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走進茶鋪,方才那種遮目的黑暗轉而被一陣刺眼的光暈而取代。

許栩從衣袖只能窺見外面有限的場景,但還是忍不住驚嘆,在外面的時候,沒有看到牆上有窗,可此時此刻,偌大的茶鋪有這八個四四方方的大窗戶,甚至有人用窗擋給支了起來。

外面蟬鳴鳥叫,綠樹紅花。

屋裏熙熙攘攘每桌都坐了人,輪到他們進來的時候,那些本來在喝茶聊天的人們,忽然都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甚至連眼睛都不眨,死死盯着。

許栩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裏太可怕了,好像是另一個世界,越是像普通的茶鋪越讓人覺得發毛。

“這是用幻術支撐起來的空間,”長淵傳音入耳安慰她,“這些人應該也都是幻象,你若是有什麽想說的直說就行,我的衣袖有禁制,你說話只有我能聽見。”

許栩警惕地打量着那些神态一致的臉,明明長相各異,但莫名的又很像。

“這裏好邪門,我們還是走吧。”

長淵聞言,将手擡起來揚了揚,袖口正對着茶鋪的大門。

許栩這才發現,方才進來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堵牆。

完了。

離死不遠了。

能夠布下如此開闊的幻境,對方修為只高不低,不知道長淵這個金丹到底是什麽水平。

“進門左手邊第三個位置,紫色常服,”許栩提醒他,“你看那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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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淵随之望去。

那人确實在,而且,很明顯,他其他人都不太一樣,怡然自得地将腿搭在窗棂上,扇子一下下拍着桌子,臉前放着壺茶,悠閑地很。

那種情緒,和旁邊這些僵硬的路人差別太大。

“這或許就是幻境的主人?”

長淵定神,倒是沒有一絲慌張,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将懸賞令擺在桌上:“冬貝草,閣下要的嗎?”

聽到冬貝草三個字,那人才堪堪轉過了頭來。

好奇怪。

看到他正臉的一瞬間,長淵和許栩都有了這種想法,這個男人坐在這裏,看着他們,但那張臉似乎有種霧氣彌漫掩蓋着,看得清,又看不清。

閉上眼,竟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樣。

“居然真的有人能找到,”對方似乎是笑了笑,很是開心,“現在靈植大多枯萎,以前不值錢的草藥如今卻一葉難求,我這張懸賞令發出去近五十年,你們是第一個找來的。”

也就是說這個茶鋪在這存在了至少五十年。

雍道城受昆侖宗守護,每個月宗門弟子都會帶隊入城巡邏三日,避免邪祟滋生,竟無人發現這裏有個邪門的地方。

男子收起扇子,迎接他們進來的店小二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出現,手裏拿着一個芥子囊。

“四百靈石,兩位笑納。”

長淵身為金丹後期,竟全然沒發現有人近身,他不免陡然警惕,開始巡視後退之路。

這裏是幻境,是施法者的世界,也許這些喝茶的,包括這個店小二都不過是人幻想出的影子而已,沒有生命沒有靈力,來無影去無蹤。

許栩和冬貝草一起待在衣袖裏,她感覺到冬貝草的抗拒。

母株具有靈識,會分辨出危險,它在怕什麽?

“錢貨兩訖,這位修士,不如趕緊把冬貝草拿出來,我好送您趕緊出去。”男子不說話,小二便說。

這小二,笑得好勉強,好像被人用手推起了嘴角似的。

“不賣了。”

許栩冷靜出聲:“冬貝草好像怕他。”

草還會怕人?長淵啞然,不過他确實沒打算真的賣給對方,這人明顯不是善人,要冬貝草肯定對他有用。

賣給他不就幫了他?

“我覺得四百靈石太少,”長淵沉思片刻,說道,“你也說了冬貝草現在一葉難求,我要一千靈石。”

許栩聽了頓時倒吸口氣。

懸賞令在修仙界已經代表了最高報酬,如今靈石匮乏,四百靈石恐怕整個昆侖宗才能勉強湊得出,一千,想都別想。

紫衣男子聞言,目色沉沉。

他的眼神此刻就像旁邊那些茶客,充滿了想要把人撕碎的陰暗。

但他沒有任何動作。

許栩想,這價錢如此不合理,對方明顯又很想要這株草,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搶,在這種幻境之中,他主宰的世界,兩人又修為相當,想搶個東西不是難事。

長淵自然也是相同的想法,甚至手已經放到了劍柄上,準備大打一場。

哪知,男子氣壞了之後,竟又自己平息了下來,重又挂上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

“也不是不可能,但我得好好想想,明天給你答複。”

一人一鳥松了口氣。

長淵随之起身,冷淡地點頭:“那我明日再來。”

可牆還是牆,那道進出的門并沒有出現。

“我這人,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或許我等會兒就想通了,但等等說不定又不想給了。”

那人把玩着茶杯,笑得很欠揍。

長淵定定望了他片刻:“那閣下的意思?”

