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棵樹上有兩種果子,一種是綠色的,一種是紅色的。

綠色的表面坑坑窪窪,像是被人放進石堆裏狠狠踩了幾腳——看起來就不好吃。

紅的果子十分圓潤,像是更小一點的蘋果,上面還帶着清晨的露珠,看起來清脆可口。

米丘當然給男主選的綠的,想吃她親手準備的東西,沒有資格挑。

她不僅選了綠的,還選了幹癟得像是被人吐在路邊的芒果幹的,草藥她沒找到幹脆不找了,止渴的水也是從污水溝裏兜的。

對一個病號如此毫無人性,她毫無心理負擔,反正一會他醒來就會被她的柔情軟化,給他吃泥巴都會感恩戴德。

至于她自己……摸着空落落的肚子,她還是忍住了。米丘對食物的要求很高,除非劇情要求否則她不會碰任務世界的食物。

“宿主。為了攻略任務的執行,我可以問問你接下來的計劃嗎?”

“計劃?”米丘餓着肚子,回答得有些不耐煩:“很簡單啊,不就是給他點吃、給他點喝,再溫暖溫暖他的小心窩。”

這段被米丘稱為“三個基本點”。

說起來簡單,其中的訣竅可不少。給吃的可不是直接給,而是要保持住“仇人之女”人設的同時,展現自己的柔情、善良,矛盾、掙紮,充分表達自己是因為天性如此,控制不住對他這個殺父仇人的關心,以此深化人設,表現人性的複雜。

當然,除了三個基本點,還有“一個中心”。

“一個中心”就是:以只有她才能看到男主隐藏在變态人格之下,那不為人知的脆弱為中心。

在相處的過程中,要時不地告訴他:“雖然你殺人如麻,毫無人性,但這世上只我知道你深有苦衷,只有我最理解你!錯的不是你,是這個世界!”

在這個方針指引下,建設又好又快救贖路線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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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評估,江冽男主的危險性只表現了冰山一角,宿主是否考慮更周全的計劃?”

似乎是上次被怼得自閉,系統這次的用詞更加謹慎。

然而一提到攻略,就相當于踩中了米丘的貓尾巴:“你在質疑我的專業?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把我的積分全部浪費了,現在我根本用不着餓着肚子給他找食物,而是應該享用積分兌換來的大餐,摸着變成狗的江冽的狗頭舒舒服服地狂攬好感度!”

饑餓加上舊賬,讓她的怒氣值狂飙。那些道具可她一個世界一個世界攢起來的寶貝啊 ——特別是将男主變成狗的道具,讓她享受了多久掌控男人的樂趣;還有讓男主聽見她心聲的道具,讓她多少次暗爽男主的自以為是。

它們陪着自己征戰情場,所向披靡,現在就因為一個江冽,就被系統都葬送了,這和滅門之仇有什麽分別!

“……是系統考慮不周。”

“?”米丘臉上猙獰的表情一收,“呦,太陽打西邊出來,我還以為你會吐槽是我自己選擇了摘果子,自讨苦吃呢。”

“我沒有顧及到宿主心情,導致誤會的産生。但我認為矛盾的根源是因為宿主沒有意識到存檔功能的好處。”

“好處?”米丘摸了一下眉梢,“好處就是我連看它都沒看一眼,就讓你口中毀天滅地的男主對我深信不疑……”

話音未落,她的任務面板跳了出來。

為了給宿主減負,現在的面板只有一項好感度。而江冽的好感度是零。

米丘并不意外,有的男主一開始對她的好感度甚至是負的,她現在只是剛開了個場,對方若是情根深種她才覺得有鬼呢。

在原本的好感度旁邊,多了四個字:存檔、讀檔。

所謂的隐藏禮包就是兩個按鈕,也沒她想象中那麽高大上,犧牲了她所有的積分就換來這麽個東西?

“存檔功能是我們穿書部的隐藏禮包,界面幹淨、內容簡潔,只要您在見到男主之前輕輕點開‘存檔’按鈕,無論您在被斬首、捏死、經脈寸斷還是灰飛煙滅,在點擊‘讀檔’後,系統會還給您一個完好無缺的身體,以及什麽都沒發生的時間線。産品質量童叟無欺、價格公道,堪稱攻略、穿書必備神器。試用免費哦,親。”

米丘:“……”

這是功能介紹還是詛咒!?

“還是很雞肋的功能,我根本就不會死,不可能會用得上這個破玩意謝謝。”

“宿主,我也是為你好。比如你一會兒被男主殺死,只要提前存一次檔,馬上就能回到被殺之前……”

米丘微笑:“帶着你的存檔功能,給我滾。”

“……”

媽的,現在的系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以前做任務的時候不僅鼓勵她,還會給她一些“學習資料”作為參考,如今不僅背刺她,還開始詛咒她任務失敗,難道為了不讓她通關最後一關,故意加大難度?

她将果子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想讓她不能回到現實,想得美。

出了氣,她若無其事地将果子撿回去,然後故意在鞋邊抹了一些泥,裝作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想要吃她的東西,光有感激可不夠。

現在的江冽還處在最虛弱的時候,剛被炸傷,又被沙如海心靈攻擊,現在肯定空虛寂寞冷,她不計較“殺父之仇”給他送吃的,他熱淚盈眶是必須的。但米丘可不會就這麽直接送過去,将自己弄得狼狽一點,讓他感激之餘多些愧疚,這樣才能增加兩人糾纏的契機。

嘴硬心軟的仇人之女+受傷柔弱的身體,buff拉滿,就算他是再世殺神也得把好感度給她吐出來!

