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盡管錯跑山寨酒店的烏龍讓桑思妍覺得很無語，但她講話方式幽默風趣，時不時還會抛出幾個笑梗，這便導致旁人聽起來，倒成了會心一笑的趣事。
端坐在闵森左手邊的，是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女人，她笑着聽完桑思妍的趣事後，微笑看向闵森，好奇詢問：“這位是？”
闵森閑适靠到椅背上，紳士讓出交流空間，側目望着桑思妍。
兩道視線同時落在桑思妍臉上，她心中疑惑，眼神迷茫地和闵森對視。
不是，他看她幹什麽？這位阿姨又不是在問她。
闵森見桑思妍沒反應，低笑一聲，調侃道：“怎麽，連自我介紹都要我幫你？我是你家長嗎？”
“……”桑思妍頭皮一麻，臉上笑容抽了抽。
瑪德，他是大過年抽到敬業福了嗎？
所以需要敬業完成損她的KPI嗎？！
這張刻薄的嘴，真是絕了......
她好想用膠帶給他封起來！
臉頰被他損得不争氣升溫發熱，桑思妍埋怨瞪了他一眼，小聲回怼：“你現在的語氣就很家長啊，那種莫名其妙喜歡教訓人，很讨人厭的家長！”
“我看你确實需要教訓。”闵森平靜瞧着她，微哂，“你幾歲了，出個門還能迷路，這不是小朋友才會做出的事？”
“我......”桑思妍脊背僵硬，嘴硬反駁，“我那不是沒注意具體地址麽……”
他不鹹不淡說：“出門前看清信息，小學老師沒教過？桑思妍小、朋、友。”
最後小朋友三個字，他還故意加重語氣，拉長聲線，桑思妍聽着，臉頰都快要氣成河豚狀。
桑思妍賭氣冷哼了聲：“人偶爾犯點小迷糊很正常好嗎，哪怕是機器人，也會程序出錯好不好！”
中年女人難得看到有年輕異性和闵森說話時，自帶着随意親近感，她想了想，猜測說：“闵森，這小姑娘是你家裏的妹妹嗎？不過我怎麽記得，你只有一個親妹妹？”
聞言，闵森淡淡一笑，還真擺出大家長作派，搖頭，微嘆氣：“不是，不過她年紀和闵恬差不多大，兩人心性也差不多，總是毛毛躁躁。”
什麽毛毛躁躁！
桑思妍不可置信睜大眼睛，簡直要被這番無語評價搞得吐老血！
還有，瞧瞧他這幅裝模作樣的姿态，啧啧啧，當人家長當上瘾了？
她現在真的很想送他一個大白眼！
桑思妍在心裏罵罵咧咧幾句，把怄氣發洩完，自動将闵森視為空氣，甜笑看向中年女人，乖巧說：“阿姨好，我叫桑思妍，是新郎楊束的朋友。”
姓桑啊，女人沉思片刻，問：“你媽媽是不是也姓桑？”
“對。”
“叫桑青？”
桑思妍略有一絲意外，點頭說：“沒錯，是我媽媽。”
女人會心笑起來：“原來你就是桑青的女兒，真是巧，我以前只在照片裏看過你，沒想到這次離開江洲之前，能見到你本人。”
由于楊束父母都在市政工作，所以今晚的婚宴上到場了不少市政人士，一眼掃過去，好幾位都是桑思妍從小就認識的叔叔阿姨。但眼前這位阿姨，桑思妍腦海中完全沒有印象。
女人主動說：“我曾經在下灣區市政工作過一段時間，多年前參觀過你媽媽的公司，印象很深刻。你媽媽敢想、敢做、敢拼，是個很厲害的人。”
“孫阿姨。”闵森适時出聲，提醒桑思妍喊人。
桑思妍默契會意，立馬嘴甜喊道：“孫阿姨好。”
孫阿姨溫和說：“我還記得你媽媽的辦公桌上，一直擺着你的照片。”
“那個應該是很久之前拍的，好像是小學，還是初中的時候。”桑思妍撓了撓眉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孫阿姨回憶道：“确實是小時候，特別漂亮可愛，現在看到你本人，發現長大後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桑思妍被長輩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臉頰爬上一抹害羞紅暈。
再擡眼時，目光不小心和闵森碰上，他正目不轉睛看着她，她愣了秒，敏銳察覺出他眼中含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于是，桑思妍下意識挺直腰杆，卯足勁，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向他表達自信的意思——
幹什麽，我長這麽好看，被誇獎不是很正常嗎！
“你媽媽今天沒來？”孫阿姨随口問道。
桑思妍回：“她沒來，我一個人來的。”
“你應該大學畢業了吧，現在是在江洲工作嗎？”
桑思妍搖頭：“沒有，我是在霧京讀的大學，畢業後一直留在霧京工作。”
一直在霧京工作，柏風集團總部也在霧京，孫阿姨瞥了眼闵森，心中想，既然不是妹妹，那難不成是他公司裏的員工？
可是員工和老板說話，不可能像兩人剛才那樣子，彼此之間有種很明顯的随意親近感。
孫阿姨家和闵森家是世交，她幾乎看着闵森長大，自然知道他從小就寡言清冷的脾性，難不成......
