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手機的震動聲打破了二樓的沉默,徐清雯轉過頭來,看到蘇念,眼裏的委屈消失,換上了厭惡,她從椅子上起身,大步走過來,停到蘇念身旁,壓着聲音道,“原來你裝可憐也是高手,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說完撞着蘇念的肩膀走了過去。
蘇念被撞了一個趔趄,她站穩,看徐清昱,“抱歉,不是有意偷聽,是芳姨讓我來問你-- ”她再編不下去,“抱歉,我得先接個電話。”
她轉身,腰背繃得挺直,步子走得特別穩。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芳姨的話給她了不該有的想法,所以,剛才從他嘴裏聽到那些話,才覺得有些受不了。
只是有些而已,他可憐她也挺好的,他會可憐她總比他不可憐她要好。
蘇念在院子裏找了個角落,回撥回去剛剛停掉的電話,“媽,怎麽了?”
蔡芸道,“我給你約上了陳家的大兒子,就是城北做水泥的那個陳家,周家沒成就沒成吧,我本來也沒抱着多大希望,就是想讓你試一試。”
“媽,您不用給我安排相親了,我—”
蘇念本要說我結婚了,又怕她媽會炸,就想改口說我有男朋友了,先在中間緩一下,等後面再告訴她,她結婚了。既然早晚都瞞不過去,還是早點兒說比較好,趁着他還有些可憐她的時候,讓她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蔡芸沒等她說完就炸了,“你以為我想給你安排,你以為我給你安排得很容易是不是,現在還有誰想和我們家結親,我哪次不是求完這個求那個,讓人家給我們牽線介紹,你自己說說,我這半年給你安排了多少次了,怎麽就沒一個看上你的,我還怕你受打擊,想着法兒安慰你,我就是養頭豬,賣半年也該賣出去了。”
蘇念很平靜地回,“媽媽,您不用急着賣我,我已經把自己給賣了,而且還賣了一個很好的價錢,您絕對滿意。”
她說完就挂了電話,然後又按掉了馬上打進來的電話,她把徐清昱的履歷給她媽發了過去,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他買的我】。
想按發送,最終停下。
何必拿這種話來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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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也沒指望着她會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在打過去電話之前她想的是,無論她今天說什麽,她都不要和她吵架,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母難日,她不應該在這一天惹她生氣。
蘇念握緊自己在發顫的手,坐到了梧桐樹下的長椅上,她現在手很容易抖,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耳朵也會跟着一塊兒嗡嗡地響,像是有人在她耳邊放了一只蟬,她也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這個毛病。
她在手機備忘錄裏記下,抽個時間要去醫院看看,又挨個回工作群裏@她的信息,直到她的手停止了顫,她才重新回到她和她媽的微信對話框裏,删掉那句還沒發出去的話,換成,【我結婚了,這周之內,我會帶他回去見您】。
手機很安靜,不知道她媽是被她的先斬後奏給氣瘋了,還是看到她女婿是徐清昱後高興得顧不得理她了,不論哪一種,蘇念都可以肯定,她媽的手機絕對掉地上了,不然現在電話早該打來了。
蘇念坐在院子裏,不想進屋去,她給辛柔發信息,【我知道我今年的生日願望許什麽了?】
辛柔秒回,【許什麽?】
【希望明年的今天你能陪我一起過生日。】
【好啊,明年我飛回去找你。】
【不是,我過去找你,我希望明年的今天,我哥就醒了,然後,我也出去讀個博士怎麽樣,博士哎,一聽就很厲害。】
【行啊,我把我導師推給你,你來當我師妹。】
【師姐,你要等我。】
【我肯定等你。】
蘇念擦掉手機屏幕上掉落的水漬,又擦掉眼角的濕潤,仰頭看了會兒遠處的天空,她想,今天的晚霞可真漂亮,我出生的日子果然是個好日子。
