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巨蟒到底是妖獸,對于闖入地盤的人族修士,它可沒有那麽好的脾氣。

尤其是萬苛的金色萬輪在陽光下閃着刺眼光芒,這在它的眼裏與挑釁無異。

“哈——”

來自金丹妖獸的怒吼,長長的信子帶着強勁的妖力,僅僅一口氣就把萬輪宗的三人給吹了個底朝天。

巨蟒欺身上前,許栩見狀不好,雖然這三個人想搶東西不是好人,但是罪不至死。

“蟒哥蟒哥,”許栩連忙跳了過去,“算了算了,不跟他們計較哈,你身上還難受嗎,我再給你撓撓癢?”

巨蟒聞言,巨大的頭顱緩緩低下,似是在沉思。

而後鼻孔裏狠狠通了口氣,傲嬌地躺在了地上,有種和體量不符的嬌弱感。

萬苛見狀,連忙叫着師弟師妹往叢林裏跑。

“幸好那小鳥還不算喪心病狂,不然咱們真的要折在這裏,”萬小虎拍拍胸口,“好險好險。”

萬淙淙卻不這麽想:“說實在的,咱們要搶人家的東西,它最後還是選擇救了我們,怎麽想都我們的錯吧。”

萬苛沒出聲,狠狠睨了她一眼。

婦人之仁,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宗族小姐怎麽會懂人間疾苦,十五顆靈石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對萬苛等人來說,卻是巨款。

什麽搶不搶的,秘境之中實力為上,若不是巨蟒出現,他定不能讓那鳥妖跑了。

三人沉默着繼續往前走,漫無目的,不知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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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白衣男子。

萬淙淙看到對方的臉眼睛都直了,臉上還莫名其妙挂上了兩團可疑的紅暈。

“道友,”長淵打量着這三人,“看法器,三位是萬輪宗的弟子?我是昆侖宗長淵。”

昆侖宗,第一大宗啊。

萬苛某種危險的想法按捺住,揚起了臉,“正是,我是萬輪宗掌門大弟子萬苛,久仰長淵尊者名號。”

長淵的修真界的少年天才,五十年修成金丹的事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惜後勁不足,至今仍是金丹。

金丹……

萬苛眼神一亮,提到:“尊者不知打算前往何處?”

“我進了秘境就與同門弟子失去了聯系,正在找尋他們,”長淵如實以告,“察覺這邊有妖獸氣息,便追了過來。”

他頓了頓:“三位……和那妖獸打了照面?”

“對啊,老可怕了,那麽大一條蟒,哦對,還有一只鳥妖,那鳥妖雞賊的很,不僅讓巨蟒對付我們,還會說人話。”萬小虎咋咋呼呼地搶話。

萬淙淙撇嘴:“明明是我們要搶……”

“淙淙,”萬苛厲聲制止,轉頭跟長淵說話,一副眉目憂愁的樣子,“師弟師妹年紀小,沒有規矩,尊者莫怪。”

他指向亂石荒漠的方向:“那裏确實有一只巨蟒和一只鳥妖,不過鳥妖修為不高,不足為懼,巨蟒卻是實打實的金丹境,可怖至極。”

鳥妖?會說話?

長淵神色微動,抱拳致謝:“我前去探查一番,諸位修為不敵妖獸,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吧。”

萬苛嘴角翹了翹。

“那就勞煩尊者了。”

長淵不再多寒暄,一道長劍光影閃過,已經飛出了好遠的距離,只能看到白色衣袖在林間閃爍。

“你們在這等着,我去看看。”萬苛命令道,便疾步而去。

萬淙淙疑惑:“師兄怎麽走着去?他去幹什麽?幫長淵尊者打巨蟒嗎?那為啥要用隐匿訣?”

“你傻啊,”萬小虎脫口而出,“這肯定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呗。”

他搓了搓鼻子,聲音也有點悶。

“師兄也真夠陰的,昆侖宗的人也敢算計。”

許栩為了感謝蟒哥救命之恩,這次馬殺雞做的心甘情願,細致非常,她滿打滿算,如今已經落日餘晖,夜晚行路更加危險,不如在這裏過夜。

“這秘境真夠大的啊蟒哥,”許栩自言自語道,“一天過去了,師兄師姐也沒找到我,哎。”

想到今天跟她搶石頭的三人,想必這種人不會少,如今修真界看什麽都覺得值錢,一顆小石頭就恨不得拼了命的搶。

若真是有天材地寶,那還不得你死我活嗎?