孫阿姨看看桑思妍，又看看闵森，眼神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她沒想到闵森倒是挺洋氣的，還會談起辦公室戀愛，完全不像他本人的作風。
孫阿姨對桑思妍笑道：“是在柏風工作吧？”
桑思妍：“沒有，不過闵總也算是我的老板。”
孫阿姨面露不解。
桑思妍抿起唇，笑而不語，給了闵森一個“您請”的眼神示意。
闵森接收到她的訊號，神情淡定自若，言簡意赅地說：“小朋友創業，支持一把。”
桑思妍：“......”
小朋友！小朋友！
沒完沒了了是吧？
他要這樣說的話，還不如讓她來回答！無語！
孫阿姨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詢問：“現在在創業嗎，公司在做哪塊業務？”
桑思妍用力瞪了闵森一眼，回答：“對，公司去年才成立，現在還是起步階段，我們做的是化妝品生意。”
她打開潮享網，找到Ncolors的店鋪，展示給孫阿姨看，兩人随之交流起來。
婚宴開席沒過多久，楊束夫婦以及雙方父母開始輪桌敬酒了，賓客之間也互相舉起酒杯，時不時走動攀談。
孫阿姨這次職場升遷，從江洲市升調至霧京工作，而闵森的家世背景有心人也都知道，因此，即使兩人全程低調坐着，過來敬酒刷臉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這時，現任下灣區市政負責人過來敬完酒之後，不經意瞄了眼桑思妍的臉。
男人目光挪走後的下一秒，又快速挪回來，他愣了愣，再次定睛确認過後，發現自己沒認錯人。
男人看着桑思妍坐的位置，視線逐漸挪到闵森臉上，最後回頭瞥了眼隔壁桌的下屬，腦中産生一絲疑惑。
不過，他很快笑起來，對下屬說：“老周，這是你女兒思妍吧？”
從桑思妍遲到進場那會兒，桑父就看到她了，妻子還在他耳邊嘲諷說了句“思妍挺會為自己考慮的”，意指桑思妍手段不一般，竟能坐到那個位置。
桑父雖然心中有氣，礙于今天場合不對，他只能當沒看見，也沒過去找女兒說話。
眼下領導這麽一問，桑父不得不起身，端着酒杯走過來。
本來孫阿姨這個職位的人物是輪不到桑父碰瓷去刷臉的，桑父自然也不會自讨沒趣，過去打招呼。
等桑父走過來，男領導拍了拍他手臂，笑着說：“老周，我聽說思妍從企業跳出來後，自己在創業呢，你家姑娘真是有膽量啊！”
桑父并不這麽認為，他借機瞪了桑思妍一眼，語氣不贊成地說：“不瞞您說，我這女兒也是不讓我省心，本來她在外企工作得好好的，現在非要跑去創業，也不和家裏人商量，搞得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唉，您說這叫什麽事兒？”
男領導朗聲笑起來。
桑父嘆了口氣：“孩子大了，真的管不動了。她一個女孩子，在霧京打拼本來就不容易，我倒是一直希望她回江洲，找一份安穩點的工作，不要把自己搞這麽累。”
桑思妍作為話題中心，此時如同老僧入定般，自顧自喝着菌菇湯，習慣性裝聾作啞，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完全不想接父親的話。
見女兒不叫自己，也不搭腔，态度比陌生人還冷漠，桑父有些怄氣道：“她現在去開什麽網店，創業哪有這麽容易？網店能有什麽花頭，聽都沒聽過！”
他無法理解桑思妍創業，就跟他永遠無法理解前妻一樣，為什麽非要沒事找事，放棄鐵飯碗，跑去吃苦經商？
思及此，桑父忍不住批了一句：“一幫年輕人，亂七八糟瞎搞！”
