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的牛奶

她的牛奶

卓歸怡收到信息時剛離開實驗室不久，在樓下的小賣部拿了東西正準備付款。

難得提前完成了一天的計劃，在師兄豔羨的眼神中施施然早退；在小賣部買到了很喜歡的一款牛奶，還是冰箱中最後一袋。

手機裏，微博躺着幾條詢問她有無拍模特圖檔期的私信。

堪稱萬事勝意。

可惜幸運和不幸往往守恒出現。

時間只跳了一分鐘，師妹的信息突然間狂轟濫炸地冒出。

支付機因沒等到付款碼而發出刺耳的“滴滴”聲，老板娘擡眼，警覺地盯着她。

卓歸怡手一抖，反而失誤點進了與烏藝的聊天框，只瞥見一行小字，她便趕忙退出，點開付款碼付了錢。

而後慢吞吞地邁出小賣部。

那袋牛奶微冰，乳白色的袋子上泌出一點點水霧，涼意從指尖一路往上蹿。

她腦海裏渾渾噩噩，只餘下匆匆一瞥的那行小字——

“師姐，你男朋友出軌了！”

卓歸怡單手握住手機，再次點開和烏藝的聊天界面，已然被十幾條“狗男人”“狗東西”刷屏。

她發了個“。”過去，那頭果然停了幾秒，轉瞬又冒出一句：“你來啦？”

卓歸怡：【在往上翻了】

一開始是三四張畫面略糊的圖，像是遮遮掩掩躲在角落偷拍的，依稀看出一對男女靠得極近，互相調笑着。

只不過照片上的男生的臉很是熟悉。

噢，女生的臉也很熟悉。

再後面，幹脆傳了個視頻。

搖搖晃晃的鏡頭不斷被拉近，正好錄下男生捧着女生的臉一口親下的畫面，随即鏡頭瘋狂一晃，就結束了。

烏藝：【師姐要過來嗎？現在還在二飯三樓！】

卓歸怡思考了一秒，腳下的方向果斷一拐，将手上的牛奶叼在齒間，指尖飛快在屏幕上敲：【去。】

烏藝：【等你哦！】

卓歸怡：【雖然他昨天才跟我提了分手，但今天就跟我舍友約會，也能算出軌吧。】

烏藝：【…………】

理論上。

卓歸怡收起手機，慢吞吞往二飯的方向走，順手拆開牛奶袋上的吸管，技巧性極佳地卡住袋子，叼在唇齒中。

邊喝邊在腦子裏過了一下昨天周馳發的信息。

——【明明是你更懂冷處理。我不找你，你也不會找我。】

——【寡淡和寡淡在一起，沒有意義，我感覺我的生活就是一杯白開水。】

——【我還是那麽喜歡你，但是我也真的努力過了，看起來姐姐并沒有很喜歡我呢。難怪別人都說，姐弟戀不行。】

好一個姐姐不行。

第二天就在另一個姐姐懷裏了？

夏天一到，太陽就燥得不行。

像無辜熱情的天使，要給人來一套免費的美黑。

去二飯要經過校內最大的一個籃球場，全程無遮擋的角落，碰巧她今天出門忘記帶上遮陽傘。

讓人煩躁的天氣，淨發生些讓人生氣的事。

卓歸怡一對柳眉微蹙，聽着籃球場內傳來籃球與水泥地碰撞的聲音。餘光往那處一掃，幾個高大的身影在奔跑傳球。

她還在想她的男……不，前男友。

扪心自問，自打她專注考研，自打他有意無意地冷處理後，現在确實沒有多喜歡。

只不過，她設想了一下，退一步海闊天空，憑啥她退？

那樣的話，她只會在淩晨三點醒來，氣成傻逼。

她卓歸怡，二十三年來坦坦蕩蕩，要什麽有什麽，今兒能被送一頂綠帽，也算是那人太不把她當回事。

卓歸怡嘴角微彎，叼着那袋沒喝多少的牛奶，垂下腦袋打開自己的随身包。

得補個口紅。

人家光鮮亮麗去約會，她被實驗摧殘一天，總會有些弱勢的。

今年夏天來得猛烈，只是五月，灼熱的陽光便烤在一截裸露的後頸上，發燙。

整個校園被灑上明晃晃的光，呼吸間的空氣皆是悶熱發燙，恍若靜止的東西仿佛是死物，懶散地一動不動，總覺得哪怕只是細微的動作，也會多幾分熱氣。

她的指尖剛碰到那管口紅，便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一聲：“哎——小心！”

随即，面前一陣疾風掠過，驚得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堪堪叼着的牛奶應聲而落。

“我操——”

身旁腳步聲又急又亂，由遠至近。

卓歸怡緩緩回神，看着腳邊躺着的，可憐袋裝牛奶，以及慢慢從插管口處溢出的奶啧，輕嘆了一聲。

她慢吞吞蹲下.身撿起，瞥見黑色的涼鞋上濺上的幾滴白色，心情又不好了幾分。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一身熱烘烘的大男孩站在她面前，面上微紅，不由分說地從她手裏拿走那個牛奶袋子，“那個……手滑了，吓到你了嗎？這個牛奶我幫你拿去丢吧！”

