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疑惑發問
疑惑發問
陳予铎看不清面前人的神态,可仍然本能般地感覺沒那麽簡單。
他還未來及想通姜港拿自己衣服的動機,就先聽見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轟鳴聲。為了阻止這人開起車來拒絕跟自己對話,陳予铎握住了姜港的手腕。
但兩個人的手才疊在一起,他就轉而注意到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為什麽在抖?”
陳予铎失去所有打趣的心思,聲音也低了下去:“跟那道疤有關嗎?”
姜港心裏有一萬句髒話想講。
他最近擺弄樂器太勤,今天開車的時間也長,所以手才會有些不适。
沒想到前幾天剛因為這個挨完理療師的罵,這麽快陳予铎也發現了。
“不是,別瞎打聽。”姜港抽了幾下手沒抽出來,幾乎要被氣笑:“怎麽着你對這個動作是情有獨鐘嗎,咱倆今年才見多少面,抓不夠還是什麽。”
陳予铎是醫生,不管對舊傷複發還是單純的疲勞駕駛都相對敏感,聽見這話雖然松開了對人的桎梏,但依舊沒覺得這是個可以忽略過去的小插曲。
“車你先別開了,太不安全。”他幹脆把插進鎖眼的車鑰匙拔了下來,劃開手機屏幕道:“叫個代駕吧。”
已經啓動的車子就這樣熄火,陳予铎身在自己的地盤,卻還想左右他的做法。姜港直接上手把鑰匙搶回來,已經快要壓不住脾氣:“路上一共都沒幾輛車,能出什麽事?你少管我。”
陳予铎本想反駁講淹死的多是會游泳的、撞死的也多是會開車的。但在俗語出口的前一刻,忽然發現姜港話雖那樣講,卻并沒有重新擰鑰匙的意思。
“高三那會兒周末放假,大家集體去補習班。”他想了想調轉話頭,輕聲道:“晚課結束接近淩晨,即使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你也不會闖紅燈。”
在這個時候聽到多年前的舊事,大約因為陳予铎的語氣比剛才柔和很多,姜港的心情也奇異地好了一點。
不過也只有一點點。
“那又怎麽樣。”他側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腦袋無精打采地垂下來,嘴上還是不饒人:“半分錢關系都沒有的兩件事,為什麽突然提這個?千萬別告訴我你是一時興起,我不信。”
因為這個姿勢,姜港卷而比普遍男性稍長些的頭發自然向前支去,末梢處甚至能掃到身邊人的手臂。
陳予铎呼吸跟着一頓,過了好半天才繼續道:“我的意思是,你清楚在馬路上随時都會遇到危險,也知道我說的是對的,但為什麽還會……”
為什麽還會因為自己那些建議,真心實意地不高興、生氣。
明明他們對這些事的看法是一樣的。
姜港在低着頭的時候,就捏着手機敲敲打打,在軟件上約到了代駕師傅。
耳朵裏毫無預兆地被灌進這種令人崩潰的問題,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以往他跟陳予铎的對話進行到這個階段,兩個人必定一早就吵了起來。
但現在已是半夜,姜港先前說困多少有點實話實說的成分在,并不想再調動情緒跟這人來一場言語互搏。
“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見。”他舉起還在微微痙攣的右手晃了晃,又無可奈何地放下:“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誰知道現在為什麽這樣。可能就是有點用手過度,太累了吧。”
姜港試圖舉例說明:“比如說你小的時候,有沒有過那種自己本來正要寫作業。結果媽媽突然走過來,耳提面命要你好好學習,然後你一下子就覺得很煩,跑去看電視的經歷?”
他跟姜港之間無論哪方面的交流,都很少有心平氣和的時候。
陳予铎聽着對方的反問,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感到幾分受寵若驚。
“好像沒有。”他認真回憶了半分鐘後,誠實地答:“我媽去世之前工作很忙,根本沒空管我寫不寫作業。何況那些東西又不難,課餘或者自習的時候就能做完大半,不需要拖到回家。”
姜港失語片刻:“……”
他在問母親是醫生且在單親家庭長大,從小又名列前茅的陳予铎什麽。
“反正你試着理解一下。”找的代駕恰好住在附近,沒過太久就趕過來敲玻璃。姜港把駕駛位騰給人家,坐到後面摟住芙柯:“閉嘴吧,我眯會兒。”
他說罷在小狗的肚子上輕輕摸了兩把,合上眼睛準備到地方再起身。
那邊陳予铎抿唇琢磨着姜港話裏的意思,也很快明白了他是怎麽想的。
“對不起。”借着周圍環境很黑,氣氛也顯得有些幽微,他念出這三個字時,總覺得要比平時容易點:“我以後盡量……少說這些添堵的話。”
姜港聞言忽然想起那次跟他相親的時候,陳予铎也是把錯攬到自己身上。扯了扯嘴角道:“十幾年不見你別的沒變,道歉的覺悟倒是提升了不少。”
“畢竟這些日子也不是白過的。”代駕師傅一看就是老手,把車開得很平穩很催眠。陳予铎酒勁本來就沒褪利索,聊到這裏此處開始有些發暈,低笑着回:“總得有點進步不是嗎。”
……
回陳予铎家的這條路不長,但到底讓兩個人都得到了些休息。