什麽一幫年輕人亂七八糟瞎搞？？？
桑思妍終于聽不下去了，不爽擡眸，平靜且克制地說：“爸，我老板還坐在這裏，您能不能少說兩句啊？”
今天場合不對，她屬實不想過多争辯什麽，要是在私下，她早翻臉了。
桑父皺了皺眉，用不滿眼神指責她瞎說什麽，現場哪位是她老板。
桑思妍面無表情，無聲沖闵森擡了擡下巴。
态度是，我老板就這位，您什麽都不懂，就機關槍似的一頓亂輸出，連帶着我老板一起罵，合适嗎？？？
接着，她又抿唇看向闵森，無奈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她沒說話，但眼神情緒足夠明顯。
是大義滅親，告狀的意思——
老板，他罵你瞎搞！
周圍氣氛熱鬧非凡，賓客歡聲笑語，共同高舉祝福酒杯，唯獨這一角落，瞬時安靜下來。
闵森自然看出桑思妍的告狀，對于她的家事，他沒有發表任何評價，臉上神情依舊淡漠。
他只是慢條斯理擡起手腕，夾了塊服務生剛端上來的招牌點心，放到桑思妍盤子裏。
雖然一字沒講，但就這個動作，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撐腰态度很明顯了。
見狀，孫阿姨彎了彎唇，微笑說：“我倒覺得，現在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女孩子也不一定是溫室花朵，況且現在各行各業裏，優秀的女企業家有很多。”
“而且網購、電商是上升發展趨勢，年輕人都喜歡在網上買東西。前幾天，我還讓朋友幫我下載海淘軟件，自己學着在網上買衣服，很方便的。”
啊？
啊？？？
柏風集團總裁闵森，居然是桑思妍的老板？
桑父領導的臉色瞬間變了。
桑父這個人脾性随遇而安，在職場上一直沒什麽上進心，自己也不想費勁往上爬，從而導致他的升遷極其緩慢。
他不知道闵森是哪號人物，但他的領導心裏門清啊！
男領導知道柏風系企業一直是優質納稅大戶，而且柏風集團正準備在江洲市，建造以高奢購物中心為主體的系列商業綜合體，目前選址未定。
因此，江洲市各個片區為了争取柏風集團入駐，紛紛向企業方開出不少優惠政策。
下灣區自然也是競争方之一，且目前希望很大，男領導可不希望招商引資這件大事，因為今天的父女小摩擦而泡湯！
男領導尴尬笑了兩聲，及時救場說：“對對對！老周你這思想，得改改了啊，要與時俱進，跟上年輕人的腳步嘛，思妍有想法很不錯啊，應該鼓勵才是！”
話說完，連忙把桑父推走。
兩人走後，桑思妍垂下眼簾，心情突然有點煩躁起來，她爸爸真的很煩。
她默默吃完闵森夾給她的點心，悶聲對他說：“對不起啊。”
闵森語氣平和：“為什麽道歉？”
她望着他，眼神有點喪喪的。
桑思妍嘆了口氣，正想解釋，卻聽見他提前一步，淡聲說：“不是你的錯，為什麽道歉？”
桑思妍的心跳在這一瞬間停止跳動，耳邊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了，宛如置身于一個完全失音的世界。
她愣怔望着闵森，心情就像波濤洶湧的海浪，上下起伏。
她想，他應該不知道，“不是你的錯”這幾個普普通通的字眼，對她的沖擊力有多麽巨大。
對于桑思妍父親那邊家庭來說，由于性別問題，她從一出生開始就是原罪。
這種原罪，是無論她怎麽做，即使學習再好，即使再乖巧聽話，都不會得到一絲一毫的原諒和喜歡。
小時候，家庭關系鬧最兇的那段時間，桑思妍因為怎麽也想不明白，就會獨自鑽進牛角尖，把所有錯誤、責怪全都攬到自己身上。