徐清昱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腳往前邁一步,又後退。
等太陽的一半落到地平線下,蘇念才起身回了屋,進到廚房,芳姨知道她要做什麽,已經把菜都給備出來了,她只要下鍋炒一下就行。
她也沒學太難的,就學了一道辣椒小炒肉,炒得還算成功,色香都有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麽樣,芳姨嘗了嘗,說味道很好,她這才敢自己嘗一下。
芳姨看着廚房門口進來的人,笑着揚聲道,“快來嘗嘗蘇蘇做的菜。”
蘇念就算不回頭也知道芳姨在和誰說話,她婆婆還在睡覺,徐清雯肯定不會來廚房,他也肯定不會來廚房,但她很确定就是他。
他走了過來,站在她旁邊。
芳姨說,“蘇蘇,快讓清昱也嘗嘗,他肯定也覺得好吃,你不要對自己那麽沒信心。”
蘇念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嘗,但他站在她的身側沒有動,似乎在等她,蘇念和芳姨說再給她拿雙筷子,她手裏這雙筷子是她用過的。
他直接拿過她手裏的筷子,從她捧着的小碗裏夾了一塊兒肉。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原本熱鬧的廚房裏因為他的進來,變得安靜。
徐清昱看着她還有些泛紅的眼眶,給出評價,“味道很好。”
蘇念彎起嘴角,很淺的一下,想看他,眼睛只落在了他的下颌,“那就好,我第一次做,還怕做砸了。”
芳姨也笑,“你看吧,清昱的嘴可挑得狠,讓他說出味道很好不容易。”
蘇念又笑了笑,把鍋裏的菜盛出來,專心地擺盤。
要是之前,她大概會順着芳姨的話,對他說,你要是喜歡,我下次還給你做,但是現在她不是很想說,等明天吧,明天她就又可以了,今天就當她給自己放半天假。
芳姨看出了小兩口之間的別扭,她用眼神問徐清昱,吵架了?
徐清昱垂眸看着身旁的人,有一縷頭發散了下來,遮住了她認真的側臉,他伸手将那一縷頭發別到她的耳後,手碰到她柔軟的耳垂,頓一下,離開,最終什麽都沒說,轉身走出了廚房。
蘇念從他的手碰上她的頭發就屏住了呼吸,直到他離開,她才放松下來繃直的肩膀,繼續若無其事地擺盤。
飯桌上,施琳知道哪道菜是蘇念做的後,吃一口誇三句,讓蘇念覺得她一盤小炒肉做出了頂級大廚的水平。
徐清雯不屑地小聲嘟囔着,“不就一盤辣椒炒肉,不知道的還以為-- ”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了對面她哥的眼神,她悻悻地閉上了嘴,但又覺得委屈,她眼睛一轉,看蘇念,笑得特別甜,“我想吃番茄牛腩,還有松鼠鳜魚,你做菜這麽厲害,下次做給我吃吧。”
施琳開口,“你想吃什麽可以和你關叔說,或者去和你的小男友說,讓他做給你吃,再不濟,你自己學,你嫂子又要忙公司的事情,又要準備婚禮,沒那個時間給你做菜吃。”
徐清雯的假笑僵在臉上,拿筷子恨恨地搗着盤子裏的菜,她剛說錯了,她下次就該說她哥喜歡吃什麽,看她做不做。
施琳不搭理女兒的小情緒,轉頭看蘇念,“蘇蘇,你想婚禮準備怎麽辦,在國內還是在國外,有沒有想法?”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你看我這腦子現在忘性太大,在飛機上想了一路的事情,轉頭就忘,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你問問你媽媽那邊什麽時候時間方便,我想去上門拜訪她,還有你哥哥那邊,如果可以,我們也想去醫院探望一下,這些本來是早該做的事情,我身體不争氣,一直回不來,現在該補的都要補上。”
蘇念看徐清昱,他在慢條斯理地吃飯,她膝蓋挪到他的膝蓋旁邊,想碰碰他,但是剛沾到他的褲子又收了回來,他不想幫她,她也不想求他。
徐清昱餘光裏看着餐桌底下移過來又縮回去的腿,放下了筷子。
蘇念想了想,回施琳,“媽,我和清昱商量了,婚禮暫時先不辦了,一是他工作忙我也忙,二是,我哥還在醫院裏躺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我爸……不在了,我想至少能讓我哥看到我的婚禮。”
施琳忙握上她的手,憐愛地看着她,“你哥哥肯定能醒,現在醫學技術這麽發達,說不定你哪天去醫院,他就給你一個驚喜。”
蘇念笑得很輕松,“我也是這麽想的。”
