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蘇家當年因為資金困難,也陷入過一段時間的危機,那個時候,秦紹文在遠江是副總,主抓能源這塊兒,蘇建峰在一次飯局上偶然和秦紹文搭上了話,就想看能不能談下遠江的單。

秦紹文表現得很感興趣,但也隐晦地表示供應商這麽多,我為什麽要把單子給到你家,蘇建峰在生意場上混了那麽久,自然聞弦知意,他對自家的産品很有信心,覺得缺少的就是一個機會,如果能和遠江達成合作,這比投放大幾百萬幾千萬做出的營銷宣傳效果都要好。

生意場上不只有黑與白,應該說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帶也有很多,只要有的談,他不介意前期的投入,那時餘敏成還不像現在這樣,腦子靈,膽子也大,雖然蘇建峰和前妻離了婚,他這個小舅子還在蘇家公司工作,一些事情場面上應酬的事情,蘇建峰大都帶着這個前小舅子,餘敏成也樂意幹,他做不來辦公室的活兒,最喜歡這些吃吃喝喝和人打交道的事情。

但是秦紹文該拿的拿了,該吃的吃了,卻始終不松口,蘇建峰沒辦法,有遠江做背景,他哪兒鬥得過秦紹文,虧只能自己認下,餘敏成卻不服氣,你要是不辦事兒,那拿了的得給我吐出來。

有一次秦紹文又約蘇建峰,餘敏成提前到了酒店,在包廂裏安裝了隐形攝像頭,做這種事兒他最拿手,什麽事情有了把柄才好談。

那天蘇建峰還是照樣被秦紹文灌得不輕,秦紹文好酒,蘇建峰酒量不太好,但每次也是舍命陪着,喝到一半,徐遠江來了,是秦紹文打電話叫來的,當時蘇建峰心裏一喜,以為是秦紹文要把他引薦給徐遠江,喝到一半才察覺到兩個人應該是白天鬧了什麽不愉快,現在秦紹文要借酒道歉求和,蘇建峰本來就喝多了,又知道這種場合他還是不在的好,他借口去洗手間,本是想吐,吐了半天沒吐出來,後來就坐在馬桶上不知怎麽的睡着了,等他再醒來,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

他回到包廂,包廂裏已經沒了人,他問過服務員才知道包廂裏的客人犯了心髒病被救護車拉走了,他不知道被拉走的是秦紹文還是徐遠江,他給秦紹文打電話也打不通,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個醫院,第二天是通過新聞才知道徐遠江突發心髒病去世了。

即使他和徐遠江只見過那麽一面,也覺世事無常。

徐遠江去世後不久,秦紹文就被推選為遠江的董事長,在秦紹文的批示下,蘇家也順利進入到了遠江的供采系統,蘇家的困局得到解決。

随着和秦紹文越走越近,蘇建峰也隐隐了解到徐遠江去世後的一些內幕,先是財務舉報他挪用公款,職務侵占,後又有多名女員工舉報他利用職務之便性騷擾,這一切都有實證,但鑒于徐遠江對公司做出的貢獻,而且他人也已經去世,董事會并沒有把事情做公開處理。

蘇建峰聽完後就覺得唏噓不已,其他也沒有多想,直到某一天秦紹文突然聯系蘇建峰,把他叫過去,然後甩出一段視頻來,問他什麽意思。

蘇建峰看到視頻也有些懵,視頻錄的是那天他們在包廂裏的場景,不過他一想就想明白了,這肯定是餘敏成幹的,但他沒有認下來,一口咬定這件事和他這邊沒關系,他肯定沒讓人錄視頻,至于這個視頻是誰錄的,他更不知道。

他開始只以為秦紹文是因為被拍下視頻,感到被冒犯才生這麽大的氣,他可以理解,換他,他也生氣,但從秦紹文不斷的咒罵和模棱兩可的話中,他又隐隐地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蘇建峰找到餘敏成,餘敏成打哈哈只說讓蘇建峰別管,你就說不知道,進出包廂的人那麽多,他秦紹文平時得罪的人也不少吧,誰知道是誰錄下的,秦紹文根本不知道是誰發給他的視頻,他只是在詐你。

蘇建峰做生意這麽多年,各種陰暗面的事情見過聽過的知道的也不少,他腦子裏湧上一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他問餘敏成,你到底有沒有拍下什麽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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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敏成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只是高深莫測地看着蘇建峰說,你看秦紹文這個反應,我有沒有拍下什麽東西不重要,他秦紹文肯定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餘敏成那天一直都在樓下等蘇建峰,因為每次和秦紹文吃完飯,蘇建峰都得被灌成一灘爛泥,他得負責把人送回家。

