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如果說在這之前,韓沉魚對周擇紳的好感度是99,現在就是滿分100了。

在遇見周擇紳以前,她還以為天底下的所有男人都和韓計成一樣,分明沒什麽本事,還要占據絕對的權威。

她在家裏的時候,連感冒受傷都是她的錯,一旦導致不良後果,不論嚴重與否,韓計成都會喋喋不休地逼問,怎麽不提前注意一點,怎麽做事的時候不再謹慎小心一點。

從穿着打扮到作息規律,韓計成像管勞改犯一樣約束着她,導致她養成了令她頭疼不已的讨好型人格,走進社會以後,不僅自卑局促,還對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戒備。

開始寫書後,她似乎清醒了一點,不再像從前那樣畏首畏尾,但這種藏在骨子裏、潛移默化形成的劣根,還是會讓她小心翼翼,無法果斷地做決定。

她心裏早就知道自己喜歡上周擇紳了。

只不過不想讓自己變成愛而不得的小醜,才欲蓋彌彰地暗示自己只是把他當成普通朋友,強迫自己不帶任何感情地和他交流。

在喜歡上周擇紳的那一刻,她不是歡喜雀躍的。

在難以抑制的心動下,是悔恨,是迷惘。

她恨跟周擇紳門不當戶不對,也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嫌棄自己的家世,強烈地希望自己如果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千金就好了。

她明知道這年頭嫁入豪門的灰姑娘是少之又少的奇跡,明知道小說裏都不敢再寫傻白甜類型的女主,明知道自己不論是學歷還是社會閱歷都比不上在國外鍍過金的富家子弟,可是她好喜歡這麽優秀又對她這麽溫柔的周擇紳。

不喜歡他,她就不會抱着僥幸心理跟他回北京見爺爺。

不喜歡他,她就不會住進他家裏還答應這段荒唐的旅程。

不喜歡他,她就不會允許自己在第一天晚上鑽進他的客房。

她貪心又懦弱,連承認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是怎麽敢喜歡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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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順着她的臉頰滴滴答答地滑落。

周擇紳大概能猜到她是為了什麽哭,伸出右手,拇指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尾。

他沒有說話,卻讓韓沉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

當他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韓沉魚制止了他:“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問題解決了就沒事了,我們回去吧,明天該去大理了。”

周擇紳默默收回了手,也壓下了嗓子眼裏沒能來得及說出的話。

-

逛過了古都舊縣,古鎮古城就再沒有吸引力了。

他們日夜兼程來到麗江,直奔玉龍雪山,看了一場日照金山。

韓沉魚原本是拒絕周擇紳給她拍照的。

一張也不想拍。

結果周擇紳在雪山上給她咔嚓了一張背影,照得她身姿曼妙,窈窕清麗,韓沉魚看了一眼,妥協了。

不過她不只是看,還用手滑了一下,看他有沒有照得更好的。

誰知滑錯了方向,往前翻了一張。

韓沉魚微微一愣。

周擇紳眼睜睜看着她滑錯方向,想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相冊的前一張正是他們在文廟山街吃米線的時候,周擇紳對着她拍的。

映入眼簾的是她嘴裏含着沒咽下去的米線,鼓着腮幫子的樣子,像只倉鼠一樣。

白皙的面龐一半被遮陽傘的陰影遮住,一半沐浴在陽光之下,隐約透露出粉雕玉琢的瑩潤。

乍一眼看上去竟有點可愛。

“你……”韓沉魚沒有說下去,她不知道說什麽好。

周擇紳默了默,被她發現後閃過一絲暴露了自己偷拍行為的不知所措,但他很快穩住心态,竟沒尴尬地說馬上删掉,而是真誠地問她:“可以留下來嗎?照得挺好的。”

他本可以繼續裝腔作勢,欲蓋彌彰的。

可她為了存下她的一張照片,将他的心意袒露無疑,分明沒有說喜歡,卻滿滿透露着對她的喜歡。

只是一瞬間,韓沉魚竟熱淚盈眶。

她終于可以确認他是喜歡她的,不用再猜疑他每句話的含義。

這樣含蓄的表達,卻洋溢着熾烈的愛意。

她怎麽能不激動呢?

周擇紳也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索性直白露骨地問她:“我可以吻你嗎?”