“若是真想要賣,不如在我這茶鋪多待會兒,若是想走,我也自然不留,只是這一千靈石……”

靈石固然可貴,但是生命價更高。

但許栩已經能想象到長淵這個二愣子會答應這個不懷好意的要求了,他肯定會在這裏一探究竟。

對方能提出這個要求,自然也是知道,長淵不會輕易離去。

那人胸有成竹,已經招呼小二給他們找間房了。

“不住。”

許栩:“!”

他不住!他還是那個長淵嗎?他的腦子終于長出來了嗎?

紫衣男子:“?”

他不住!他不是昆侖虛上最年輕的尊者嗎,不想弄清楚懸賞令上的詛咒嗎?他的膽子呢?

“你就不怕我真的反悔,不買了?”

長淵昂着頭,義正言辭地說。

“你不是說一葉難求嗎?”

“我拿去拍賣行一片一片的賣,說不定可以賣到一千二百靈石。”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昆侖虛的尊者,高嶺之花,百年大戰雙雙身隕的戰聖夫妻獨子,現如今居然掰着手指頭一片草一片草的在跟他算錢。

難道昆侖宗真窮的揭不開鍋了不成?

他不知道自己恰巧猜中了真相,只能咬牙切齒地說:“那就一千二百靈石,我現在就要。”

“一千四。”

“那就一千四。”

“一千六。”

“長淵!”

對方忍無可忍,都顧不得僞裝,大喊他的名字,眼裏幾乎要燒起火來。

許栩都看不下去了,長淵現在極盡挑釁,為的就是試探對方,現下很明顯,這位紫衣男子雖然有能力支撐起這樣偌大又詭異的幻境,但在這裏,他約莫是沒辦法動手傷人的。

“一千六百靈石,不再漲了,若是願意,我就在這等,若不願意,我現在就回宗門,将這草種下去,讓它世世代代生長在昆侖宗的山頭上,不停地賣掉它的子子孫孫,那就不是這些錢能衡量的了。”

冬貝草的葉片蜷縮又展開,展開又蜷縮。

雖然沒有出聲,但是許栩莫名地讀懂了它的情緒——它在罵人,罵髒話,很髒的那種。

一千六百靈石,是個不太容易達到的目标,甚至說在整個修真界,能拿出這些錢的人只有鳳毛麟角。

但是紫衣男子卻沒有立刻拒絕,他坐在座位上沉默了很久。

“我需要時間籌錢,你若誠心想賣,就在這等着。”

長淵不置可否:“多久。”

“明日早晨,我定把錢拿來,樓上有房間,你先住着。”

開玩笑,他覺得長淵剛才殺價的時候表情很認真,好像只要他出了這個門,就肯定會說到做到,再也不會把冬貝草拿出來了。

雖然一千六百靈石明顯是把他當成大冤種了,但是他真的很需要這株靈植,錯過了這一株,不知道還要再等多少年了。

許栩這次确定,長淵肯定會留下來。

果然,少年沉住氣,慢慢點頭:“可以。”

店小二悄無聲息地再次靠近,笑得很是牽強:“麻煩跟我上樓吧,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房間。”

他颔首追随,走在吱呀作響的木梯上時,忽而回身,望向那愁眉苦臉正想辦法湊錢的男人。

“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聞言,定定回望過來,眸色深深:“陳心壹。”

從未聽說過的名字,長淵也不再多糾纏,轉身離去。

樓上傳來慢吞吞的腳步聲,随即是開門關門的聲音,不多久,那牽線木偶般的店小二便飄了回來。

他這會兒不笑了,生氣地抿着嘴。

“主人,他壞。”

陳心壹吹開茶末:“将靈牌給我。”

鐵色的,手掌大的靈牌躺在掌心,他單指叩了三下,對面傳來低沉的聲音。

“找到冬貝草了?”

“找到了,但來的人是昆侖宗的長淵,”陳心壹臉色不太好,“他開價一千六百靈石。”

對面沉默了許久,久到他以為令牌壞了。

“陳心壹,你知道現在修真界什麽情況嗎?”

“嗯,不太好的情況。”

“不是不太好,是很不好,是每個人都很窮,是我現在去洗劫十八個宗門都搜不出一千六百個靈石的全員窮酸你們懂嗎?”

陳心壹有點委屈:“但我殺不了他,我搶不到。”

“你殺不了,但他可以自己殺自己。”

“當初教你幻術的時候,主人說過什麽,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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