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一
番外一
人到了一定年紀,大概都會面臨被催婚的問題,徐清昱也不例外,不過施琳催得還算隐晦,沒有那麽直白,只在徐清昱陪着她散步的時候,偶爾會碰到一兩個可愛的小朋友,施琳會盡量不露痕跡地提一句,你小時候就很可愛,唇紅齒白的,誰見到都想摸一下,你以後有了小朋友,肯定會更可愛。
徐清昱确定他現在對談女朋友,結婚,甚至生孩子沒有一丁點的興趣,只是這話要是說出來,老太太大概會急死,所以他一般都會順着老太太的話說一句“那是自然”,又或者把這個話題一帶而過,轉說到別的事情上。
施琳倒也不會特別地追着這個問題不放,她知道兒子心裏可能藏着一個人。
有一次,她去兒子的書房,無意間碰掉了他書桌上放着的一本書,從裏面滑出一張照片來,是清雯高中開學那天,全家人拍的合照,也是他們家的最後一張合照,家裏的相冊裏也有這張照片。
不過施琳一眼就看出了兩張照片的不同,家裏相冊中的照片沒有角落裏那個小姑娘,主要是小姑娘太漂亮了,讓人很難能忽略到,兒子心思雖然深,但有些事情也逃不過親媽的火眼金睛,能讓兒子單獨把照片放起來,還一放放這麽久,這個小姑娘在兒子心裏必然有特殊之處。
在醫院樓下的公園遇到蘇念,施琳一下子就認出了她就是照片上那個小姑娘,她只能說兒子的眼光是真好,這姑娘的模樣兒出挑極了,明眸皓齒,氣質也好,說話待人更是落落大方,這樣的姑娘進了誰家門是誰家的福氣,晚一步媳婦兒沒準兒就是人家的了,兒子不着急,她這個當媽的可不能不着急。
俗話說機會都是靠創造的。
徐清昱提前結束出差行程,在機場一落地就直奔了醫院,老太太上個月體檢,腦子裏檢查出長了一個腫瘤,萬幸是良性,發現得也算早,醫生說只要手術,就可以治愈,但可能是一提到開顱,老太太心裏就有點沒底兒,對做手術這件事十分抵觸,所以現在暫時還是保守的藥物治療,可藥物治療只是起到一個延緩的作用,要想根治,還得是做手術,他只能慢慢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
施琳看到幾天不見的兒子自然高興,只是眼睛一直不停地往門口看。
徐清昱把削好的蘋果遞到老太太手邊,問,“是誰要來嗎?”
施琳神秘地笑,“我新認識了一個朋友,她一會兒要來看我。”
徐清昱也笑,“看來這位朋友很投您的緣。”
施琳道,“何止是投緣,我們兩個特別有話聊,我有的時候都想,她要是我閨女就好了。”
徐清昱眼神一頓,瞬間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他半揶揄半認真,“您想幹什麽?”
施琳被看穿,有些惱地打他一下,“你說我想幹什麽,我想認個幹閨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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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昱起身,“您自己有閨女,還想認幹閨女,徐清雯要是知道了,該找您哭鼻子了。”
施琳看他要走,有些急,“你才來多大一會兒就要走,我都幾天沒見你了。”
徐清昱回,“我待會兒有個會,等晚上我再過來。”
施琳見留不住人,把臉一唬,擺出當媽的譜兒,“不行,你晚上來我就睡覺了,我是你親媽還是工作是你親媽?你就多陪我一會兒都不行?”
蘇念就是在這個時候敲的門。
徐清昱聽到敲門聲,擡眼看向門口,漆黑的眸光一滞,随後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施琳看到蘇念很高興,快步走過去迎她,“蘇念,快來,快進來。”
她忙着給兩個人做介紹,先拉着蘇念的手,給她介紹,“這是我兒子,清昱。”
又對徐清昱說,“清昱,這是蘇念。”
一邊說着還一邊給他使眼色,讓他熱情一點,多笑笑,別沒事兒老沉着一張臉,這樣你長得再好看,哪個姑娘會喜歡你。
蘇念看向徐清昱,握着包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擺出一個還算自然的笑容,對他說,“你好。”
徐清昱很淡地點了一下頭,不知道是對施琳說的,還是對蘇念說的,只道一句“你們聊”,然後撿起椅背上的大衣,繞過蘇念,大步離開了病房,直到走到電梯口,他的腳步才緩下來,手不自覺地伸向兜裏的打火機。
他其實已經見過她一次,在這個醫院裏。
她躲在無人的角落裏哭了多久,他就遠遠地看了多久,然後第二天,他便鬼使神差地暫緩了收購蘇家公司的進程,他告訴自己,反正蘇家肯定是要完,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而已,就當是還了當年除夕夜她給他買蛋糕的那個人情,讓她先緩一緩,僅此而已。
可剛才對上她眼睛的那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底産生了不該有的期待,他承認,有那麽一刻,他是期望她能認出他的。
但她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他在她眼裏也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那場除夕夜的大雪只留在了他一個人的記憶裏。
其實這樣最好不過,他們就該當陌生人,也必須當陌生人。
如果他們之間不得不産生一些交集,也只能是他毀掉蘇家,她見到他會怒罵,再或者給他一巴掌,然後他會一字一句地對她說出她那個親愛的父親僞善的面目,再然後看着她一點點崩潰,蘇烨既然半死不活地躺在了病床上,那麽她就該替蘇家來承受這一切,誰讓她當了蘇家的女兒呢,這是她該受的。
老死不相往來,是他和她注定的結局。
但她就跟看不到他的冷臉一樣,越來越多地出現在老太太的病房裏,而且每次見到他,都笑得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多年,就連叫他,都是“清昱”。
“清昱你來了。”
“清昱你要不要吃蘋果?”