正出神想着,巨蟒忽然起身,将她帶的一個趔趄倒在地上,許栩噤聲,以為又來了壞人。

“果然有巨蟒。”清亮的聲音格外熟悉。

許栩探頭望去,看到那身白衣就像看到了親人,兩眼淚汪汪:“長淵,我在這。”

金丹境修士和金丹境妖獸對上的話,不一定誰輸誰贏,長淵來此其實并不是為了誅殺妖獸,而是想看看有沒有受它威脅的其他修士,前來相助。

最主要的是,他害怕昆侖宗弟子也在這,那他拼了命也得守護住他們。

結果沒想到,老大長的巨蟒妖獸身上有一顆灰色的肉團子正在跳來跳去,只聽聲音就能辨認的出,可不就是他那沒啥用的靈獸嗎。

這一批進來的弟子就屬許栩自保能力差,沒想到第一天兩人就遇上了,長淵都覺得她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你……和巨蟒?”他沒有貿然靠近,保持着安全距離。

巨蟒察覺到他沒有惡意,并且和摳石頭的小鳥好像認識,漸漸也放下了防備。

許栩跳到地上,一轉身化成了人形,紅衣斐然,在夕陽之下顯眼的很,和方才灰突突的模樣判若兩鳥。

巨蟒:“嘶?”

摳石頭的小鳥怎麽變成了摳石頭的小人?

秘境的妖獸更偏于獸性,靈智開了,但開的不多,沒有化形成人的意識,純靠氣息辨認對方的物種。

而面前的許栩,長了個人樣,卻又實實在在的有着獸味。

“蟒哥,別看啦,”許栩笑着說,“你要是感興趣,我教你變成人啊?”

變成兩條腿的人有什麽意思,巨蟒沒有應,無聊地躺回原地,失去了牙簽鳥,他心裏蠻失落。

“方才□□宗的人說這裏不僅有蛇妖,還有鳥妖,”長淵低聲道,“原來那鳥妖指的是你?”

許栩想起來就氣不打一出來:“別提了,說起來我就生氣。”

然後就把那三人搶她石頭的事來龍去脈說清楚。

看來自己是被人當誘餌了,長淵苦笑,他若是和巨蟒打起來,就算不死也會元氣大傷,屆時萬輪宗的人可以搶奪妖丹和巨蟒身上值錢的東西。

過度貧瘠的修真界已經讓很多修士的品性扭曲了。

“我受了重傷,”長淵冷不丁地說道,“當初在伥虎鎮我和那村長交手,對方是金丹後期的虎妖,最後我雖然解決了他,但經脈受損。”

他筆直的站在那裏,冷靜的說出這段話。

看在許栩眼裏居然覺得他有點驕傲?

“你在炫耀什麽?”

“我殺了虎妖,金丹境的,”長淵不解,“代價只是經脈受損。”

“只是?”

許栩提高了聲調,“受傷了為什麽不說,你知道秘境裏有多少這種實力雄厚的妖獸嗎?有多少壞心眼的宗門弟子嗎?你不要命了?”

長淵呆住,完全答不上來。

他這一條命就是用來拼的,現在許栩問他為什麽。

許栩被他氣得腦仁子疼,“搞不明白你,既然受傷了就應該找個地方貓着,怎麽會傻乎乎的跑過來往槍口上撞啊。”

“萬輪宗的人肯定還在附近,我們不能朝那邊走了。”

“其實……”

長淵想說,其實他能撐住,起碼要調查清楚秘境裏的大能機緣到底是什麽,是否和修複靈脈有關,到底是誰拿到了。

但是許栩完全不理他,有點生氣的轉身不知道跟巨蟒在說什麽悄悄話。

長這麽大,長淵第一次有了一種做錯事的,手足無措的感覺。

過後,許栩板着臉回來,紅衣把小臉襯得雪白。

“我問蟒哥,那個洞能不能走,它點頭了。”

她說的洞,就是巨蟒當時出現時形成的漩渦,仔細看去,便能發現亂石和沙土之中是個巨大的空洞。

那應該就是巨蟒的巢穴。

“我們可以信任它?”長淵對妖獸始終還是保有警戒心的。

許栩也說不好。

“秘境裏長大的妖獸,應該沒有那麽多鬼心眼吧。”

長淵身負重傷,不能再和□□宗的人打照面,他們需要找個安全的路線前進,盡早跟昆侖宗的人彙合。

“好,”長淵也沒在多想,便痛快地點頭,“走吧。”

許栩狐疑地看他:“你就這麽信我?”

