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鑫的葬禮被定在頭七,火葬,沈焰親自去送了最後一程。

同樣前去的還有一堆哭哭啼啼的弟妹和情婦……沈焰與他們大多只有幾面之緣,唯有那個上回撞了人的混小子他記得清楚,畢竟對方讓他被迫與齊冰合作……

總而言之,站在一群哭泣的人們中的沈焰冷漠的有些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黑西裝,手裏捧着白色的花,一動不動的站在遺像前——上面的沈鑫是數十年前的沈鑫,風華正茂,英俊的雙眼飽含溫柔,正微微偏頭,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右側。

沈焰知道這張照片,也包含在被他燒掉的那一摞裏……這是一張雙人照裁出來的,沈鑫的右邊,站着當年美麗年輕的母親。

母親死時用的是生前的單人照,而父親這一出,則是清清楚楚寫在遺囑裏的。沈焰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了懊悔,但歸根究底,都為時已晚。

後來看着那裹着白布的屍體被推入熔爐的時候,沈焰又瞥到了那一撮蒼白的發,他突然覺得他跟沈鑫其實很像,一樣的倔強、一樣的不願低頭,所以他們寧可心懷希望的等待,也不願主動開口說一句軟話,最終彼此的希望都落了空。

只是對方只能在遺像中追悔,他還有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出神的片刻間,牧師已經念完悼詞,收集好的骨灰放入盒中,葬在了母親旁邊。

沈焰看着墳頭遺像上年輕的男女,彎腰将一捧白花擺在墓前。

也放下了他心裏最後一個死結。

一旁哭得死去活來的王助理似乎想要上前與他談話,被沈焰擡手制止了——事情到了這裏已經畫上了句點,他不需要知道這些年裏對方是如何“在乎”着自己,就像死去的母親不知道丈夫的忏悔一樣。

他選擇放下,但他不選擇原諒。

出了墓園,蘇佳年在馬路對面的車子裏等着,等沈焰上車後,撲上去給予一個安慰的吻。

後者有些哭笑不得的揉着他的臉:“放心吧,我沒哭……”他深深吸了口氣:“以後也不會再為那個人哭了。”

蘇佳年嗯嗯了兩聲,親了親他的嘴角。

兩人在車廂裏磨蹭了一會兒,沈焰一排方向盤:“走,幫你搬家!”

先前就說好了這個,不過因為這幾天一直在忙葬禮的事情騰不出空來,現在終于解放了,沈焰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讓對方正式住進來。蘇佳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還要半個月才能拆石膏,“你一個人會不會太累?”

“沒事,你也沒多少行李……”沈焰記得對方當時只拉了一個行李箱進去,“不過兩個人住的話,日常用品還需要再準備一些,那我們先去超市吧。”

說着不等對方回答,直接一腳油門開往附近的超市。

因為先前蘇佳年一直住的客房,現在兩人的關系不同于以往,自然是要搬到主卧去的。所以沈焰購置了一套全新的床上用品,又給客房配了新的書桌、臺燈等等辦公用品……蘇佳年跟在後面單手推車,不知不覺車就滿了。眼看對方還要往裏扔東西,被他連忙攔下來,說一時半會兒用不上。

總之這麽一番購物又花了把個小時,等回家太陽都快落山了,沈焰定的大件家具會在一個星期內配送上門,小件的他吭哧吭哧用電梯一件件運上去,蘇佳年只能拿部分東西,大部分時間幫他守着電梯口。

兩人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把東西搬幹淨了,這會兒癱在沙發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氣。沈焰實在不想動了,用手機叫了頓外賣,簡單吃完後,又要去蘇佳年的屋子給他拿東西。

後者是看出他今天打定了主意要将流程走完,嘆了口氣,給出了自己的鑰匙,拎着外賣的垃圾盒牽着咖啡,遛狗倒垃圾去了。

沈焰進屋脫了鞋,在客廳裏逛了一圈,沒看到什麽私人用品,再往裏走便是卧房,卧房裏有一個書桌,上頭整整齊齊的擺放着這些天他工作需要的材料,沈焰上去翻了幾下,發現上到公司剛建立下到現在,基本所有能找到的財務報表都在這裏,每一頁都做好了批注和标語,證明是有一頁一頁認真翻看過的。

想到蘇佳年在會議上胸有成竹的發言,又有誰知道他私底下做了多少努力?沈焰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可若只有感動未免也太過膚淺,所以他抱着那疊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選擇……

蘇佳年值得。

将那疊珍貴的資料收拾好,沈焰又将一些對方的私人用品裝進行李箱,臨走前他看到床上的枕頭有些歪斜,上前想幫忙整理好了,結果枕頭一挪開,露出了一個文件夾。

沈焰愣了一下,心想這小子都拼命到躺床上都不忘工作了?便伸手去撿,結果文件夾沒有封口,他這麽一扯,漫天紙張飄散開來,鋪了一床……

沈焰只看了一眼便不動了。

因為那是一沓……樂譜。

比起寫滿了備注的工作資料,那疊樂譜的紙張就顯得皺了許多,一看就是時常被人拿在手裏反複觀摩。沈焰撿起了一張,上頭的音符他看不太懂,但歌詞卻熟悉——對方曾經私下唱給他聽過,一遍又一遍的發出撤回,最終只留下了一個兩分鐘的版本。

看着白紙上清晰的墨跡,沈焰只覺得心裏堵得慌……他想起他曾問過那人為什麽不做金融這行,對方只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如今答案已經再清楚不過——因為蘇佳年真正喜歡的只有音樂,所以他才會在大半年前的那場晚宴上,拿着青澀的樂譜到處毛遂自薦,最後陰差陽錯的撞到了自己的心裏。

