳聞他能令男性某種部位變得更強壯,甚至被特殊愛好的人玩弄着。

斜陽将近隐沒,光影逐漸趨于黑暗,商人的聲音繼續傳來。

“我才好好養着他沒幾天,要是他因為你們的馬車把他的骨頭撞了幾根,這該怎麽賠償我的損失!”他可是等着養好這只殘次的東西,然後将他賣出去賺一筆,雖然是黑發,但是總有些特殊愛好的人好這一口。

落陽逐漸從被壓制的鬥篷身影上褪去,只有昏暗籠罩在他身上。

他微擡起頭,琥珀色的眼眸裏一抹光一閃而過,他的右手背在鬥篷之下的背後,蜷握着什麽,緊緊地。

冰冷堅固的金屬牢籠,永遠黑暗的環境。

冷眼在一旁注視的人類,脖頸的禁锢。

看着黃昏炫麗的光芒從他身上褪去離開,直到遠離被迫跪在地面的膝蓋處。

他背在身後的手握緊——

“這些夠了嗎?”突然一個聲音從馬車處傳來,打破了這份冷寂。

他怔了一下,擡起頭看向前方。

黃昏的光芒落在小女孩身上,她背着光芒向他走來,趨向黑暗最後的落日之光仿佛在她身上蒙上虛淺的光暈,光暈将亞麻金色的頭發熏染成金色,澄清得凝聚天空之色的瞳眸倒映着他的身影。

莉希從馬車裏出來,管家立刻走近扶着她下馬車,她走近他們,在繁雜層疊的裙子側邊的口袋裏拿出一個綁着緞帶的袋子,将袋子交給管家。

察覺到這是什麽的管家有些驚訝,“小姐,這是……”但他沒有過多勸說,還是将袋子轉交給商人。

商人掂量着有些空蕩蕩的袋子感到奇怪,他打開看向裏面,看到裏面的東西後頓時一臉震驚。

莉希:“這幾個金幣夠了吧,足夠将他買下來。”

一個刻印五瓣花的金幣能買好十幾個奴隸了,但是這可是黑山羊,應該還有議價的價值,多少人垂涎這種東西。

商人剛想說什麽,管家走到商人身邊,擡起手按住商人的肩膀,“這金額已經足夠了,你也不想招來城鎮衛兵的麻煩吧。”

暗道的非法交易商人可不想接觸衛兵,商人沉默地看着這枚金幣一會,掂量掂量着金幣。

他看了管家一眼,眯了眯眼,最後放棄糾纏地拿着錢袋從暗巷離開。

沒有了商人的禁锢,鬥篷下的身影無力地摔倒地面,果然剛才還是撞到了馬車。

莉希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管家爺爺,管家爺爺已經将倒地的小羊崽抱起放進馬車。

馬車重新行駛起來,速度飛快地穿越街道。

莉希坐在馬車裏,盯着對面躺着的小身影,他身上還披着不知道哪裏撿到的破布裹成的鬥篷,精瘦的身體看起來好像與她小身板的年齡差不多。

鬥篷袖口裸.露之下,手腕處還有被桎梏勒出的紅痕,滾上塵土的黑發下的眼眸緊閉着,睫毛随着車輛的振幅輕顫。

她在想着,她為什麽會将他買下來?

如果她是穿到小說世界,這種憑空而降的人物極有可能是絕對關鍵人物,更美好的劇情裏甚至發展成只屬于你的忠犬,然而現實是——未知的情況之下更有可能撿到一只危險的人物,從而導致自己的性命終結于此。

莉希更加悲傷地摸了摸側邊空蕩蕩的口袋,她竟然還将十年裏點點滴滴儲存起來的零花錢一瞬間花了出去。

那可是她唯一的小金庫啊!

馬車碾過一塊石塊,一瞬間颠簸了兩下,對面的小羊崽被颠簸着受傷的身軀,猛然咳嗽了幾聲。

聽到聲音的莉希站起身,她慢慢靠近後站在他身前,垂眼望着他緊閉的眼簾,眼簾之下是那雙和琥珀無異的瞳孔。

剛才她是可以救他,但她猶豫着或者思考着要不要救他,可當看見他眼眸裏那一閃而過的金光時,就如同一枚釘子固定木板般已經錘定下決定,被一種莫名且無理的沖.動驅使着。

而且她的行動比她的思想還要快速,等一切沉澱了下來,這只小羊崽已經在她車廂裏了。

小羊崽可能因為身側的疼痛,身體開始不自覺蜷縮起來。

她蹲下來,蕾絲裙擺落地,她盯着他那看似受傷的地方,輕抓着鬥篷邊緣慢慢地張揚起來。

馬車忽然又輕輕起伏起,轉瞬間,莉希的眼裏已經倒映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小羊崽突然睜開眼簾,察覺到有人靠近,他的身體條件反射地起身。

莉希斜眼看了自己的手背,手背被劃傷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小羊崽的手臂環到她脖子後方,而他的手裏是一直緊握在手裏的鈍刀片,現在的姿勢如同環抱她一樣。

他已經劃傷了她,她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唾罵他,懲罰他,折磨他,最好将他丢棄路邊。

沒有等到憤然的怒氣,卻看到眼前單純的小臉直望着他,“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她拿出一瓶藥瓶,“這是接近回複藥的藥粉,你塗了它會好一點。”

車輪起伏,受傷的身體不穩,鈍刀片差點劃過她的後脖頸處,小羊崽皺了皺眉,卻有意無意地将刀片遠離,順着動作收了回來。

莉希也默契地往後退了退,拉開了與他的距離,過了一會,她看了看他,将藥瓶擰開,藥粉撒在手背的傷口上。

她擡起手,展示着正在逐漸愈合的傷口,仿佛在告訴他她沒有欺騙他。

莉希伸出拿着藥瓶的手,清澈的藍眸如同美麗的藍海,聲音仿佛輕風吹拂起的風鈴:“你不用害怕,你想離開随時可以離開,但是我不想讓我的小金庫白費了,你治好了傷再離開也不遲。”

小羊崽沒有接過藥瓶,視線直直地如同警惕的魔獸幼崽。

的确,要是總是遇到對自己有所意圖或者惡意的人類,沒有誰會輕易放下警戒。

莉希露出盡量親和的微笑,可在有些軟乎乎的臉龐上卻顯得純真,“你不相信我也正常,我叫莉希·利特維亞克,你叫什麽名字?”

“……”

小羊崽沒有回答,甚至偏着臉,緩緩地低下腦袋。

他聽到她說着“莉希”的時候,他的視野開始變得白茫而朦胧起來。

他不放棄地撐住眼皮,可是意識逐漸飄遠,最後一刻,他盯着眼前逐漸模糊的身影,手裏仍然緊緊地握住鈍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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