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亡母忌日

亡母忌日

因為正在生病,陳予铎開口的時候還帶着些虛弱的氣音,但無論從他鄭重的語氣中,還是這句話本身的含義。

都不難讓在座衆人感受到,他說出的丈夫這兩個字,絕不是什麽玩笑。

從他話音剛落,之前那一群早知內情的老專家就開始善意微笑,止不住地說着諸如般配,真好之類的贊詞。

姜港籠統地跟他們打了打招呼,更是引來一片又一片感慨祝賀的熱潮。

等心底悄悄松了口氣回過頭,他才剛欠欠身,就看到莊桔呆滞的目光。

坐在他身邊的魏安柏顯然也沒好到哪裏去,滿臉寫着我是誰我在哪。

陳予铎拍了拍陷入尴尬的姜港的肩膀,壓低聲音問:“你怎麽會來?”

以他對這人的了解,如果僅僅為了想幫莊桔見自己,那麽大概率只會送到門口,不太可能特地坐到他身邊。

“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姜港所答非所問,這句講說出口後又覺得顯得太關切,不符合兩個人一貫的交流方式,憋了半天才道:“馬上就要給莊桔弟弟做手術,可別到關鍵時刻被感冒影響,耽誤了對人家的治療。”

“這個你放心。”陳予铎聞言斂了斂嘴角的笑,臉上的表情也淡了很多:“只不過有點咳嗽而已……對了。”

“電飯煲裏有早飯,你吃了嗎?”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很自然,仿佛兩人之間類似的對話早已重複過千百遍。

姜港頓了下後點點頭:“吃了。”

當時莊桔催得急,其實那點食物還沒用幾口,姜港就先出了門。現在選擇閉口不言,也只是出于怕麻煩的心理。

然而嘴巴會撒謊,身體卻不會。

他這邊剛真情實感地颔首表示自己不餓,那邊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雖然聲音很小,坐稍遠些的人未必聽得見,但陳予铎肯定不可能不知道。

姜港:“……”

他嘴唇動了動,心想你聽我狡辯。

陳予铎聽這動靜,條件反射般低頭瞟了一眼對方小腹的位置,随後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站起來。

“汪院長、兩位主任。”陳予铎把視線投向焦躁不安的莊桔,話卻是對着自己三位頂頭領導說的:“我飯已經吃完了,現在去跟病人家屬了解情況。小港這是婚後第一次來看我,不好把他單獨留在這裏,我就也先帶走了。”

胸外科李主任是陳予铎讀研時的導師,向來很喜歡也看好這位學生,連帶着對姜港也有種說不出的慈愛。

他跟汪院長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笑着打趣說了些‘果然是剛結婚’‘真恩愛’之類的話。然後又連聲表示等抽出空來,一定要領姜港跟他們吃頓飯。

陳予铎無有不應,跟莊桔和姜港一道走到食堂門口,忽然停住了腳步。

“我怕你跟他們在一塊不自在,”

他低聲解釋道:“所以剛剛才把你也叫了出來。但既然沒吃早點,現在總得吃些什麽,否則傷到胃就不好了。”

最早用午飯的那批人已經離開,陳予铎給姜港找到個空座,語速放得非常快:“去外面餐館或者在這裏對付一口,你看心情選,不要餓着自己。”

姜港的注意力還停留在陳予铎對外人宣告自己是他丈夫、幾位老醫生也順應着說慶賀新婚的話時,他們的表情上,目前正處于一個懷疑人生的狀态。

從面孔衆多的長桌,走到靠近門口的空位,實則也只過去了半分鐘而已。

他聽見陳予铎的叮囑,回過神發現對方已經換上冷肅的表情,邊跟莊桔讨論病情邊神色匆匆地推門往遠處走。

市中心醫院的食堂味道也就那麽回事,姜港覺得上次點的刀削面做得一般,當下沒有再留,直接下樓找車。

在系安全帶的時候,他想起陳予铎對自己說的話,心裏不由泛起了嘀咕。

打從兩個人住到一起,才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的功夫,這姓陳的已經不是第一次關心他的飲食問題了。

雖然不知道真情還是假意吧……

但區區假結婚,陳予铎都能在表面功夫以外的時間,做到這樣的程度。

要是真結婚,得膩歪成什麽樣啊。

明明高中的時候也沒見他有什麽為別人操心的潛質,怎麽現在關起心來這麽渾然天成……還是說醫生職業就是如此,本身多冷清的人都能在漫長求學途中,磨練出一個愛唠叨的性格。

姜港玩笑着想到這裏猛地打住。

他反應過來自己和陳予铎并沒有交情,這段婚姻也只是各取所需的産物。

現在思慮這麽多實在沒什麽用。

他感覺自己應該是被那幾個不明真相的圍觀大夫将思路帶偏了,立刻摒棄多餘想法,打着方向盤駛離醫院,轉頭思考起了午飯是吃日料還是西餐。

……

在常去的飯店舒舒服服地把肚子填飽後,兩個先前被來自莊桔的電話鈴聲暫時驅散的困意,終于又卷土重來。

姜港回去摟着芙柯睡了一覺,再次睜眼的時候,鐘表指向了下午三點半。

一個莊桔弟弟可能已經做完手術推出來,也可能正處于緊要關頭的時間。

他試着給陳予铎發過去一條微信,對方果然不出所料,過了半天都沒回。

不過這其實也說明不了什麽。

畢竟就算沒在手術室,以陳予铎平時的忙碌程度,也不太可能在上班時間抽出空來,專門回複私人消息。

他起床往家裏一貓一狗的水盆裏灌滿水,又把這倆寵物挨個喂了遍。

坐在客廳沙發上享受完小狗擁抱和貓咪貼貼的待遇後,才換了身衣服離開房子,準備去醫院看看什麽情況。

姜港買了兩份營養品和鮮花,一份送到莊桔弟弟那裏;他走過去時見到病房裏小昔的床位空空蕩蕩,就猜出對方大概還沒做完手術。索性放下東西直接拐道,去了icu紀老爺子的門外。