“信或者不信,”長淵苦笑,“我現在的實力,走在哪都是一樣危險。”

看來他還不是太自信,對自己還是有着清晰認知的。

于是許栩也不再磨蹭,跟蟒哥打了個招呼,便先行跳進了那個大洞。

長淵緊随其後,跳的毫不猶豫。

眼看兩個小人都進去了,巨蟒一蛇守在這無聊,幹脆也起身頭朝裏鑽了進去,它還是想看看它的牙簽鳥能不能回來。

而這一幕,落在遠處叢林裏的萬輪宗三人眼裏卻不是這麽回事了。

“怎麽?長淵尊者跟他們跳進去了?”萬小虎傻眼了,“這是幹啥去了?”

萬苛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但是根據剛才的場景,努力地找到了邏輯。

“鳥妖變成人之後估計會使用迷惑的法術。”

“長淵尊者中了美鳥計。”

“他被綁架了!”

被美鳥記綁架的長淵,此刻正跟着許栩在地洞裏穿梭。

這個地洞堪堪能容得下巨蟒的身軀,對他們倆卻是十分的寬敞,一條道走到頭沒有任何拐彎的地方,走了小半個時辰在終于又見到了光亮。

此時天已經變成藍墨色,圓盤似的月亮投射下大片的光亮,視線絲毫沒有受到阻礙。

“啊,真的走出來了。”許栩驚奇。

她站在地上,對着地洞裏露出一張兇神惡煞但又委屈巴巴臉的蟒哥揮手:“大哥,我要去尋找財富了,你在洞裏好好待着吧,別讓那些不長眼的修士傷了你。”

巨蟒:心上的傷不知是算不算傷。

它眼巴巴地目送兩人遠走。

許栩沒忍住回頭,正好與它的視線對上,有種家裏哈基米送行主人的可憐感。

鏟屎官見不得這個。

她嘆了口氣,掏出芥子囊翻找了許久。

長淵好奇地盯着他,據他所知,自家這只坐騎靈獸沒有家世靠背,孑然一身前來入宗,按理說也不該有多少的家當。

但是她居然能叮兒啷當地翻許久。

“啊,這個,”只見她從芥子囊裏抽出個小臂長短的癢癢撓,“蟒哥,我把這個送給你,你就用嘴叼着給自己撓撓呗。”

巨蟒好奇地觀察這個鐵杆杆,巨大的嘴巴銜起來時就像叼了個牙簽,但正合适去摳那些小石頭子。

別說,還挺爽的。

巨蟒喜得寶物,美滋滋地“嘶嘶”道謝,鑽回去享受了。

“你怎麽還随身帶着癢癢撓?”長淵百思不得其解。

其一,這玩意出現在秘境之內匪夷所思;其二,這玩意怎麽看起來那麽熟悉呢。

許栩漫不經心地擡頭道:“哦,這個啊。”

“我出發前在靈獸峰食堂撿到的,雖然不知道有啥用,但是不撿白不撿。”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長淵沉思。

面前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丘,爬上去不知道還要面對什麽新事物,許栩不敢掉以輕心,回頭招呼長淵。

“先想想怎麽找到我師兄師姐們吧。”

此刻,昆侖宗靈獸峰。

因為峰上弟子都前去秘境歷練,食堂都變得冷清了許多,打飯小弟子托着腮站在櫃臺處。

“真人,您莫不是被猴精附體了,怎麽抓撓個不停?”

“別提了,”虎邱氣呼呼地說,“老子用了二百年的玄鐵癢癢撓也不知道被那個鼈孫子撿走了,也不知道給我還回來。”

“嘶,癢死我了!”

月光之處,是上好的修行打坐之地。

許栩和長淵前行到山頭,四處望去,倒是看到了隐約幾處生火的亮光,只是不曉得對方是敵是友,也不敢貿然行動。

“不如在這裏休息下,”她提議道,“你是說打坐可以修複經脈?”

