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啾啾面色蒼白,仰頭看着面前被她錯認的美人,眼神越來越悲傷。

她認錯人了。

面前這個冷豔的美人不是秦桑。

雖她不是秦桑,卻是下一個秦桑,如世上千千萬萬個教昉裏的可憐人。

只要思及此,渡己身,啾啾站在螢螢燈火中卻猶如站在無邊廣袤的黑暗裏,只覺得自己如墜寒江,刺骨的江水将她層層卷攜至泥流漩渦深處,無數泥沙堵塞住她的口鼻,讓她不能呼吸亦不能呼救。

太荒唐了。

無數熟悉的姐妹用血肉教會了她該如何在這裏生存,可那些讓她們賴以生存的伎倆,只不過是加速她們死亡的催命符。

林媽媽說要叫婆子來教她那些東西。

催命符即将落到她頭上,使她落入無間地獄。

啾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全身發抖,幾乎要站立不住。

等宋戎意識到她不對勁的時候已經遲了。

面前的少女面容精致,可一雙淺色大眼睛裏面蒼茫一片,她寬大的寝袍被雨打濕緊服在身上,整個人猶如被大雨淋濕後遭人欺負驅趕的發抖白色長毛小狗。

宋戎眉頭淺皺,嘗試搭話:“方才你哭,是出什麽事了嗎?”

宋戎好奇追問上去:“是因為你姐姐?”

啾啾聽到聲音,空蒙的雙眸擡起來看向面前陌生的冷豔高挑的女子,她直直地看着對方不說話。

姐姐這個詞刺激到了她。

她看着宋戎的唇瓣一張一合,她瞳孔一縮,厲聲尖叫起來。

啾啾渾身劇烈顫抖,撕心裂肺地尖叫。

一點水光從她眼角滑落,混在雨中,看不清哪裏是淚,哪裏是雨,懸挂在尖尖的下巴上,滴落到潮濕的地上,漸起一朵小小的淚花又馬上被雨花撲殺掩蓋。

她應激來得突然又激烈,宋戎反應不及,站得像木頭一樣。

她不會是瘋子吧。

秦樓楚館裏被逼瘋的女子不是沒有。

宋戎掌心全是汗。

眨眼間,面前的人沒了聲音,軟軟一倒往地上昏去。

宋戎“诶!”了一聲,忙丢開手裏提着的燈和傘去拉她。

他長臂一覽,将啾啾抱住,軟綿綿的人陷進懷裏,避免了她摔傷的結果。

油燈落到地上,燈油撒落到燈紙上,噗噗一聲,火苗點燃,燈紙和燈架在雨中很快燃起又很快熄滅。

接觸到雨地的那一面,火光迅速萎縮,“嘁”地一聲,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宋戎家三代獨苗,他又父母早亡,無姊無妹,他這輩子有記憶以來就沒有抱過除了自己祖母以外的女人。

第一次抱一個女人,還可能是個瘋子。

雨水順着眉骨滑下,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身後搬床榻的人落後他一陣子,沉沉的步子到了院門口,聽到尖叫聲準備跑進來看。

宋戎目光從懷裏瘋女人身上拔起來,看着院外。

他不知道秦樓會怎麽處置一個瘋了的瘦馬。

但他手用力掂了掂懷裏瘋女人輕飄飄的重量。

想來,這個處置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他想到瘋女人沒應激之前都是正常的。

她很快樂地從屋子裏跑出來,以為他是她姐姐,圍着他又高興又哀傷地叫她。

是在發現他不是她姐姐後才開始反常的。

宋戎結合她那些反應再一想這是什麽地方,推測出也許她的那個姐姐是遭遇了不測。

宋戎當機立斷地打橫抱着她往屋子裏跑。

雨勢吓人。

宋戎往前跑,雨打在他臉上生疼,他将頭埋下去,猝不及防就看到了懷裏人的模樣。

一頭青絲被打濕纏繞在素白面頰上,純欲結合的臉龐,細白纖長的頸子枕在他臂彎,她痛苦的嘤咛一聲,淡色花瓣唇微啓,唯有唇心泛着薄薄的粉。

她昏迷中本能地抓着他衣襟往他懷裏鑽,依靠這個如秦姐姐一般讓她溫暖安心的懷抱。

淡淡的清香撲了滿懷。

宋戎低頭看了一眼,視線馬上移開,不動聲色擋了惱人的雨。

前面那扇屋子敞着門,那大概是她的屋子。

宋戎剛把人抱回屋子,婆子就領着擡床榻的角腦過來了。

徐婆子打傘站在檐下,隔着扇門急切地問宋戎:“絨姑娘,裏面怎麽啦!”