領證之後的這幾天,姜港從陳予铎零零碎碎地說過一些老爺子的事。

知道他當前狀況還算平穩,如果能夠保持下去,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現在正是允許探視的時間,姜港拎着東西抱着花,剛靠近icu的位置,就看見紀元弘正從裏面走出來。

“你等我換身衣服。”紀元弘早年也是在祖父母身邊長大的。只不過十六七歲那幾年,奶奶去世再加上父親私生子的事在家裏爆發,母親領着他搬到別處,那之後同爺爺就不那麽親了。

他撤掉隔離衣洗幹淨手,擰了擰酸疼的眉心,大跨步走出了衛生間。

“今天好像是……周三?”

紀元弘跟人找了個地方放他提來的禮品,慢悠悠往外溜達的時候才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樣,猛拍了下腦門。

“我把這茬都忘了。”他一半疲憊一半擔憂:“莊桔弟弟怎麽樣了。最近我事多沒顧過來,你有沒有去看看?”

姜港點點頭安撫道:“放心吧,剛從那邊過來。而且莊桔也不是不記恩的人,他家的事還是你問了魏安柏才知道的,後來能得這些幫助也全都因為你,即使不露面,他也會感激你的。”

這幾年生意做下來,姜港跟紀元弘為了不得罪沒必要得罪的人,已經養成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習慣。一旦決定插手某件事一般就會負責到結束,絕對不會中途無故撂挑子不管。

紀署跟自己爸不親厚,肯給他養老送終純粹是為了老人家手裏那點錢。

至于努力考學不乘一點富二代東風的陳予铎,自己每天的工作尚且忙活得焦頭爛額,更別提最近還閃了個婚。

在跟老爺子血脈相連的人中,難得兼顧有錢有閑、還有點爺孫親情的紀元弘,就很自然地在陳予铎不能到跟前盡孝的時間裏,承擔了些照顧的任務。

他倒也沒什麽不情願,但畢竟老人年齡大了身體狀況又不怎麽好,這些日子動不動要跟形形色色的醫生打交道、簽同意書,實在折騰得心力交瘁。

“你見過小魏?”紀元弘從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嘴裏聽到這名字,看神情明顯知道些什麽,沒忍住笑道:“青春活潑的小年輕……感覺怎麽樣。”

姜港看出對方調侃的意圖,頗為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你無不無聊,魏安柏是什麽樣的人跟我有什麽關系。”

“這怎麽能沒關系。”紀元弘看熱鬧不嫌事大,恨不得當場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來嗑:“小魏是妍妍帶的實習生,剛分到她手下的時候,跟前男友分手沒多久,整天都蔫蔫的沒什麽精神。妍妍還跟我講過呢,說要不是你沒興趣,都想把你倆撮合成一對了。”

姜港聽得愈發無語:“打住打住,我都已經是已婚的人了,別扯這些。”

“你們又不是正經結婚。”

紀元弘笑了幾聲,看向他道:“說白了一場合作而已,你想做什麽陳予铎難道會管?他那個脾氣我可不信。”

姜港聽到對方的話挑挑眉,心想陳予铎領完證第一件事,就是表明希望兩個人婚內都別鬧出太難看的場面。

所以這什麽管不管的,還真說不定。

“就算我倆各玩各的,”他擺了擺手不想再提:“難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魏安柏也不在乎?搞婚外戀到底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何況我倆只是見過一面,這樣的玩笑以後不要開。”

紀元弘本來也就是在他面前說話才口無遮攔一點,如今看自己兄弟毫無興趣,也就輕點點頭收了聲。

“……實際上有點遺憾。”

他想了想,沒禁住又補充道:“小魏看過一次你照片,瞧上去還挺心動的,要不是兩家逼婚……可惜了。”

面前這人看自己單身,秉承着十二萬分的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思想,琢磨着給物色合适對象也不是一日兩日。

姜港對他惋惜的眼神視而不見,偏頭問道:“老爺子身體如何?”

“靠儀器吊着命。”紀元弘也不知道這種活法對他是好還是不好,話說到半路想到件事,忽然啧一聲轉換了話頭:“這老頭特偏心,陳予铎事忙只能每天晚上過來。可老爺子倒好,每次我進去都拐彎抹角地問我他怎麽樣了。”

小時候紀元弘也常伴爺爺膝下,但那之後的十幾年,老爺子大小事都是陳予铎在上心,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

姜港清楚他也就是抱怨兩句,剛勾了勾嘴角準備安慰,就聽見了下半句。

“不過也很正常。”紀元弘迅速找到理由将自己哄好,語氣坦然道:“今天是陳予铎母親的忌日,老爺子對陳姨始終有愧,難怪最近一直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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