長淵點頭:“但只有一點點。”

“沒有什麽藥可以吃嗎?”許栩對這件事好奇很久,她來這裏的時間之中,從未見人吃過藥。

在她看過的修真小說裏,醫修,丹修等聽上去蠻牛批的,什麽靈藥靈丹吃下去可以讓人脫胎換骨,怎麽在這裏,大家都如此的寒碜。

“難道是你們太窮了,買不起?”

長淵盤腿坐下,聞言失笑:“倒也不是,只是基礎的藥物作用并不大,與我打坐的功效差不多,而高階的藥物需要修為極高的醫修才能煉的出。”

“我記得,咱們昆侖宗沒有醫修。”

許栩在求學的那段時間裏,見識到了修真物種的多樣性,大衆如劍修刀修,小衆如傀儡修毒蟲修,甚至還有筷子修,一雙筷子耍得出神入化,比刀快,比針的威力大。

但唯獨,沒見過懸壺濟世的醫修。

“據說,以前還是有很多醫修的,他們有起死回生之術,甚至在戰鬥時可以自身靈力滋補對方經脈,以命換命,是各大宗門都搶奪的人才,”長淵說道,“但是,自修真界有文字記載以來,沒有一個醫修得道飛升的。”

“啊?”許栩不解,“醫修治病救人,功德無量,怎麽會這樣。”

“有人說,是因為醫修将本該死去的人給救活,是逆天改命,為天道所不允,但治病救人乃功德,便不予責罰,兩廂抵消,醫修雖可以修行,卻不得飛升,”長淵嘆氣,“于是慢慢地,醫修愈發少了,傳承中斷,如今只有千絲門八名醫修存世,但閉門不出。”

許栩:“我勒個去,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她話音剛落,一道低聲悶雷閃過。

“但誰規定的這世上的事都一定要有道理呢,老天既然這麽決定了,自然有他道理。”

長淵:“……”

“你未免也太識時務了。”

“我是俊傑嘛,”許栩搓着手嬌憨地說,“你趕緊打坐吧,我在周圍溜達溜達,看還有沒有值錢的小石頭。”

長淵點頭:“切莫走遠。”

不得不說,這位少年皮囊極佳,沐浴在清冷月光之下,愈顯得仙風道骨,怎麽會有人的臉色不帶一絲戾氣呢,仿佛是這自然的一部分,從容的令人驚嘆。

他若不說,任誰也看不出他受了重傷。

欣賞了好一會兒,許栩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開始去摸索山裏的寶物去了。

而閉眼打坐的少年此刻早已經耳垂燥紅。

他的靈獸不僅懶,還很奇怪。

老是盯着他做什麽呢?

植物都是綠油油的,不管是白日的叢林,還是現在的山林,這麽多的葉子,許栩壓根看不出區別。

“幸虧我帶了鴨肉幹,”她嘟囔着,“不然真的要吃草了,哎,都說這裏有什麽天材地寶,在哪呢?”

五彩的小石頭勉強算是天材。

地寶呢?

許栩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玩着小蝸牛,擡頭瞧了眼風吹過草葉的風浪,又低下頭繼續玩。

嗯?

今晚的月光有那麽亮?

她重擡起頭,便看到一片翠綠之中星星點點閃着不一般的光澤,連忙起身去看,才發現有幾株葉子和其他的普通樹葉有區別。

葉片的脈絡閃過若有似無的光,當許栩靠近的時候,更加明顯地聞到這些草葉的味道,泛着苦和澀,伴着濃郁的藥味。

她将這些葉子全都連根拔下,攤在手掌之中,閉上眼,竟然感受到了陣陣的靈力。

靈草?藥草?

許栩驚喜不已,連忙抓着幾株小草跑去找長淵。

而長淵本就在全神貫注地牽引着靈力修複他破損不堪的經脈,如果不是天生靈根強壯,此時他的靈臺約莫已經碎成了渣渣。

伥虎鎮的村長乃虎妖之王,金丹後期的強者,若不是礙于靈力稀薄,約莫是可以原地升階到元嬰的。

他打的很是吃力,好幾次差點敗下陣來,憑着祖傳的劍法偷襲成功,才得以活命戰勝,又耗盡靈力趕路來到靈缇秘境,此時不過是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實則已經筋疲力盡了。

現在,随便來個築基期的修士,估計都能和他打個平手。

聽到匆匆步履,他猛然睜開銳利的黑色眸子,朝着樹林深處望去,手扶在劍柄之上,他五感變得遲鈍,一時竟然辨認不出來人的身份。

“長淵!”