姜港上樓的時候自覺已經恢複全部精力,進門換完拖鞋和衣服,洗了洗手就直奔芙柯那個可拆卸的狗窩,繼續自己先前沒有完成的組裝大計。
而陳予铎站在旁邊圍觀幾秒,挽起袖子蹲下-身道:“之前娅娅也住過類似的小窩,我和你一起安吧,多一個人的話還能更快點。”
娅娅目前住的狗屋雖然偏大,但加固鋼絲也就那麽幾根,姜港自己弄起來得心應手,完全不需要幫忙。
“……你要是真有這時間,”
他擋開陳予铎的手将東西拼好,随後站起來錘了捶腰,四下張望了一圈。
“不如趕緊挑個位置,好好安置芙柯的小房子吧。”姜港多看了幾眼娅娅四仰八叉躺在墊子上的姿勢,半擡起頭看向他:“他平時睡覺時間比現在要早,眼下都已經算熬夜了。”
這個問題不難解決,陳予铎在剛剛閉目養神時就有了主意:“既然它和娅娅不再撕咬,離近點也沒關系。”
娅娅起居的地方在客廳一個白色櫃子的左側,四下寬敞通透得很。
這間房子的裝修是肉眼可見的沒怎麽上心,他指了指衣櫃的另一端,那裏居然也餘下一個老大的空位。
“今天來不及挪新地方。”陳予铎側頭征求他的意見:“你看能不能先放在這裏,如果不行的話我再想想。”
姜港被那處離譜的設計驚住,但已經無力吐槽他的審美。無力地點了點頭把芙柯和它的家搬過去,折回身頗為嚴肅地道:“我要動你屋裏的裝潢。”
“你已經說過了。”陳予铎愣了愣接道:“不就是在卧室加一層隔音棉以及換新窗簾,沒問題,随便你。”
姜港只是搖頭:“不僅我住的那間次卧,還有你客廳的布局、陳設,包括廚房的瓷磚和壁紙,我都想改。”
陳予铎直視着他的眼睛,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沒說出來什麽話。
于是姜港以為這代表無聲的抗拒,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裝修用的錢不用你付,工人師傅也全都我找。”
他轉了轉身再次環顧四周,沉吟良久艱難開口:“除了能睡覺能做飯之外,你這跟毛坯房也沒多大區別。”
姜港長到這麽大,很多習慣秉性都都變了。但對住所的要求卻始終很高,用紀元弘的話說就是有點龜毛,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樣的房屋。
高中的時候陳予铎就孤僻少動,如果不是被人招惹通常也很少說話。
姜港看着他眼睑下面分外明顯的黑眼圈,心道這麽多年過去,這人怎麽越活越像一具沒有物欲的行屍走肉。
“……有必要嗎。”紀署開給姜家的條件他也有所耳聞,但不管他們達成了哪種協議,身為父母總不可能時時刻刻盯着下一代的婚姻狀況。
姜港在他這住上半年或者一年,就已經足夠應付那些催婚的長輩。
萬一情形更糟糕點,紀老爺子未滿一年便溘然長逝,他們更是誰的面子也不用看,直奔民政局離婚都有可能。
再加上他倆又各有工作,上班時間也不重合,左不過就這點相處時間。
要是站在姜港的角度,陳予铎不覺得翻修房子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怎麽沒必要?”姜港跟他的性格大相徑庭,為人處事和想法更是完全不同:“這可是住的地方,即使在外面租房子,也得順眼點才能舒心啊。”
他擺了擺手一錘子定音:“反正不直說我就當你答應,明早起來我馬上去聯系室內設計師。都淩晨好幾點鐘了,趕緊各回各屋躺下睡覺吧。”
陳予铎是同批進醫院的大夫裏,能力最強晉升最快的一個,平時恨不得直接睡在手術室。對這個都沒有單位待得勤的家,也沒什麽不能修整的禁忌。
姜港既然想折騰,他當然無所謂。
客廳中央現在就剩下一個看起來出自超市的塑料袋子,他視線掃過的時候注意到了裏面的雪花酥,眉心微微凝了凝,有幾分說不出的動容。
“我替你把那個拎進去吧。”陳予铎主動提出要幫忙,并且邁開長腿先人一步走了過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姜港則還在仰頭打量天花板慘白樸素的吊燈,思忖着這玩意要是直接扔了,該換個多大尺寸的比較合适。
他并不在意那點生活用品經過別人的手,敷衍地嗯了一聲就算完。
等姜港察覺不對,反應過來購物袋裏有什麽的時候,顯然一切已經晚了。
陳予铎臉上很少出現這麽豐富的表情,掂着盒安全套擡起頭,嘴角的肌肉還在微微抽動:“你這是……”
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經歷着身邊的耳濡目染,哪還能不知道杜蕾斯是幹什麽用的。
陳予铎沒有拆開看,但瞧包裝就知道這應該是新買的,外面塑封都還在。
姜港在國外的情感經歷無從考證,但他旁敲側擊地問過杜沁妍,知道他回國以後別說頻繁開房,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一次,可見不是濫交的人。
那麽這件事現在就變成了,姜港跟自己領完證、整理行李要搬過來的這段時間,專門去店裏買了盒套。
結合他們十幾年如一日,有事沒事撕一頓的關系,實在怎麽看怎麽詭異。
姜港兩眼一抹黑。
他心道自己造了什麽孽,才會在跟陳予铎結婚後,還能遇上這樣的場面。
社會性死亡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