卓歸怡抿着唇，直直看向面前無措撓頭的男生，“嗯”了一聲。

男生卻在擡頭的瞬間愣住了。

面前的她五官白淨，蹙眉的模樣隐隐藏着風情，一雙眼睛通透明亮，微斂時神色可憐無辜，眼角的淚痣極其迷人，鼻尖略左也有一顆小痣。

好看。

“我我，我賠你錢吧？”男生很不好意思地暗自一喜，拿出手機要加她微信，“加，加個微信可以嗎？”

卓歸怡：“不用了。”

她不太高興，懶得裝一份和善出來，微蹙的眉沒松，唇也是輕抿，擡步就要走。

壞心情誰皆可見，那男生卻往後退了一步攔住她，撓了撓頭，“對不起啊，害你不開心……那我去買一瓶賠你好了！小賣部就在前面，我很快！”

卓歸怡搖頭，“不用了，我趕時間。”

“很快的很快的！”

男生咬咬牙，朝身邊的夥伴喊了一聲，瘋狂進行眼神求救，不等她再拒絕，拔腿就跑。

卓歸怡：？

面前的身影閃得太快，她都沒來得及再說話。

“啊同學，不好意思哈。”跟在那男生後面跑來的朋友很給力地拖起時間，“剛剛我哥們兒手滑，吓到你了，抱歉抱歉！”

卓歸怡低頭，扣好随身包，瞥了眼面前的兩三個一米八多的男生，“沒事兒。你打電話給你朋友讓他回來吧，我拿的是小賣部最後一袋了，我只喝這個牌子。”

她真的想走。他們站的這個過道沒有任何可以遮擋的地方，她整個人暴露在灼熱的陽光下，像一顆被小孩貪玩放在陽臺曝曬的剝了殼的水煮蛋。

“沒事兒，他跟小賣部老板熟得很，沒有貨也能給你從倉庫裏摸出一袋！”那哥們剛運動完，随手揚了揚籃球服的下擺，衣服印着個大大的'33'，“同學，你是大幾的啊？大一嗎？”

卓歸怡思索着，既然他這麽說，也都耽擱這麽久了，索性多等幾分鐘好了。

沒人可以和牛奶過不去。

“我可以去那裏等嗎？”她擡手，指了指籃球場內一個角落，難得的一個，看起來只能容納一個人站着的樹蔭處，“你們接着玩吧，不用管我。”

33號一拍腦門，“可以可以，看我們這腦子！”

夏日的傍晚，太陽樂意遲點下班，裸.露着的皮膚感受着又悶又熱的空氣。

幾個人幹站着也沒意思，那幾個男生索性就在她旁邊的場地丢着球玩。

卓歸怡看了眼黑色的小涼鞋，摸出手機給早等焉了的烏藝發了條信息。

卓歸怡：【遇上點事兒，不去了，你回宿舍吧。】

卓歸怡：【等晚上沒太陽，我再去撕。】

烏藝：【好的呢。（帶上我）】

随便挑了個表情包過去，卓歸怡抿唇一想，直接翻到信息框上面，将那幾張圖和視頻轉發給另一個人。

還沒等她打字，身邊傳來一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

她擡眸，只見原先跑去小賣部的男生氣喘籲籲，臉上滿是不好意思的紅：“對不起啊，老板說晨樂是真的完了！但，但是我買了奶茶，可以将就嗎？”

晨樂，就是她鐘情的牛奶牌子。

他遞袋子時，一起打球的夥伴也圍過來，那個說他們跟老板很熟的33號也撓了撓頭頂，不再多言。

“行吧。”卓歸怡不喜歡喝奶茶，但懶得繼續糾纏，心裏暗想着等下經過烏藝宿舍可以把奶茶給她。

“等等——”

另一個一直站在一旁不曾開口的男生突然出聲，吸引了幾個人的注意。

那男生理了個很寸的頭，左眉專門做了斷眉，看起來微兇。

他不理身邊的人的目光，側身，對着不遠處揚聲：

“陳褚——！”

卓歸怡應聲看去。

在他們一開始打球的場地旁邊，站着一個正在休息喝水的男生。

身形勻稱，肩背瘦削。

聽見聲音，他擡眸看過來，大致過了一秒，擰上了水瓶，擡步走過來。

挺高的。

這是卓歸怡第一個冒出的想法。

頭發是四六分的碎蓋，運動後微濕，皮膚跟其他男生相比明顯白了好幾個度，白色籃球服下，肩寬挺拔，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有力。

他眼角微垂着，沒什麽表情地對上卓歸怡的視線。

“怎麽了？”不是在對她說話，眼睛卻定在她身上。

“你包裏是不是有牛奶？”斷眉哥問。

卓歸怡：？

陳褚也是一頓，看了他好幾眼，又看了看卓歸怡，平靜地問：“師妹，你想喝牛奶嗎？”

卓歸怡：？

斷眉哥：？

其他男生：？

給卓歸怡氣笑了。

她看了一眼陳褚籃球服上的信息，一個大一的弟弟，口氣真大。

陳褚卻沒有想要她回答的意思，轉身走到休息區，一把從自己包裏撈出一袋牛奶，正是她最喜歡的那款。

然後又擡步過來，步子邁得很大，高大的身子站在她面前，隐隐能幫她擋住大半太陽，“接着。”

牛奶被男生輕輕抛過來，落在她攤開的手心。

袋子被液體搖晃擠壓，牛奶較體溫還是偏涼。

卓歸怡擡眸，再次撞上他那雙狗狗眼睛。

漆黑的眸子裏倒映着她的影子，語氣比之前雀躍了不少：

“送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