小女孩嘛，心思細膩又敏感，她會難過的，自暴自棄地想，原來她的出生并沒有受到祝福。
有時還會胡思亂想，是不是她不應該出生，是不是她哪裏做得不夠好，是不是影響到媽媽了，是不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那個時候，喜歡鑽牛角尖的小小桑思妍，真的很希望有人來安慰她說，不是你的錯。
沒想到時隔多年，對她說出這句話的人竟然是闵森。
也許這只是他随口一說，而桑思妍也不再是過去那個敏感自卑，渴望有人安慰的小女孩，但突然聽到這句話，依舊會讓她猝不及防地心潮湧動。
“發什麽呆？”闵森安靜注視着桑思妍。
聲音入耳，失聲的世界重新回歸正常秩序，桑思妍回過神，率先收回視線，近乎于兵荒馬亂地落到身前盤子上。
她壓下湧上心頭的悸動，略不自然地小聲解釋：“就剛才......本來和你沒關系的事......不應該......”
“不應該？”闵森輕挑眉梢，打斷她，轉移話題，“之前是誰和我說一條船的？”
“啊......”
他微眯眼，輕描淡寫質問：“怎麽，你要下船？”
桑思妍無言數秒，嘆氣說：“也不是不行啊，比如泰坦尼克號裏的男女主，雖然男主下船了，但對女主也是真愛嘛。”
“真愛？”闵森唇邊浮起一絲極淺的笑意，挑出重點，淡聲逗她，“你是在暗示什麽嗎？”
桑思妍滞了秒，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尴尬摸着發梢，輕咳一聲，努力解釋：“我......我的意思是說！即使我和老板不在一條船上了，我也會一心向着你！”
“一心向着我？”笑意加深，闵森繼續挑出重點，不疾不徐重複了遍。
桑思妍：“......”
這人怎麽回事？
是他強調的這個意思嗎？？？
她的本意是，哪怕Ncolors以後和link資本不合作了，她也會代表Ncolors，牢記他曾經的幫助與支持，并且一如既往的同他保持友好商業情誼。
怎麽他拎出來的重點，聽上去怪怪的？
算了算了，桑思妍放棄同他解釋，自暴自棄道：“是我，是我和你說一條船，行了吧......”
闵森滿意颔首：“所以罵你，不就等于罵我。”
沒錯，好有道理......
她告狀也是這個意思，罵她瞎搞，那不就等同于罵公司投資人也是瞎搞麽。
只不過後來，她又覺得這是她的家事，沒必要把他也牽扯進來，一起不開心。
不開心的事就此翻篇吧，桑思妍喝了一口水，右手拖着下巴，腦袋微偏，目光亮晶晶盯着闵森。
她的視線過于灼熱，促使闵森忍不住開口：“看什麽？”
她長嘆一口氣，語氣很是感慨地說：“看老板你......今天有點特別。”
“哪裏特別？”闵森不鹹不淡地問，似是已經預料到她即将脫口而出，跳脫的，甚至是驚駭世俗的發言。
眉眼彎成漂亮的月牙狀，桑思妍笑眯眯獻上土味彩虹屁：“特別帥啊！此時此刻，您在我心中的形象特別高大上！”
說完，左手不忘對他豎起大拇指，真心誠意補充誇道：“高大上到身高兩米八那種！”
闵森：“......”
果然如此，他平靜收回視線，斂目垂眸。
數秒後，忍不住無奈揉了揉眉骨，帶着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縱容，微不可察地輕嘆了口氣。
就知道桑思妍會得寸進尺，相處至今，她這個人的性格作風他再清楚不過。
直白點說，如果他給她做一個秋千，她大概能不客氣地蕩到天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