他這句話裏信息量太大,韓沉魚陡然一驚,連忙擡眼看向他,卻發現他目光雖然複雜,可不是看向自己的。

她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見腳下重重疊疊的木梯拐角,一對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女正抱在一起擁吻,畫面令人害羞,又令人充滿向往,憧憬起無所顧忌的愛情。

韓沉魚回過頭問周擇紳:“你是看見別人做了才想嗎?”

周擇紳波瀾不驚地答:“我是看見你的時候,時時刻刻都在想。”

韓沉魚沒想到他藏了這麽久,平時不聲不響,卸去僞裝後卻像風月場裏的風流浪子一樣,句句讓她靈魂震蕩。

她未經人事,本本分分寫了那麽多本純愛小說,到了她自己這裏,見到的卻是滿眼葷腥。

她根本不敵周擇紳看似真誠,卻恨不得分分鐘拆她入骨的蠱惑,嗓子驟然收緊,喑啞到說不出話。

一向如君子般風度翩翩的周擇紳,此刻卻趁人之危,用手扶住她的側臉,垂首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地一吻,在光天化日、金光燦爛之下說着動人的情話,“我喜歡你很久了。”

韓沉魚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她素來排斥別人的肢體接觸,可周擇紳的唇都怼到她唇上來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惡心,反而回味起他那點到即止的一吻帶來的新鮮觸感,并對此産生了依依不舍的眷戀。

周擇紳看出她的暈頭轉向,沒有再做更進一步的親密動作,擺出十分尊重她意願的姿态,誠心誠意地問她:“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可以一直發展到結婚的那種。”

剛才韓沉魚還在懷疑,周擇紳是沖動大于理智,等理智回籠後就會不認賬了,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是清醒的,清醒地在對她發出邀請,希望她能和他共赴未來。

對于她來說,更像一場不切實際的夢境了。

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周擇紳卻像是站在她的角度為她權衡利弊一樣,格外認真地說:“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再喜歡別人了。”

他這句話說的,像是害怕自己經歷的是一場露水情緣,從而做出的試探,在誘她上鈎。

韓沉魚明知道他是在釣她,還是飛快表明了态度:“不會,和你在一起,就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說到這裏,她發現自己輸在了和他情投意合的急切上,讪讪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患得患失的心病,“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适。”

“你是說身份家世?”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沒什麽好忌諱的。

如果她真的敏感到提都不能提起相關的話題,将來一起走下來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

韓沉魚也沒有回避,肯定地說:“是的。”

周擇紳牽起她的手,鄭重其事地對她說:“當我說出我們能不能在一起,就意味着我不會再考慮合不合适了,接下來我只會考慮該怎樣和你天長地久地走下去。”

當他說出這句話,韓沉魚真的有被感動到。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讓他從高處走下,甘願和她并肩而立。

她一時間無語凝噎。

周擇紳從沉默中回過神來,溫柔又和善地說:“知道我之前為什麽不說喜歡你嗎?我總是怕自己不注意分寸吓到你,卻又偏就身不由己。能告訴我,我今天有吓到你嗎?”

“沒有。”韓沉魚如實回答。

今天發生的一切,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被喜歡也是能隐隐感受到的,哪怕只是隐隐,也有跡可循。

只是淺淺的喜歡的話,會讓人陷入反反複複的懷疑,而像他說的這種身不由己的偏愛,無處藏匿。

周擇紳聽到她的回答輕笑了一聲,反倒安慰起她:“不要有太大壓力,就算你今天把我拒之門外,對于我來說,也不過是明天再來。”

“不用明天了,我答應。”韓沉魚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也不想在周擇紳表明心意後還拖着他,故意讓他忐忑。

周擇紳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掏出手機來。

韓沉魚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疑惑地問道:“你這是?”

周擇紳手上的動作不停,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嗒嗒嗒戳了幾下,在本該标注行程的日歷上添加了永久性的循環提示,嘴上回答道:“記錄下我們的第一個紀念日。”

韓沉魚成了他的女朋友後當真多了女朋友的架子,嬌嗔地說道:“第一個紀念日你都記不住,還要靠電子設備來輔助。”

周擇紳愕然一瞬,低笑出聲,聽她的,把剛設置好的信息又原樣抹去,笑意不減道:“好,就算将來老年癡呆,也一定牢牢記住。”

倒也不必這樣咒自己。

韓沉魚回頭望了眼為他們做見證的雪山,輕輕說道:“雪山會替我們記得。”

周擇紳則仰頭望向在他們頭頂翺翔的蒼鷹:“萬物都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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