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職工食堂
職工食堂
姜港手上還拎着從路上買的水果,莊桔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和紀元弘,連忙幫着将袋子放在桌子上,扭過頭才想起來回陳予铎的話。
“認識,他們是我老板。”
他如是說着,目光在這三位身上流連了一遍,看到紀元弘跟陳予铎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又在沒什麽人留意的地方悄悄戳了下姜港的腰。
莊桔完全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但好歹看出這三個人應該相互認識,就是關系似乎很複雜。
“那個,陳大夫是我弟弟的主刀。”
他解釋完這句話,很快将腦袋轉到姜港和紀元弘的方向。
“今天我沒有排班。”莊桔想起上次被老板支配的恐懼,十分積極地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再犯,又有些好奇地道:“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關于莊桔最近與什麽人交往,是紀元弘托關系搞明白的。此時聽到當事人問起,自然也是他去解釋。
姜港在這個話題插不上嘴,也就別過頭,神情散漫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從自己和紀元弘進病房到現在好幾分鐘過去,陳予铎只說過最開始那麽一句,随即就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別處。
不過他大約本來也沒有多聊的意思。
在确認莊桔跟他們認識之後,陳予铎就默不作聲回到了病床邊,繼續進行剛剛沒有做完的問診,然後垂首對圍作一團的實習生講解着什麽。
他聲音太小,姜港聽不清具體內容,只能依稀分辨出零星諸如‘生化’‘血常規’之類相對常見些的詞。
“……整個經過就是這樣。”那邊紀元弘終于概括完全程,笑了笑道:“跟你合租那室友是醫科大的學生,臨床實習正好是我未婚妻帶,所以就從他那打聽了點。不過你放心,我倆絕對沒有惡意,就是怕出什麽別的事。”
盡管從已發生的幾件事看,莊桔有點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牽鼻子走,但并不是真傻,好心壞心還是能分清的。
姜港帶來的東西還在旁邊放着,聽完紀元弘這番闡述,他當然可以感覺到,面前的兩個人是想忙自己一把。
“謝謝紀哥。”莊桔回身看了眼乖乖巧巧躺在床上接受檢查的弟弟,心力交瘁地道:“哎,最近一天天轉得跟陀螺一樣,感覺離猝死不遠了。”
紀元弘笑罵着說了句別什麽話都往外冒,思索了一番又道:“你陪着在這裏治療,錢什麽的還夠用嗎?”
他說着把身邊人也拉進話題:“要是不夠的話跟我們說,預支工資或借點錢都行,是吧他姜總……姜港?”
聽見紀元弘點名,姜港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對着陳予铎出了半天神,心裏不由覺得有些驚悚,趕緊收回了視線。
“元弘說得對。”姜港嗯了一聲算是應答,莊桔聞言趕緊擺擺手:“我們家各類醫保交得很齊,爸媽也轉了不少過來,治療方面沒太大問題。”
“要真說不夠的話……”
他不怎麽好意思地笑了下:“當時我非要學音樂,是跟家裏鬧翻自己跑出來的。老兩口心裏有氣,說只負責我弟弟的醫藥費,剩下的一概不管。”
莊桔需要解決自己的溫飽,以及按月上交房租,同時打好幾份工。依現在這情形根本沒辦法全部辦理離職,全心全意地看顧住院的弟弟。
但生着病的孩子不能沒人管,他不得已才動了找護工的想法。
姜港想到這裏,突然出聲問道:“你在什麽平臺雇的人?”
正常來講就算莊桔找的護工工作時長偏短,起碼也得在醫院待滿八小時。
可現在還不到下午五點,對方就連個影子都找不到。而且看這屋子裏人們的反應,居然都像已經習慣了似的。
“是同城的一個網址,我點進去按需求匹配的。”莊桔愣了一下,将那個花花綠綠的網站名字和盤托出。
“那就是個騙子。”他臉上浮現出恨恨的表情,非常懊惱地道:“我看她年紀合适又面善,沒想到……”
姜港從來沒聽說過這同城平臺,擰了擰眉想再問幾句。冷不丁那邊陳予铎查房完畢,步伐穩健地走了過來。
連帶着滿臉求知欲的實習醫們,還有同病房其他患者的主管大夫跟護士,烏泱烏泱一大群人共同往門口移動,肉眼看上去極其壯觀。
“你說的網站,我有點印象。”路過莊桔的身邊,陳予铎停住腳道:“只不過它今年年初被舉報過一次詐騙,現在已經是改頭換面之後的了。”
他低頭掃了兩眼病例上自己剛做的批注:“以後少信這種沒有保障的線上平臺,盡量從正規渠道甄選護工。”
“另外,你弟弟病情還算平穩。”
陳予铎的提醒點到為止,轉而叮囑起了另外的事:“手術日期安排在下周三,這段時間需要小心看護。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換你親自盯着。”
莊桔手頭那點存款已經不夠重新請一個阿姨,而且有了之前的例子,他也不敢再未經考察随便找人。
他琢磨着實在不行,就将兼職裏能請的假都請了,然後預支一部分酒吧駐唱的薪水,自己過來照顧弟弟。
“謝謝大夫。”莊桔苦着臉點點頭。
陳予铎微微颔首說了聲“沒事”,卻又沒有馬上出去。眼神有意無意在姜港身上停留一瞬,看見他站在不遠的地方耷拉着腦袋,伸手揪自己沒打理好,歪歪斜斜翹起的頭發。
小動作還是這麽多。
陳予铎沒什麽意義地扯扯唇角,接着跟紀元弘道了聲再見。
姜港其實能感覺到對方往自己這邊飄的目光,但他認為他們并不屬于走人時要專門道別的關系。
而且大庭廣衆之下,兩個先前見面都沒互動的人突然搭話也蠻怪的。
陳予铎那一幫穿白大褂的人離開了。
沒住滿員的房間裏,頓時只剩下有氣無力的病患和零星幾個親友。
以及他和紀元弘兩個不請自來的人。
姜港放下手,提起一口氣想再問問莊桔關于找護工被坑的事情。
誰承想紀元弘忽然嘶嘶有聲,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就離譜。”
他背手走到姜港面前,不難看出懷疑人生來:“陳予铎跟我說再見?”