“清昱我要去惠東路,能不能麻煩你捎我一段?”
徐清昱冷聲冷臉地拒絕掉她,一次又一次,可下一次她見到他,還是能揚起笑容和他打招呼。
她真的很不适合演戲,笑容看起來……很甜,其實只是浮于表面,嘴上叫他叫得綿軟,眼裏卻沒有注入多少情感。
但……她笑得再假,話說得再不走心,還是會出現他的夢裏。
白天,他還能有意識地壓制自己,夜晚的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她摟着他的脖子,一聲又一聲地叫着他“清昱”,笑容甜得像是浸了帶蜜的玫瑰,讓他只能看着她,眼睛都移不開半分。
夢裏有多荒謬,第二天再見到她的時候,他身上散出來的寒氣就有多冷。
可是這些刻意的無視,根本逼不退她想要走向他的腳步。
他在無視她的笑容,她也在無視他的無視。
他有的時候甚至卑劣地想,也許就是因為他從沒得到過,心底的惦念才會這麽多,如同荒原裏的野草一樣,以發瘋的勢頭,一日一日地瘋狂蔓延,既然她這麽想,就讓她靠近一次,然後再沒有任何理由地甩掉她,她是蘇建峰的女兒,他想怎麽對她都可以,他想怎麽對她都不會過分。
借口找得再多,在每一個午夜夢回中,他也知道自己心軟了,他偏偏對最不該心軟的人動了恻隐之心,他都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懲罰他動了不該動的妄念。
後來的後來,他才慢慢地明白,這不是懲罰,是禮物。
是他此生最大的禮物。
老天爺憐他孤苦,所以把她帶到了他身邊,再然後,又把豆豆帶到了她和他的身邊。
豆豆太像她了,眼睛像,鼻子像,就連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上彎的弧度都是一樣的,他看過她剛出生的照片,母女兩人根本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蘇念是順産的,豆豆大概是太想早點兒見到媽媽了,沒讓蘇念受什麽罪,進了手術室,很快就和媽媽見了面。蘇念恢複得很快,第二天基本就能正常下床活動了,她不想在醫院多待,在醫生的同意下,第三天辦理了出院。
出院那天,蘇烨只管抱着小豆豆,施琳提着蘇念的東西,蔡芸提着豆豆的東西,當左右護法緊跟在蘇烨身後。
徐清昱把蘇念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蘇念堅持要自己走,徐清昱不跟她廢話,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圈住自己的脖子,然後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蘇念嗔他一眼,乖乖地倚到了他懷裏,他的黑眼圈太重了,這幾個晚上,他幾乎都沒怎麽合過眼,小豆豆晚上都是他在照看。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麽當爸爸,從抱的姿勢,到給豆豆換紙尿布,都很熟練,蔡芸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對徐清昱露出笑容,是看他給豆豆換紙尿布的時候。
在蔡芸這裏,這個男人是不是一個好男人,知不知道疼自己太太,在坐月子的時候最能看出來,她當初坐月子的時候……算了,不提也罷。
蘇念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媽在面對除了爸爸之外的第二個人,笑得這麽情真意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還真是沒錯,在她媽這麽挑剔的人身上都能應驗這句話。
蘇念摸了摸他的眼睛,“等回去後,你陪着我睡一覺。”
徐清昱剛要說話。
蘇念打斷他,軟聲撒嬌,“不能有了女兒,你就光陪着她,不陪着我了。”
徐清昱立刻回,“在我這兒,你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
蘇念先是一頓,又輕哼一聲,“騙子,你現在哄人的話說得是越來越順口了。”
他們恰好經過一間病房,蘇念不可能忘了這兒,這是她婆婆曾經住的那一間,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當時踏進病房,見到他第一眼的心跳聲,有緊張,也不知名的其他。
在他看過來的眼神中,蘇念知道他也記得這個地方,她現在突然很想跟他翻翻舊賬,“那次我們見面,媽介紹我們認識,你都不理我,也不搭我的話,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越說越覺得生氣,揪上了他的頭發,給他使勁亂撲騰了幾下。
徐清昱笑了一下,俯身湊到她耳邊,嗓音低啞,“那天,你穿了件黑色的羊絨大衣,圍着一個灰色的圍巾,頭發是那種栗色的大波浪,大概是這個長度。”
他的手觸到她的肩膀,比劃了一下她當時頭發的長度,他甚至記得,她當時提的包是什麽樣子,她都有些忘了她當時的打扮了。
蘇念看着他,眼眶漸濕。
徐清昱親了親她泛着水光的瞳眸。
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在她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她就已經在他眼裏走過無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