清亮的一嗓子将他喊回了魂,他猛然察覺,方才自己竟然差點失去了理智。

“長淵!”許栩興沖沖地跳了過來,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你怎麽不理我,我以為你睡着了呢。”

“沒事,打坐太入神了。”他淡淡說道。

“你拿的什麽?”

“靈草吧,”許栩擡起手給他看,“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你看這草的光澤,總覺得值點錢,我就拿回來了。”

長淵蹙眉:“什麽光澤?”

“嗯?”許栩瞪圓了眼,“你看不到嗎,這些草在發光,還有靈力附着在上面,賊漂亮。”

長淵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你是不是中了巨蟒的毒?出現幻覺了?”

平平無奇的五株草,和這裏地上的其他草沒什麽兩樣,更別提發光了,靈力了,完全都是不存在的事情。

“不過你覺得值錢就拿上吧,我沒讀過藥草圖鑒,興許是我孤陋寡聞,屆時你拿去拍賣行,他們見多識廣,說不定可以辨認的出來。”

好的靈獸主人,主打的就是一個鼓勵式教育。

他可是有好好讀《靈獸飼養指南》的。

然而無人理睬。

他疑惑地擡眼,發現許栩提着幾根泥土新鮮的小綠草正對他的臉,眼神呆滞,好像中了邪。

“你……”

“別說話。”許栩打斷他。

如果說,長淵看不到這些草的光澤和特別之處,那他必然也看不到,草葉上的靈力化成霧狀正在緩緩地朝着他的天靈蓋處飄。

飄到他的皮膚上,然後融入了身體裏。

而草葉的脈絡也已經變幻,每一根葉脈都在朝着長淵所在的地方瘋狂生長。

草不會說話,但這一刻,許栩好像明白了它們的意思。

“把它們吃掉。”許栩說道,還貼心往前伸了伸手,直接把靈草怼到了長淵的嘴邊。

“?”長淵甚至聞到了泥土的味道,原生态的讓他有點害怕,“不太合适吧。”

許栩苦口婆心:“我上次不是找到了冬貝草,證明我的直覺蠻準,這次我感覺,你吃了這草保管有用,真的,我以我的修行生涯發誓。”

“你的修行生涯已經結束了。”長淵白了她一眼。

“……”許栩咬着牙狠狠說道,“你可以殺人,但不能誅心,風水輪流轉,東方不亮西方亮,你怎麽知道我以後成不了大器呢?”

“你成不成得了我不知道,”長淵淡漠地轉過身,“但我知道,吃完這些草我就看不到你成器的那一天了。”

“沒關系。”

許栩跳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将草藥根莖的泥巴用裙擺擦幹淨,真心實意地塞到了他的手心裏。

“如果真的有那天,我會去你的墳前與你分享,還會昭告天下,你是我成功路上最偉大的墊腳石……呸,支持者。”

長淵微微一笑:“大可不必。”

“您還是留着發家致富吧。”

許栩聞言,自信地揚起了嘴角——

“你要是吃下去,我賣掉那顆五彩小石頭,給你換個劍穗。”

她目光落在那個只剩三根紅繩的,勉強可以稱為劍穗的東西上面。

長淵知道,他此時已經沒有選擇。

因為他那把不争氣的劍已經狗腿子似的從劍鞘裏爬出來,挑起一棵綠油油的草遞到了他的嘴邊。

劍修與劍生為一體,互通心靈,劍不會說話,但劍修可以感應得到。

長淵聽到它說——

不吃?我就把你肚子剖開塞進去也要換個漂亮的小劍穗。

最後,長淵在鳥和劍的雙重逼迫下,将那幾根不知名的草洗幹淨,碾碎了,塞在辟谷丹裏生吞了下去。

“怎麽樣?”許栩蹲在他旁邊,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

長淵一臉痛苦的完成了吞咽動作,一言難盡地點頭:“挺好的,很苦。”

許栩勸他:“良藥苦口,我們現在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你也別挑挑揀揀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你的安慰很好,下次不必了。”

長淵皮笑肉不笑地往旁邊挪了挪,心想他堂堂金丹尊者在這裏被人逼迫着吃野草,還要被諷刺是死馬。

他變成這樣是為了誰啊!