姜港面無表情:“是。”
紀元弘感慨萬千摸了摸下巴:“這事有詐。我倆貌似沒握手言和到這種程度吧,他突然搞這一出幹什麽?”
姜港心說我怎麽知道,頗不耐煩地上手把他扒拉到一邊,結果又直接對上了莊桔寫滿智慧的雙眼。
“你們跟陳大夫,什麽關系啊?”
姜港想起日料店跟陳予铎四目相對時的震驚與抗拒,一時語塞。
倒是紀元弘沒什麽心理負擔,嘻嘻哈哈地道:“這個說來就話長了。要是往簡單裏講,我們仨是高中同學。”
莊桔小小地哇了一聲,湊近幾步剛想繼續八卦,就見姜港明顯不想繼續閑聊下去,故意轉移話題道:“差不多得了,咱們不是來探望病人的嗎。”
紀元弘被他唬的一愣,就連莊桔也突感愧疚,轉臉看向自己弟弟。
還在上小學的男孩不懂先天性心髒病意味着什麽,性子活潑又樂觀,聽見自己哥哥跟人閑聊就樂呵呵地聽。
“啊,你們不用管我。”
他感受到三道朝自己投來的視線,興致很高地擺了擺手道:“繼續。”
姜港:“……”
紀元弘:“哈哈哈哈哈哈哈!”
……
過六點後,就到了大部分人都要吃晚飯的時間。送餐車在外面一趟一趟地跑,各路餐館也都喧鬧了起來。
莊桔幫弟弟點好外賣,還想給兩位老板也帶一份,被紀元弘笑着拒絕了。
“妍妍就在這裏。”他暗暗秀恩愛:“她今天沒有晚班,我等下去接她離開,一起出去吃點好的。”
莊桔拉長音哦了聲,又捧着手機看向另一個人:“姜哥,那你……”
親人出這麽大事還攤上無良護工,雖然莊桔說父母掏了治療費用,但不必問也知道他手頭應該沒剩什麽錢了。
姜港搖頭道:“不用管我。”
他把莊桔上當受騙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最後捏一把對方弟弟的小臉給人打了打氣,拎起外套就要走。
紀元弘正好要去找杜沁妍,見姜港不打算多留,也就順勢起身告辭。
“來看莊桔弟弟狀況之前,陳予铎剛從手術室出來。”快到走廊盡頭分岔口的時候,紀元弘意有所指地道:“妍妍說他今天沒有門診,現在正在辦公室寫總結,估計要好久才能走。”
姜港回過頭:“然後呢?
“我覺得,你不是要跟他聊事嘛。”
紀元弘真心實意道:“聽兄弟句勸,咱甭和工作狂耗時間。既然現在陳予铎在做的事不是不能打斷,你就過去找他一趟,別在樓下等着了。”
“這不合适。”姜港想也不想:“我是外人,去他辦公的地方幹什麽。”
“外人?”紀元弘着重強調了一下這兩個字,語氣快要揚到天上去:“別怪我沒提醒你,紀署可不是省油的燈。雖說陳予铎跟我一樣懶得搭理那傻逼,但爺爺畢竟還住在他那裏,要是紀署用不讓見老爺子這借口作為要挾,陳予铎未必不會在自己的婚事上妥協。”
紀元弘幹脆把話全挑明:“更何況如果叔叔阿姨也有這份心,以你家的情況……你自己難道真扛得住嗎。”
頓了頓,又道:“一旦你倆沒有談攏,不是一條心的話,沒準你剛才說的外人,以後就得變成‘內人’了。”
這句內人深深刺到了姜港的心。
他只要想想跟陳予铎結婚的可能,就覺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姜港糾結兩秒:“我去。”
醫院這種地方跟酒吧有本質區別,裏面的裝修一般不會特別精美,主打就是一個莊嚴和簡潔。無論病房還是醫生工作的地方,牆地色調都很單一。
姜港擡頭看了半分鐘門牌名稱,陳予铎的職稱不足以支持擁有獨立辦公室,這扇門背後應該有好幾位醫生。
他深吸一口氣,擡手準備敲門。
然而還沒等姜港指尖接觸到門把,就已經從裏面走出來了一個人。
陳予铎右手拿着手機,已經脫去了工作服。他沒穿正裝,在風衣裏面搭了件高領衫,配上鼻梁架着的眼鏡,看起來就像一個年輕的大學教授。
“有事嗎。”他怔了下問道。
“……想跟你聊聊。”姜港緩慢地将手插進兜裏:“怎麽出來這麽快?”
陳予铎沉默兩秒道:“吃飯。”
“那找家店吧。”
姜港一跟他說話就渾身不自在,惦記着正事勉強忍耐:“位置我訂?”
陳予铎回頭看了眼還沒關的門,他們交談的動靜已經傳了進去,同科室好幾個大夫都在好奇地探頭探腦。
他合上門,将那些探究的視線全部擋開,這才重新轉過身。
“一會兒我還要回來看個病人。”
陳予铎道:“我領你去職工食堂吧,飯菜都還不錯,離得也近。”
姜港不确定道:“我也能進?”
“我們院規矩沒那麽嚴。”
陳予铎垂下眼:“偶爾醫護家屬來探班,也會就近吃個一頓半頓。你又不是天天過來蹭飯,沒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