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陳予铎腦子裏關于病患的事情還未清空,聽見這話沒怎麽反應過來,翻出手機一邊查看工作群裏的消息,一邊連頭都不擡地問道:“談什麽?”
“你為什麽要跟我結婚。”先前預想對峙場面的時候,姜港以為自己肯定會憤怒不已,為了出于好心在他和紀元弘中間費力調停、卻從來沒被好好感謝過的自己;更為當年歲月裏被陰差陽錯掩埋的每一段經歷。但事實上是,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連提高音量的興趣都沒有。
陳予铎在受泥石流沖擊最嚴重的村鎮待了一周,睜開眼要面對渾身上下殘破不堪的傷員,入睡前耳邊還回響着死難家屬給親人下葬時絕望的痛哭。
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沒有閑暇時間以供思考跟姜港有關的任何事。
或者說這份忙碌、和當外科大夫這麽多年反反複複對心态的錘煉,本身也像給他想要逃避現實的一種掩護。
“……怎麽這麽問。”
陳予铎似乎愣了下,忽然想起紀元弘曾經給自己打過一通電話。而且後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手機還被交到了姜港手上。
“是出什麽亂子了嗎。”陳予铎從剛剛起就一直蹙着眉,聽罷神情的凝重程度成功更上一層樓,甚至還帶了絲微不可察的緊張:“難道我爺爺?”
“他沒事。”親身參與祖父治療這麽長時間,陳予铎對自己爺爺的病況再熟悉不過,敏銳程度也比其他醫生高。姜港稍微頓了下道:“确實經歷過一次病危,但已經救下來了。妍姐說跟你剛走的時候區別不大,不用太擔心。”
姜港沒有細說當時狀況,但想也知道該會有多麽驚險。陳予铎完全放不下心,直接掀開被子打算親自去看一眼。
但腹部的刀口被突如其來的動作牽扯,沒有任何先兆地劇烈地疼了一下。
他條件反射般弓下腰,下一刻便聽見對面的椅子被拉開的聲音,姜港站起身走到病床邊,手法不甚溫柔地搭上他的肩膀,把人原樣按了回去。
“給我安靜點待着。”姜港還沒得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答案,語氣實在算不上好:“就沖你這副不知道能不能下床的樣子,無論傷員還是老爺子你都幫不上忙。還不如抓緊時間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才能更好地照顧他們。”
陳予铎是關心則亂,冷靜下來後當然也明白對方說的沒錯。
他于是苦笑了聲,回答起姜港剛剛的問題:“咱們為什麽結婚,這其中每一步你都清楚,還有什麽好聊的。”
這份模糊不清的說辭在意料之中,陳予铎肯定不會痛痛快快地實話實說。姜港并沒感覺到意外,只沉默片刻垂眸看着他道:“那戒指呢?”
陳予铎聞言很快地抿了下唇。
“我在問你話。”姜港不給他臨場編理由的時間,緊接道:“你放在車載儲物盒裏的戒指,是怎麽一回事。”
“什麽戒指?我不記得了。”
明明那天多喝幾杯酒的人是對方,如今卻是陳予铎在扮斷片:“咱們一沒婚禮二沒婚戒三沒婚房,現在你問我這樣的問題不覺得無聊嗎。”
畢竟當時姜港也只是随口一問,言行舉止都不像對那件事有半點印象的樣子,他寄希望于對方如今提起只是一時興起,所以幹脆裝傻說不知道。
“我問的只是戒指,你扯這麽多別的幹什麽。”姜港見不得他滿面冷靜地顧左右而言他,索性直接把底牌亮出來:“上次我打開盒子的時候,餘光看到那對戒指的指環內側似乎刻了字。”
話說到這份上,陳予铎臉上淡漠的表情才終于土崩瓦解,出現了幾分多年隐瞞之事即将公之于衆的慌張。
“那是我的東西。”
他好像一下子回到十幾年前跟面前人針鋒相對的狀态,連聲調都不自覺提高了半度:“你能不能有點禮……”
“我有沒有禮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姜港頗無所謂地打斷對方,嗤笑一聲道:“我是你最看不起的流氓、混混。不僅沒禮貌,我連素質也沒有。”
他重新走回椅子旁坐下,語氣輕松言語卻近乎逼迫:“你聽從安排參加救援隊走得急,這麽多天車一直停在單位附近。”
“剛才護士給你換病號服的時候,”
姜港說到這停了一下,喉嚨滾了滾才繼續道:“先前你身上穿的衣服是被我收起來的,裏面沒有車鑰匙。”
在不撬窗破壞車門的前提下,用陳予铎自己的車鑰匙開鎖,無疑是把那對戒指拿出來的最快途徑。
“你把它放辦公室了對吧。”
姜港側頭示意了下玄關的方向:“要不要我現在就把戒指連盒拿過來,打開看看上面到底刻着誰的名字?”
陳予铎不自覺握緊了拳,連帶還挂着點滴的左手一起。
“一定要這樣做嗎。”
因為大幅度手部動作導致滾針腫脹,他幹脆皺着眉三下兩下将針頭和其他綁帶都扯出來,只留下一個蓋在針眼上的創可貼。
“不這樣的話你肯說嗎。”姜港看着他跟自虐沒差別的行徑,微微別開眼看向病窗邊被将将拉到一半的藍色窗簾:“高中你是風紀委員,對別人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但凡我逃課你就是要一次次記名字,每次惹毛我之後打架又不愛還手,更不願意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姜港講到氣頭深吸一口氣,然後又克制着慢聲道:“陳予铎,你始終是這個油鹽不進的德行,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你去做,不想說的話也沒人能強迫你說。要不是我一拍腦袋自己想起來,高三過生日那次你也給我準備過禮物,難道你真打算再過幾十年把這件事情帶進棺材?”
被粗暴拽出針頭的部位沒得到适時的按壓,在創可貼下暈開一團血污。
陳予铎沉默着盯着那小片紅色,嘴唇動了動還是沒馬上辯駁。
“算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姜港也失去了刨根問底的耐心。畢竟看陳予铎眼下這一系列反應,事實怎樣他心裏也已經有了定論。之所以還選擇多問幾句,無非只是想聽人親口承認而已。
姜港起身往門口走,語氣淡淡地道:“你家裝修還要幾天才能完工,我的想法是既然裝了就別半途宣布結束。坦白來講我壓根不介意形婚對象不跟我講實話,但這種謊既然揭穿咱們面對面相處也尴尬,你病沒好利索就在醫院多住幾天,我會盡快把我的行李搬走,以後非必要還是少見面。”
他拉開房門忽然想起陳予铎曾經跟自己提起過裝修費,想了想又道:“看不下去你那房子布置,到處看圖紙聯系設計公司的人是我,你不需要為此花一分錢,別惦記着給我轉賬,我不要。”
陳予铎通身氣質看起來很冷峻,天生帶着股不把別人喜怒哀樂當回事、好像周遭一切都跟自己無關的感覺。
從前姜港就覺得他要是放古代八成是個游蕩江湖的獨身俠客,改造房子的時候比照着也是新中式的例子。
雖然現在距離裝完還有段日子,但看半成品也知道最後結果差不到哪去。
可惜了。
他其實對這款設計還挺有興趣的。
姜港扯起嘴唇無奈地笑笑,在腳步徹底踏出去的前一刻,聽見靠在病床靠枕上的人似乎說了句什麽。
“……?”
他有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揣着三分猶疑回頭看去。
陳予铎朝姜港所在的方向輕輕仰起頭,聲音不算大,但也足夠被站在門口的人聽見:“我的确喜歡你。”
他低低地重複道:“從十五年前到現在,一直,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