他等了很久也不見飯局結束,就跑上去看了看,剛出電梯就聽見走廊裏一陣喧鬧,先是從另一部電梯裏跑出來一位高大的年輕人沖進了包廂,然後又聽見樓下由遠及近傳來救護車的聲音,當時包廂門口圍着很多人,他怕是蘇建峰喝酒喝出事兒了,趕緊擠到前頭去,才發現出事兒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徐遠江,不是蘇建峰,但他也沒找到蘇建峰,打電話也沒人接。

再然後醫生也到了,徐遠江被被擡走了,一群人烏泱泱地跟在後面,餘敏成去追秦紹文,想問問蘇建峰去哪兒了。

在這混亂當中,他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秦紹文拐去了另一條走廊,看着像是去洗手間,但他巧妙地避開了監控,從兜裏掏出來了看着像是一團衛生紙的東西,想扔到旁邊的垃圾桶,手已經伸向垃圾桶了,結果又收了回來,重新放回了兜裏。

要知道餘敏成在某些事情上特別敏感,他一路開車跟着秦紹文的車,然後看到他半路下車,把東西扔到了路邊的一個垃圾桶裏。

餘敏成在秦紹文的車開走後,下車到垃圾桶裏把那團用衛生紙包着的東西撿了出來,是一瓶速效救心丸,他當時腦子裏就勾勒出了大概的情節,還為自己提前安微型攝像頭這一神來之筆高興,這下秦紹文在他手裏的把柄可是要通天了。

他那會兒在樓下只顧和新交的小女朋友撩騷,沒有實時看監控,等他去翻錄像時,才發現錄像只錄到徐遠江到了,剩下的就全都是黑屏了,氣得他一手拍到了方向盤上,這沒準是攝像頭被水還是酒什麽的給泡了。

不過要是秦紹文心裏有鬼,有這麽一段視頻也夠了,餘敏成歪門邪道的腦子特別多,整天琢磨的就是怎麽來快錢,錢來得越快越多越省事兒就越好。

他知道蘇建峰後半程就沒在包廂後,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然後越過蘇建峰,直接把這段視頻匿名捅到了秦紹文面前。

秦紹文心裏何止有鬼,他心裏裝着的可是個炸彈,事情是他臨時起意做下的,遠江集團是他和徐遠江一起創立的,世人卻只知道他徐遠江,在他的對比下,他秦紹文就跟一個惟命是從的馬前卒一樣,他也有他的理想和情懷,憑什麽遠江集團是他徐遠江的一言堂。

他和徐遠江近來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吵過不止一次,徐遠江覺得他冒進,他覺得徐遠江不知道變通更不知道把握機遇,他也知道徐遠江一直想把他踢出公司,只是沒有機會。

那天在包廂,徐遠江說到情緒激動處,心髒又開始不舒服,他從兜裏拿出藥,手一抖,藥瓶沒拿穩,滾到了秦紹文的腳下,有時罪惡想法的産生就在一念之間,他沒有給徐遠江拿起藥瓶,反而将藥瓶一腳踢得更遠,眼睜睜地看着徐遠江在他面前慢慢閉上了眼睛,然後才撥通救護車,又給他家裏去了電話。

人被逼到了極限,會是一個最好的演員,他一邊哭得連他自己都相信他因為突然失去這麽一位多年老友而萬分悲痛,一邊又和公司裏他的人一起策劃了一場污蔑徐遠江的陰謀,他不僅要奪了徐家的家産,還要毀了徐遠江的身後名,在他以為一切都天衣無縫,遠江終于成了他的天下時,突然來了這麽一個視頻,他即使心理素質再好,心态也崩了,在包廂裏發生的一切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餘敏成只要一想到可以到手的錢,整個人就異常興奮,根本不受蘇建峰所控,秦紹文那邊或許已經反應過來,沒了最初的暴怒,只旁敲側擊地和蘇建峰說,現在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要是出了什麽事情,你的公司甚至連你都跑不掉。

蘇建峰只覺得自己陷到了一個巨大的旋渦裏,有些事情他想摘幹淨都難。

他在餘敏成的一次醉酒中,套出了視頻的備份和大概事情的經過,又在餘敏成的家裏,翻出了那瓶藥,他試着去找過當時酒店走廊裏的監控,但監控什麽都沒拍下來。

他好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又不知道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麽,而秦紹文卻斷定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麽,所以根本不會放過他,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秦紹文現在勢力太大,他不是只有他自己,他有一家的人要養活,他根本得罪不起他。