米丘摸着自己發紅的眼角,系統還說他會殺了她,笑話,下下下輩子吧。

——

這座破廟處于半山腰,被掩映在重重灌木之間。本來是米丘選擇當做醫女的臨時住所,在破梁舊牆之間,她溫柔地看着江冽醒來。

現在……看着自己又是血又是泥的白裙,她無奈地搓了一下眉梢。算了,現在就當是重來也來得及。

來到廟門口,她放重了自己的呼吸,配合着小小的悶哼,一瘸一拐地走進去。

樹葉兜着的水在手裏晃晃蕩蕩,她一擡頭看到江冽倚在半截佛像前,一抹紅痕下的長眸正盯着她。

破碎的佛像只露出一個頭,彎眉笑目,讓人觀之可親。然而江冽手握黑刀,血腥冷冽,仿佛是剛殺佛屠神的羅剎,整座寺廟也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米丘無視對方的眼神,突然發現對方轉醒一般,驚呼一聲,差點摔倒,水也溢出些許。

“你醒了?”

她面色發白,如遇野獸後退兩步,“我沒逃,我只是……打了些水。”

說完,她一瘸一拐地抱着果子和水躲到一邊。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馬上就給他東西吃的,一是容易讓江冽有了戒心,二是太過于熱切,反而讓她落于下風。

江冽半倚在佛像前,一只手握在黑刀上。身上的血已經幹涸,順着手腕延到刀刃,如同一條噬盡鮮血的蛇。

他現在的血已經半幹,五髒六腑都受到了重創,換做旁人早就一命嗚呼,而他卻還能存着一口氣,甚至傷口愈合,生機回轉。

當初被扔到藥王谷的時候,也是如此。

白蠶心見他痛感遲鈍,于是将他所有的蠱毒都用在了這個十多歲的孩子身上。江冽本就斷掉的腿骨開始潰殘,損毀的根骨開始潰爛,他仿佛一攤只會飼養蠱蟲的血肉。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就這麽死在這裏,哪想到他始終存在一口氣,然後咬破藥童的喉嚨,逃了出去。

似是所有的蠱蟲的偶然作用,讓他有了不死之身。雖不死,但也不活。微弱的氣息、沾着血的唇瓣,都表明他需要新鮮的水和及時的食物。

然而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落在地上的水和果子一秒。

忍吧忍吧,他越忍一會吃她親手送到嘴邊的食物,就越是感激。

米丘壓下嘴角的笑,緩緩縮到牆角。她似乎是怕極,不敢向對方多看一眼。

“聽說你叫江冽?”

江冽的瞳孔一動。

“我是偷聽到的。”米丘垂下長睫:“我早在找爹的路上就聽過你的名頭,他們都說屠門客要殺上滄瀾山了,只是沒想到你這麽年輕。”

“其實我當時并不知道滄瀾山的掌門就是我爹,畢竟他從我小時候就很少回家,在我的記憶裏他更像是一個不常來的客人。”

提到以前,米丘的眼裏都是恍惚:“但我娘對他很是執着,我也對他有了更多的憧憬,因此等我打聽到他有了兒子之後萬念俱灰……更沒想到我找到他後,他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了。”

米丘仰起頭,憋回眼淚:“娘讓我殺了他,沒想到他卻被你殺了,這何嘗不是命運呢?只是我不明白,我學醫的時候,師父說只要病人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放棄,而你會因為一本秘籍就殺了那麽多的人,那秘籍有那麽好嗎?”

日光緩緩爬行,落在佛像上像是暈了一層光圈。江冽握在黑刀上的手動了動。

熟悉嗎?

在原文裏江冽被魔君炎遠冬殺了父母的時候江冽也曾這麽問過上天。為什麽因為一本秘籍,魔君就能殺了他雙親,為什麽因為一本秘籍,所有的正道都變了模樣。

現在有人和他發出同樣的疑問,他難道就不動容?

“沒有為什麽。”

米丘吓了一跳,還以為他不會回答讓她自說自話呢。似乎發現這個冷漠的男子也有交流的可能,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怎麽可能沒有,是有人逼你嗎?還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她像初出茅廬的江湖女子,對所有純粹的惡都要找個答案。然而有時候惡是沒有答案的。

江冽閉上眼,看起來不想說話了。

他本就虛弱,如今閉上眼,更像個死人。

米丘忍不住向前側目。

“你……你受了那麽重的傷,沒事吧?”

江冽毫無聲息。

米丘面上出現驚慌:“他不會死了吧?”

“死了正好,我也不用報仇了,契約更是作廢了。只是看他似乎還有一口氣在……”

她有些掙紮地咬了咬唇瓣,“可是師父曾經說過,要當醫者就要對所有的病人一視同仁……無論他們是正是邪,我們都要救。他雖然殺了我爹,但也算是一個傷患……”

片刻,米丘終于坐不住了。

“罷了罷了,我就給他看一次。是死是活是他的造化,畢竟我不能見死不救……”

她咬着牙,扶着牆站起來。手裏捧着果子與水,踉跄地走了兩步。

腳腕似乎是痛得厲害,每走一步都帶着壓抑的悶哼。

雖然白裙沾了污濁,臉上沾着血痕,但逆光過來,纖腰若素,像極神女。唇瓣被她咬得發白,額上是忍痛的汗,但眸光裏滿是對善念的執着,像是知道要撲火的飛蛾。

沒有人能不為這一幕心動。

她走到江冽的旁邊,然後微微向他伸出手。

江冽嗅到了水汽與水果的清新,他微微睜開眼,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啊哈,小子,心動了吧。

米丘微微移開視線:

“你沒事就……”

話音未落,眼前紅光一閃。

米丘只覺得脖頸一麻,如同被電了一般。

再一睜眼,眼前是熟悉的純白空間。

過了好久,米丘從靈魂裏發出疑問:

“花生什麽事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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