重歸打坐,長淵閉上眼睛就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他感覺到身體的經脈好像被人糊上了一層涼嗖嗖的膏藥,将方才熾熱灼燒的感覺有效緩解。

不僅如此,方才他動用靈力的時候,靈臺好像碎了似的疼,完全使不出來。

而現在,起碼能有一戰之力了。

長淵:“!!!”

沒有道理啊。

難道真是這些野草的功效?

他霎時睜開眼睛,細細打量着在旁邊蹲着無所事事的許栩。

對方察覺到他的眼神,下意識雙手抱胸,警惕地退後:“你別沖動啊,吃了我也不會長生不老的。”

“……”長淵嘆氣,“我想問你方才怎麽知道要我吃這個草藥的?”

草藥。

那就證明有效果了,許栩笑嘻嘻地湊近:“這會兒不說人家是野草了?”

長淵不語,眼神躲避。

傲嬌的很。

“是它跟我說的,”許栩咂咂嘴,“它一靠近你就在努力地醫治你了,我能看得到。”

長淵聞言,愣愣看了她很久。

半晌,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什麽意思啊?”許栩不滿,“有話快說有屁就放。”

“粗魯,”長淵低斥,“無事,不過是謝謝你,等出去,你想吃什麽我買給你。”

許栩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吃,我不饞,我要你賠我的羽毛錢。”

長淵扶額:“你看我像不像羽毛?像不像錢?”

“嗯?什麽聲音?”吵到一半,許栩動了動耳朵,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

下一秒,就被長淵連人拽進了粗壯大樹的後面。

兩個人距離忽然變得極為親密,許栩趴在長淵的後背上,露出了可疑的微笑。

肌肉真不錯啊。

“師兄,天黑了,我總覺得不安全,找地方生火休息吧。”

這聲音好熟悉。

不等長淵動作,許栩颠颠兒地跳了出去,果然是衛恒和霍蕊等人,她開心地尖叫:“師兄!師姐!”

“小師妹!”

一衆人激動地抱在一起,就差兩把鼻涕兩把淚了,許栩控訴這路上自己遇到的事情,以及對同門的思念。

長淵:“?”

怎麽好像他虐待動物了似的。

“秘境太大了,我們繞了好久的路,一邊找你們,一邊想着能不能搜集點值錢的東西,”衛恒說道,“好在疾影嗅覺敏銳,竟然先行找到我們不說,還帶我們找到了靈鵲和朱為旺。”

許栩和長淵走的是蟒哥的地道,地面上難以找到他們的痕跡,故此大家不斷地錯過。

“這是我撿到的小石頭,”許栩獻寶似的拿出來,“漂亮吧?萬輪宗的人說這玩意值錢,還想搶來着。”

衛恒拿過來觀摩:“這是璧石,十五到二十靈石吧,你運氣太好了。”

“不過你說啥?萬輪宗搶你東西?格老子的,搶我師妹,別讓我碰上他們,整天拿着個破輪子轉啊轉啊的,跟神經病似的……”

“有人。”始終在旁邊沉默打坐的長淵忽然出聲提醒。

“小心點。”

“咱們人都齊了怕什麽,”衛恒不以為然,起身往山下望,“我倒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臉色也不太好看。

許栩和霍蕊紛紛湊過去:“咋啦?”

結果就看到七八個金色的大輪子在樹林裏掃來掃去,好像在做伸展運動。

“萬輪宗?”許栩見到就恨得牙癢癢,“就是他們欺負我,師兄,你快上,快給我讨公道。”

這時山坡上的萬輪宗弟子也發現了他們。

“上面的道友,山上安全嗎?可否一起過個夜?”

“不安全,”衛恒厲聲道,“快跑吧,這裏老危險了,我左腿都被妖獸給咬掉了,血腥得很,快跑快跑。”

昆侖宗一衆:“?”

你怕事歸怕事,何必咒自己呢?

而山下的萬輪宗也是一陣無語,沒有聽他的繼續往上走。

“你們怎麽還不跑?”衛恒愣了,和帶頭的萬苛臉對臉,“我演的不像嗎?”

萬苛嘴角抽了抽。

“情緒充沛,但是嗓門太亮了,你說斷了一條腿我是不信,要說被人毒了腦子我也許會信。”

好好好,拐着彎罵人是吧。

衛恒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有話好好說呗,夾槍帶棒的幹什麽?”

看他這慫樣,許栩都受不了,她白天被萬苛追的小命沒了一半,現在看到這群強盜就煩。

便冷着臉下逐客令:“做人做事總分個先來後到,你們萬輪宗搶東西就算了,地盤也要搶不成?”

