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确定嗎

你确定嗎

大概因為姜港沉默的時間太長,坐在他面前的姜漪久久得不到回應,也就逐漸意識到了弟弟在走神。

“想什麽呢,小港?”

她停下自己的表述,側頭溫聲問道。

“沒什麽。”姜港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挺挺背坐得直了些,重新将視線投在對面的人身上:“只不過姐,家裏現在的情況我也不是完全不懂。”

料理完前夫一家的事後,姜漪看上去明顯憔悴了不少。他怕她誤解自己在陰陽怪氣,語氣放得比平時要柔很多。

“一開始爸媽想讓我去跟朗桂相親吃次飯,我不是也沒有很抵觸嗎。”

姜港有些欲言又止:“實在是陳予铎這個人,我們倆的關系……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什麽用。”

他說到一半便停下來,搖頭看向自己的母親:“我剛跟陳予铎見完面的時候,您也沒有特別喜歡他。”

“紀署到底許諾了些什麽?”如果說在醫院的時候還帶着幾分怒意和悲傷,那麽現在姜港就完全是在真誠發問:“才能讓您态度轉化得這麽快。”

“……”拿子女的婚姻去換取事業上的幫助,這種事在嘴上說起總是不那麽光彩。姜母跟丈夫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由他來回答兒子的問題。

姜父放下手裏的紫砂杯,沉吟了一會兒道:“漪漪那坐了牢的前夫,利用非法手段為個人牟利最多、處罰結果也最嚴重的公司,做醫藥代理的。”

姜港聽到這裏點了點頭。

他對父母姐姐做的生意提不起什麽摻合的興趣,但也清楚家裏投錢最多的産業,大多都跟醫療産品相關。

當年姜漪自己忙活不過來,老兩口肯把這尤為重要的一環交到他前姐夫手上,無外乎也是對對方才幹的肯定。

但誰也沒有想到,他的膽子居然那麽大,連寫在法律條例裏的事都敢做。

“那殺千刀的闖下禍來,給咱們家造成的打擊很大。”姜父嘆了一口氣,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換了個話題:“小港,你記不記得你紀叔叔,也開着一家名聲很是響亮的醫藥公司?”

“記得。”姜港想起莊桔弟弟病房的桌子,很多擺放在上面的藥盒都印着紀署公司的名字:“那家公司名字好像是……奇跡?還挺有祝願意義的。”

姜父聞言不知道想到什麽,微微擡了擡下颌将外溢情緒收回去,肯定地道:“對,就是這個,奇跡。”

“紀署想把這家公司留給自己的二兒子,但陳予铎非常抗拒。”他說到此處稍作停頓,露出一個很複雜的笑:“而我們答應這門婚事的原因就在這。”

姜漪看父親一副複述不下去的樣子,又流暢的把話頭接了回來:“紀叔叔說,只要你能和陳予铎結婚,他就把這家公司轉移到我的名下。”

奇跡長期跟市中心醫院、醫科大附屬二院和其他一些小醫院保持合作,無論對內的療效還是對外的名聲都很好。

如果真的能如紀署所說的那樣,姜家當前的危機自然會迎刃而解。

“???”姜港睜大眼睛往後仰了仰身,十分難以理解這種行為,脫口而出道:“這兩者有什麽關系嗎?”

姜漪也只是苦笑:“就是因為沒關系,但紀署又确實拿出了相關書面協議,一點不像開玩笑。我們才會在紀老爺子病情惡化後,着急把你叫過來。”

姜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杯子足足有半分鐘沒說出話。

平心而論他确實沒有想到,紀署居然能開得出來這樣的條件。

只要結婚就免費給一家公司,聽上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恐怕拿出去講給小孩子聽,都不會有幾個人相信。

但它偏偏又是事實。

而且奇跡作為紀署畢業後不久創立的品牌,雖然這麽多年的經營所得屬于夫妻共同財産,但公司本身并不是。

也就是說如果他想不開,鐵了心要将多年心血拱手相讓,戚雅蘊實際上沒什麽立場阻止,這波操作在邏輯上還真的成立。

姜港試圖捋清紀署做這個決定時的思路,但嘗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于是他只能把原因歸結成一句乍聽起來有些像罵人的:紀署瘋了。

“……要我和陳予铎結婚可以。”陳予铎便宜爸提出來的這件事,對姜家而言是絕對的利大于弊。他沉默片刻,很快意識到自己根本找不到能勸動父母的理由,緩慢開口道:“但如果以後過不下去了要離婚,你們不能阻止我。”

奇跡在姜港和他領證的當天,最高決策人就會變成姜漪。她本來就處理慣了這些事,明白該怎麽跟其員工、合作商磨合溝通,站穩腳跟不成問題。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靜,争取不讓自己在跟陳予铎的相處中氣死。

姜母對這個人的印象,大約還停留在他高中時跟自己兒子互罵互毆上,本來也不希望姜港跟人糾纏太深。聽罷并沒有反駁:“好,我答應你。”

“離婚之後,不管那個時候我年齡多大,以後還有什麽打算,你們都不能再催我和姐姐的婚。”姜港很平靜地道:“就算大家血濃于水,我們也不能真像物品一樣,反複被當成在外面跟人交易的籌碼。”