啾啾是林媽媽的搖錢樹,徐婆子可不敢馬虎。

而這位剛買來的絨姑娘又是林媽媽叮囑過要好好伺候的。

揚州養瘦馬的習慣已經很久了,財神老爺們也快膩味,需要玩點新鮮花樣。

這位絨姑娘的脾性還摸不清楚,就連搬新住處也不許她們跟得太近。

徐婆子一時不敢妄動,只敢在外面詢問。

宋戎将啾啾放在床榻上,淡淡道:“無事。”

啾啾甫一落到床上,濕衣貼在背心不舒服,下意識伸手去解纖腰上的系帶讓自己舒坦些。

宋戎緊皺着眉,抓住她柔夷。

耳邊是少女嬌氣的哼哼,手裏是人家軟綿綿的小手,軟白的輕紗寝袍濕了水,服帖在身上,能看見堆雪一樣的肌膚,他十七年來頭一次這麽前後掣肘。

眼下外面的角腦随時會進來,況且他也是男子,撞見女兒家衣不蔽體的樣子終歸不太好。

女子流落風塵已經是迫不得已,即便瘋了傻了,也應該給她留存體面。

思緒轉瞬而過,宋戎環顧了一圈,看到一邊用來擋風的屏風,他猶豫了一下,先替啾啾把弄亂的衣衫穿好,才站到屏風後叫徐婆子單獨進來。

“你進來給她換一下衣裳。”宋戎對徐婆子道。

徐婆子讓角腦在外面等着,小心推開門進了屋。

啾啾淋了一身雨,身上幾乎濕透了。

看她這陣事,再想到那一陣詭異的尖叫,徐婆子驚呼:“啊呀!啾啾這是怎麽了?!”

屏風後冷豔女聲響起:“被我吓到了,跌進了雨裏。”

徐婆子撇了一下嘴,還以為有什麽不得了的事兒。

不過,她擡了擡眼皮,伸着脖子往屏風後去瞧。

屏風擋着什麽也瞧不見。

這個新來的絨姑娘真是講究,都是女人,讓她給啾啾換個衣裳還要避開去屏風後面。

都是女人家,有什麽看不得的。

都進了這個地方了還這麽講究,真當自己還是官家小姐呢。

聽說這個絨姑娘早先是哪個大官家的姑娘,家裏獲了罪才淪落到教昉。

她們這些爛到了根兒的人,從小就爛,也不會有什麽太難過的。

可這金尊玉貴的人兒吧,一朝落難到秦樓,那些癞蛤蟆還不得像聞着味兒的蒼蠅一樣湊上來,都要來嘗嘗這天之驕女的滋味兒。

徐婆子努了努嘴,也不知道到時候,她還能不能擺得下去這清高的譜。

-

啾啾一連昏睡了三天,再次醒來的時候也在來探望她的小丫頭們嘴裏聽到了類似的話。

她這才知曉,原來雨夜撞見的那個高挑的美人有這樣的身世。

真是可憐。

啾啾心想,那個美人貼心地保護了她那晚的小秘密,沒有讓她被人捉住把柄。

她還記得那晚那個令她安心溫暖的懷抱。

她冷豔的外表下一定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可她那麽善良卻有這樣可憐的身世,啾啾為宋戎嘆了口氣。

啾啾決定,她要好好感謝報答她!

她太知道林媽媽會怎樣處置她那晚那樣的情況了。

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忽然傷害買主。

即便再能賺錢又如何,不穩定的人連活着的資格都沒有,血淋淋的畫面在腦海浮現,啾啾打了個寒顫。

聽說她被林媽媽抓去調.教去了,啾啾身體已經大好,她搬了一張小凳子去門口坐着,巴巴等着冷豔美人回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