施琳拍拍她的手背,“那婚禮咱們就先不着急,這樣你也可以有時間好好想想,想要一場什麽樣的婚禮,這可是我們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 她又看向徐清昱,最後一句話是對他說的,“半點兒都馬虎不得。”
徐清昱點頭,“肯定不能馬虎,您寶貝兒媳婦的所有想法都得滿足。”
施琳嗔他一眼。
蘇念害羞笑笑。
在施琳面前,他們是最恩愛不過的一對兒。
徐清雯再暗自嗤一聲,她怎麽不去演戲,影後都沒她演技高。
吃完飯後,又擺出了蛋糕,蘇念對着蛋糕許了願,施琳說今年太着急了,明年得好好辦一場生日宴。
蘇念已經很滿足了,吃一碗生日面,再對着蛋糕許上今年的願望,這就是一個再完整不過的生日。
她沒想到最後還能收到禮物,施琳準備了兩份,甚至連芳姨和關叔都準備了,徐清雯把一個盒子扔到了桌子上,再沒有感情地道一聲“生日快樂”,然後就上了樓,顯然是被人逼着說的。
施琳拿這個女兒也沒辦法,和蘇念解釋道,“清雯這丫頭被我們給寵壞了,她就是覺得有人搶了她哥,鬧小孩子脾氣,蘇蘇,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蘇念回,“我明白的,媽,清雯已經很懂事了,我當初第一次見我哥的女朋友,當着他的面就和他女朋友大吵了一架,沒把我哥給氣死,不過後面就好了,後面我倆關系處得特別好。”
施琳無奈地嘆一口氣,“乖孩子,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兒,我也能少吃幾頓降壓藥。”
施琳最喜歡蘇念的一點,是這種恰到好處的善解人意。
當媽的都有一點兒通病,自己可以說自己孩子不好,但要是別人說,就算說的是事實,心裏也會稍微有些不舒服。
她這個兒媳婦兒很會拿捏那個度,會适當地給出臺階,解了別人的尴尬,也不讓自己陷在尴尬當中。
從徐家老宅出來,蘇念臉上的笑容就再撐不起來,她看着窗外疾馳而過的夜景發呆。
她覺得有些累,具體哪兒累又說不出來,想眯一會兒,腦子裏有一根弦在支棱着,睡也睡不着。
旁邊有翻文件的聲音,他好像随時随地都能工作,她不行,她累的時候就什麽都不想幹,連發呆都不想。
徐清昱合上一眼都沒看進去的文件,轉頭看她,“困就睡一會兒。”
蘇念頭抵在車窗上,“嗯”了一聲。
她不想睡,但也不想和他說話,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閱讀燈被按滅了,她身上披上來一件外套,是他的,蘇念裝作不經意地動了動,把外套從她肩膀上給推了下去,外套又蓋上來,她也不裝了,直接給推了下去,然後外套又到了她身上,還有一雙手壓到了她的肩膀上,讓她想再推都推不掉。
蘇念睜開眼睛,他也在看她。
兩個人在借着一件外套較勁兒。
車內光線昏暗,擋板将後座隔出了一小片安靜的世界,這個世界裏只有她和他。
徐清昱第一次在她眼裏看到了真實的情緒,不加掩飾和僞裝,沒有刻意的讨好,也沒有那種甜到發膩的笑,像是深夜皚皚雪地裏燃起了一團火,燒在了他心裏,怎麽澆都滅不了。
蘇念開口,“你想親我?”
徐清昱沒有否認,算是默認。
蘇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伸手摸到他心髒的位置,覺得感受得不真切,直接扯開了他襯衫的扣子,手鑽到他的衣服裏,掌心貼着溫熱的皮膚,心跳聲通過血液和脈搏一下一下傳到她的耳朵裏。
她傾身過去,咬上了他的唇,是真的咬,先是把他的唇角咬出了血,然後才撬開他的牙關纏上了他的舌,很細微的聲響,唇齒的交纏,淡淡的鐵鏽味,還有清冽的薄荷香,誰都不想認輸,吻越纏越深,呼吸也越來越沉。
她的手摸索着往下,接近他的腰腹。
徐清昱按住她的手,蘇念的唇齒加重了力道,嘴裏的鹹腥味加重,他的呼吸也在加重,壓着她回以更深的吻,但就是不松開她的手。
直到一聲鳴笛打破了兩人糾纏的沉溺,蘇念被尖銳的聲響驚得肩膀瑟縮了一下。
徐清昱拍着她的背,安撫她受到的驚吓。
蘇念輕喘着氣看他,他的唇上沾着血,是她的或他的,她的嘴上應該也有。
她勾起唇,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徐清昱,要論可憐,你勝過我,你明明就想要我,卻又不敢碰我。”
徐清昱的手緩緩停在她的背上,看向她。
蘇念指尖點着他的心髒,意有所指,“你在害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