而讓他一見鐘情的,也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傻乎乎追求不符實際夢想的青年,蘇佳年一直都沒有變,哪怕夢醒夢碎,哪怕正視了自己天賦上的不足……他始終在用自己的方法,去編織一個小小的、只屬于他自己的夢。

沈焰覺得眼睛有些酸,他垂着頭将樂譜一張張仔細的收拾好,珍重的抱在懷裏。

輕飄飄的紙張,卻承載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像是天上高挂的月亮——而沈焰想把這月亮摘下來,包裝好後,送到對方的懷裏……

他曾親手打碎了那人的夢,所以他要還給他一份更好、更完整的。

蘇佳年牽着咖啡進客廳的時候,沈焰正在沙發上抽煙。

自從上次戒之後,他已有快一個多月沒碰煙了,如今見蘇佳年會來,忙不疊将剛吸了一口的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過來坐。”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蘇佳年走上前,咖啡先他一步撲到沈焰身上,這狗最近到了發情期,哪怕只有一個蛋也身殘志堅……沈焰順着它卷卷的毛發摸了兩把,接着就看見泰迪四肢短腿抱住他的膝蓋,開始熟練的頂胯動作。

沈焰:“……”

蘇佳年哭笑不得的将蹬着腿的咖啡抱開,這家夥四腿騰空了還不忘聳腰,沈焰看了眼毛發之下露出來的小尖尖,啧了一聲:“都成太監了還這樣,這要是沒閹那得成什麽樣啊……”

“泰迪就是這樣……沒事,過段時間就好了。”蘇佳年将咖啡放到地上,對方自主抱住沙發腿開始蹭。

“……算了先不管它了。”沈焰有些無奈的說着,伸手從桌上撈了個橘子剝開:“現在來聊聊我們的事情。”

蘇佳年心裏咯噔一聲,想起即将到期的一年,不知怎的有些心虛,低着頭不敢看沈焰:“怎、怎麽了……?”

後者權當他是害羞了,将剝開的橘子撕下一瓣,塞進對方嘴裏:“就是……你還想唱歌嗎?”

“唔?”蘇佳年嘴裏含着水果,有些錯愕的擡起頭,沈焰輕輕咳了一聲,正色道:“先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随意否定你的夢想。現在我們也沒什麽矛盾了,關系也确定下來了,所以……所以如果你還想繼續唱歌的話,我會繼續支持你。”他吃了一瓣橘子,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像極了他現在的心情:“……也不會再否定你了。”

最後的最後,沈焰承諾道:“你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支持你去做。”

蘇佳年鼻子一酸,覺得自己又要哭了,他一把抱住對方,将臉埋在男人溫熱的肩窩裏,狠狠蹭了幾下,才擡起頭:“……我不想做歌手了,沈哥。”他的聲音很輕快,沒有一點遺憾和陰霾:“你先別急着反駁——其實你說的很對,我對這方面确實是沒有天賦。以前的我總覺得要做出一些成績才算做了事……可能是多年習慣的本能吧。不過我後來發現,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愛好就是愛好,夢想也就是夢想,我們不可能靠着他們吃飯,唯有更腳踏實地一點,用現實去支撐愛好和夢想……”他說到這裏,臉有點紅:“我、我不會放棄唱歌,哪怕唱得很難聽也……”

“誰說你唱得難聽了!”沈焰打斷他,拉着人就要往外走:“別人想聽我還不給呢!我們去卡拉OK,你只許唱給我一個人聽,明白嗎?”

“沈哥,都這麽晚了……”蘇佳年有些哭笑不得,“算了吧明天還要上班,我們下次再去,好不好?”說着不管不顧單手摟住對方的腰,将人帶倒在沙發上。

結果因為只用了一只手的原因力道沒控制好,只聽“咣”地一聲巨響,身下的陷下去了一大截,兩人坐在歪曲的墊子上,面面相觑……

最後還是沈焰嘆息了一聲:“早知道今天買個結實點的新沙發了。”

蘇佳年鬧了個烏龍,有些面紅,被沈焰連拖帶拽的扯起來,跑到他們新布置的大床上……

兩人正準備翻雲覆雨,褲子都脫了一半,外頭突然響起一陣叮鈴咣當,沈焰提着褲子出來一看,就見咖啡不知怎麽跳上了餐桌,将上頭的碗筷全掃到了地下,這會兒正憨憨的對他吐着舌頭,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沈焰氣不過上前狠狠揉搓了一頓狗頭,直到自己被糊了滿手口水才放開,然後找來掃把,将地上的玻璃碎掃了去。

蘇佳年過來想幫忙,被他趕開了:“你那手就快拆石膏了,拆完了再還。”

後者只得無奈的站到了一邊,給辛苦掃地的沈焰倒了杯水……

就在沈焰以為,所有的波折都過去了,自己可以高枕無憂的跟蘇佳年過小日子的時候,麻煩再次纏上了他。

一方面是齊冰——項目合作中施工出現了問題,有工人受傷了,雖好在沒出人命,需要一筆不小的安撫金。在他與齊冰鬧矛盾之後,這個項目相關的所有東西他都一手交給了親信打點,如今出了這麽大事,對方自知監管不力,竟然卷鋪蓋跑路了。沈焰氣得要死,不過既已事發,還是得老老實實出面解決……

這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是,他的那幾個後媽不甘心,成天帶着兒子女兒上門讨債,沈焰讓保安攔着,對方就開始打滾撒潑,差點沒鬧上社會新聞。沈焰正為了齊冰那邊的事情焦頭爛額呢,哪有這個閑心去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卻不想對方賊心不死,不知怎麽查到了蘇佳年頭上……

于是某年某日,蘇佳年和沈焰的合照出現在了八卦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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