他給了餘敏成一筆錢,讓他不要再玩火,又讓前妻給餘敏成施壓,餘敏成對于自家姐姐的話還是能聽進去一二,他暫時停止了消停。

秦紹文沒有再收到關于視頻的任何信息,這讓他以為自己的威脅有了效,他開始許給蘇建峰更多的利益,同時又讓蘇建峰越來越多地介入灰暗面的事情,而蘇建峰又一時無法脫身,在秦紹文這裏,拉一個人下水最好的辦法,就是想方設法把他變成同謀,他不止一次在酒席上和別人暗示過,蘇建峰是他的人,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都是蘇建峰替他辦的。

這些年,兩個人因為一段似是而非的視頻暗地裏互相鉗制,誰都不會把這件事挑明,秦紹文想了各種辦法,就是從蘇建峰那裏拿不到視頻,蘇建峰從頭到尾就一口咬死,他真不知道視頻的事情,而秦紹文也不敢拿他怎麽樣,就怕他手裏真有視頻,然後狗急跳牆。

後來蘇建峰慢慢脫離了秦紹文的掌控,兩個人漸行漸遠,但秦紹文也不再擔心蘇建峰會怎麽樣,因為通過那幾年蘇建峰替他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手裏握着他不少把柄。

秦紹文雖然做任何事都特別小心,很少留下什麽斷自己後路的蛛絲馬跡,但是人總有疏忽,蘇建峰在替秦紹文做事情的時候,暗地裏也收集了不少不利他的證據。

彼此都有對方的把柄,他們這些年也算相安無事,可壞就壞在蘇建峰先死了,秦紹文手裏那些把柄也沒用了,而他還活着,他怕蘇建峰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他兒子蘇烨。

蘇建峰沒有把東西交給蘇烨,他不想讓家裏的任何人沾上這些事情,他把那瓶藥,還有他那些年收集到的秦紹文的犯罪證據全都整理好,藏到了前妻的墓前,他原本想着要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在徐家人回來後,全部都交給他們,至于交出去後,秦紹文會怎麽對他,坐牢也好,失去一切也罷,他也全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給,人就先走了。

現在那些東西全都到了餘敏成手裏,餘敏成吃了之前的虧,這次長了記性,無論誰說什麽,只要不見到錢,他是死都不會交出去的,不過蘇建峰寫的信倒是可以讓徐清昱看看,好讓他知道他手裏有關秦紹文犯罪證據的真實性。

蘇建峰寫下的這封信是以徐賢侄開頭,顯然是寫給徐清昱的,從頭到尾寫明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言語中全是愧疚,就算他再推脫,他也知道,這些年,蘇家公司的發展離不開秦紹文在最初的時候給過他的那些利益,秦紹文說他是同謀,其實也沒有說錯,當初公司靠秦紹文重新起來,經過十年又落回破産的地步,也算是因果報應,老天爺總是公平的,他認命。

蘇建峰不需要徐清昱審判他什麽,他自己就給自己定了罪。

蘇念一字一句讀完這封長長的信,心酸的眼淚打濕了睫毛,她為有那麽一刻的動搖懷疑過爸爸,感到羞愧,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無奈,有的時候被海浪和旋渦裹挾着,只能一步一步地悶頭走下去。

蘇烨紅着眼眶走去了外面。

蔡芸的心被這信上的每一個字拉扯着,她嫁給蘇建峰的這些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給她提供的物質條件和寵愛,卻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他在外面到底是如何打拼的,她知道他這些年因為這件事過得煎熬,卻又不想陪着他一起面對這些煎熬,任憑他自己一個人承受着所有的壓力。

徐清昱胳膊撐在膝蓋上,頭垂了下去,長久的沉默不語。

蘇念覆上他緊緊攥住的拳頭,拇指輕輕地摩挲着他的手背,然後又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到她的懷裏,任誰知道了自己父親這樣的死因都不可能會平靜,她知道他心裏的難過,也想要幫他分擔一些這種無法訴說的難過,卻又不知道如何幫他分擔。

所以她只能抱住他,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輕撫着他的背,讓他知道她和寶寶一直都在,他們會一直陪着他。

徐清昱環住她的腰,把臉深深地埋到了她的頸窩裏,有什麽溫熱觸到了她的皮膚。

蘇念将他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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