他這話說得很不好聽,如果換了以往,一定會招來父親的責罵。

但這次不管爸爸還是媽媽,都不約而同地将視線望向別處,沒有作聲。

姜港理解自己父母對事業的追求和看重,也不想看到親姐姐因為前夫的過錯備受打擊,輾轉奔波折騰得疲憊不堪;

只不過即使道理都明白,還是會忍不住覺得心涼。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輕輕轉身掃了一遍屋子裏的陳設道:“要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明天中午會跟你們一起出發,和陳予铎家人見面的。”

“都這麽晚了。”姜母看看外面黑透的天:“喝了酒又不能開車,你二樓的卧室一直有阿姨打掃,床單被罩都是新換的,就留下來住一宿吧。”

姜港笑了笑:“還是算了。芙珂還在家沒遛呢,我得趕緊回去陪它玩,要不這小崽子明天就不理我了。”

“這有什麽要緊。”姜母接話的速度很快:“大不了就讓阿姨……”

她想說大不了給家政加工資,請人前去同小狗做做游戲,反正芙珂在家裏住過好幾次,常見的面孔都認識。

但她後半句話還沒等說出來,就先被自己的女兒張口打斷了。

姜漪看着自己弟弟的神情,就明白他根本不可能同意母親的提議,索性在他拒絕之前,先一步遞出了臺階。

“芙珂雖然對這裏也熟,但畢竟是小港的寵物。”她披上外衣走到玄關,半開玩笑地道:“媽您才剛把它送回去幾天,芙珂還沒跟主人黏夠呢。”

姜漪這樣說着朝他招招手:“走吧小港,我送你出去打個車,順便在外頭吹吹風,也消化消化剛吃的晚飯。”

“好啊姐。”姜港看出她想要解圍的心思,快步跟過去彎身換鞋,跟自己見狀不再多說什麽的父母告別,嘴上說道:“爸媽晚上早點睡,明天見。”

姜家住的地方是獨棟別墅,門關上之後,首先看見的就是一個小花園。

雖然因為已經入秋,裏面栽種的花草有些蔫頭耷腦,但仍然不失情致。

姜港低頭看了一眼瞪着拖鞋走出來的姐姐,不由問道:“你不冷嗎?”

“幾分鐘而已,無所謂。”

姜漪雙手插兜站在道邊,眯起眼睛看各色車輛飛馳而過的馬路。

“陪你出來是有話要跟你說。”她跟自己弟弟一向懶得拐彎抹角,相當直白地道:“你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姜港輕輕應了聲是。

“先不說咱們之前讨論過的各種原因,小港,你真的确定了嗎。”

她安靜片刻,轉過頭問:“婚姻絕不是兒戲,我以為你會反抗到底。”

雖然剛才在屋裏,姜漪也跟父母站在一起,參與了對自己的游說。

但她一直希望他過得自由,姜港完全不意外會聽見這樣的問話。

“就算沒有醫藥公司的事,爸媽也不會允許我終生不婚。”姜港在這方面想得挺開,笑了笑道:“說誇張點這就是兩代人的代溝,哪是能随便填平的,我也沒打算跟他們一直犟下去。”

他說這些的時候刻意搞怪,把表情擺得十分滄桑,那副大徹大悟看透人生的模樣,跟高中畢業時咬着牙不肯低頭,寧可在外面流浪時全然不同。

姜漪也跟着揚了揚嘴角,可是很快又斂起表情認起了真:“随便你怎麽耍寶,但在這方面我是過來人,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聽進去我的話。”

“紀署想看到的不是裝樣子。”她蹙眉道:“結婚之後你和陳予铎不能分居,或者說不能那麽快就各住各的房子。如果你們毫無感情基礎,這會是件很痛苦的事,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就算是我沒準備好。”這條街遲遲沒有出租車出現,姜港往前走了幾步,希望能在拐彎處看見空車,語氣有些發飄:“都已經到如今的田地了,難道我還能折回去說不嗎。”

姜漪擡頭望着他睫毛下方的陰影,沉着聲音回答道:“只要你想。”

她在弟弟訝異地看過來的前一刻撇開眼:“同在一間屋檐下,很多事不是能說不在乎就不在乎的。”

“只要你想,我回去跟爸媽說。”姜漪的前夫有白人血統,兩個人生下的女兒又漂亮又乖。但她依然說了接下來的話,就像是在阻止曾經一步走錯嫁給他的自己:“先結婚再戀愛的例子不是沒有,但誰也不知道前面是玫瑰花叢還是火坑,不要輕易往裏跳。”

姜港聽着這話忍不住愣了一下。

當年姜漪沒經住家裏的壓力,選擇跟事前沒見過幾面的人邁入婚姻。

而在其後幾年,她曾經的男友也不再執念,跟其他女孩子走進了禮堂。

如今姜漪已經離婚,對方的日子卻越過越和美,聽說每年都出去旅游。

她盡管不提,但想來是很後悔的。

“謝謝姐。”過了半晌,姜港慢慢地道:“不過咱們有一點不一樣,陳予铎這人我清楚,跟他相處可能會很讨厭,但不用擔心違法亂紀之類的事。”

他目之所及,終于找到一輛沒有載人的出租車,趕緊朝那邊揮了揮手。

“就當是給父母交差。”

姜港坐進去道:“反正等過段時間離了婚,就沒人再為這件事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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