她說話敵意太過,萬苛聞言不禁皺起了眉,打眼瞧過去。

昆侖宗的火堆燃的敷衍,又小又暗,站在樹木掩映之下,許栩的臉半明半暗,那雙眸子倒是亮的很,滿是兇樣。

如同激惱的小獸。

而萬苛那雙本來有點裝逼淡漠的眼睛此刻是越睜越大,幾乎要和月亮肩并肩。

“你你你,你不是,鳥妖!”

随即,他一聲令下,七八個宗內弟子們同時祭出金輪,形成作戰的隊形:“說,你把長淵尊者綁架到哪裏去了!”

最後的兩字還有點破音。

見他們突然的發飙,昆侖宗一衆連忙起身,霍蕊更是直接化成原形,蛇類在夜晚更具作戰優勢。

蛇信子一吐,萬小虎差點吓暈過去。

“怎麽又有小蛇妖了?”

“看來長淵尊者兇多吉少,”萬苛咬着牙根,惡狠狠地盯着許栩,“記住這個地方,我們先撤。”

草藥發揮作用,經脈正在飛快複原的長淵冷不丁才聽見有人念自己的名字。

莫名其妙地站起身:“你們喊我?”

他一襲白衣偏偏,站在許栩和霍蕊的身後,并無任何異色。

“長淵尊者!”萬苛忙喊道,“太好了,您還活着,趕快跟我們走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別不好意思。”

長淵:“啊?”

“我為什麽要走?”

“曾經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人說的怪認真的,長淵甚至一瞬間都在檢讨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錯事。

“這些都是妖獸,”萬苛狠狠甩了幾下金輪,“您和他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不要被美色迷惑了心智。”

衛恒聽得牙花子疼:“你在放啥屁呢?我咋聽不懂?”

“你有病沒病,”許栩揉着太陽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而長淵此時卻明白了七七八八。

估計他和許栩剛彙面的時候,萬輪宗等人正在附近觀察,準備黃雀捕蟬,但他和許栩一同走了,被誤認為和妖獸同流合污了。

他連忙解釋:“你們誤會了。”

“啊啊啊,巨蟒!”萬小虎剛霍蕊吓得摔了一跤,剛爬起來,又一屁股摔了,徑直從山上滾了下去。

萬輪宗其他人也被駭的不輕,萬苛目呲欲裂,最終不得已下令:“撤。”

走之前,他深深地望了長淵一眼。

那一眼包含着無數的複雜情緒,有失落,不解,可惜,悲憫,恨鐵不成鋼。

長淵:“……你們聽我解釋。”

然而萬輪宗的人訓練有素,說撤就撤,沒有一絲留戀,衆人這才反應過來,轉身發現了不知何時出現的巨蟒。

蟒哥眨眨眼,嘴裏還叼着癢癢撓,可惜已經被他玩得擰成了麻花。

“嘶——”

霍蕊看到同族很是興奮:“這不是我老舅一族的圖騰獸嗎?他們找了好幾十年,合着您在這窩着哪?”

“那你翻譯下,”許栩好奇地問,“它說什麽呢?”

霍蕊用蛇語跟蟒哥你來我往的交流了幾下。

“這麽回事啊,就你給這癢癢撓啊,有用,但是作用不大,他嘴叼不住,身上癢癢的不行,讓咱們給它做個大的。”

許栩聽了之後,眼珠子格楞楞轉了幾圈。

“那你問問它,我們給它做了癢癢撓的話,能不能給指路,秘境裏這種小石頭哪裏有?”

她拿出璧石晃了幾圈。

霍蕊便扭頭去問,很快便興沖沖地變回了人形:“它說它知道,只要我們給它摳一個時辰的小石頭再做一根大癢癢撓,就告訴我們地方。”

“太好了!”

沒有什麽比值錢小石頭更能振奮人心的了。

衛恒自告奮勇,帶着靈鵲一起摳小石子做馬殺雞。

許栩和其他人則去尋找最适合的樹,準備做一根巨大的癢癢撓,以報答蟒哥指路的恩情。

所有人都在為了發家致富而拼盡全力。

只有長淵,憂愁地站在萬輪宗等人離開的位置,眼睜睜看着帶出來闖秘境的弟子們給妖獸撓癢癢。

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說他們和妖獸不是一夥的?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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