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回到家裏,周家已經開飯了。

繼母李碧雲，父親周成軍，同父異母的弟弟周麟,都已經坐在了飯桌旁。

每個人手裏都端着碗,正吃得不亦樂乎。

周麟吃得最歡實，嘴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也是他第一個發現周川回來的。

“大哥！”

周麟下意識地放下碗,蹭地一下子站起來,筆直筆直的。跟剛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好像不是一個人。

見兒子這樣,李碧雲心情複雜。

一來,覺得兒子懼怕周川也是好事,畢竟連自己這個親媽都快管不了。有懼怕的人是好事,也以免兒子周麟誤入歧途。

另一方面，李碧雲又覺得沮喪。

要強了半輩子，自己的兒子反而不如男人前妻生的兒子，而且還被後者壓得死死的。

自己這個當媽的都覺得沒臉。

心裏五味雜陳,李碧雲也放下碗筷,暫時不吃了。

至于周成軍，雖然依舊端着碗，但剛剛還存在于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收斂起來。

他對周川說：“要是沒吃飯就一起吃吧。”

周川聲音很淡,說：“吃過了。”

說完,他從屋裏拿上暖壺,出去了。

屋裏坐着的三個人聽見吱呀的開門聲,都知道周川是回他自己屋子去了。

周麟誇張地松了一口氣,伸長脖子望一眼,确定周川沒有再回來，這才坐下繼續吃飯。

李碧雲看着他這樣小心翼翼的樣子就來氣,“瞧你慫的，他能吃了你？”

周麟：“你不也一樣慫！”

平時在街坊四鄰面前，自己的媽那是吵架的一把好手，但到了大哥跟前，就跟耗子見了貓兒似的。

周麟覺得，自己媽比自己強點，也有限。

“你個死小子！”

李碧雲一巴掌拍在周麟腦袋頂上，後者被拍得一縮脖子，卻輸人不輸陣，反駁道：“我又沒說錯。”

李碧雲眼睛一瞪，又要打，被周成軍制止了。

周成軍：“都好好吃飯吧。”

李碧雲這才作罷，狠狠蹬了兒子一眼。眼神中的警告之意非常明顯。

周麟翻個白眼。

晚飯繼續，而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周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李碧雲到底是繃不住笑起來，周成軍也跟着笑。

牆壁完全不隔音，這邊的笑語也就很輕易地傳到了隔壁。

頓了一下，周川繼續洗臉。

他沒有用熱水洗臉。

周川火力壯，大冬天洗臉洗腳都不會用熱水，更何況現在是夏天。

過來的熱水壺，安安靜靜地放在一邊，看起來有些孤寂。

周川的目光落在那熱水瓶上，看了一會兒，他搖頭，“不好看。”

單獨的一個熱水瓶，不帶紅雙“喜”的熱水瓶，是真的不好看。

這會兒，水盆裏的水已經從清澈變得污濁。

其實，今天周川的臉并不髒，反而是雙手挺髒的。

在林翠家的時候，他沒有功夫洗。幸虧林翠沒看到。

其實周川昨天晚上就把那個房子租好了。

當時，他覺得這房子各方面都挺合适的，聽說同院子的人也比較好相處，沒那麽逼逼賴賴的事兒。

至于房租，當然不是他跟林翠說的十塊錢，而是十五塊錢。

當時他就給了對方半年的房租。

房東是老兩口，在那院子裏住了許多年。

前幾天，老兩口兒子給他們生個孫子，老兩口便歡歡喜喜地要搬過去，伺候孫子去。

這邊的房子自然就要空下來。

于是，兩個人老人家就想着租出去。

他們看周川這人可靠，又直接給半年的房租，也沒二話，直接雙方就說定了。

至于屋子，當然是周川打掃的。

兩個老人家白發蒼蒼的，看着就身體不好，周川不忍心讓人家幹活，再說也怕他們打掃得不幹淨，林翠嫌棄。就自己做了。

剛才他帶着林翠去看屋子，注意到後者臉上滿意的笑容的時候，周川覺得自己半下午的勞累都值了。

周川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就聽到肚子一陣叽裏咕嚕。

肚子還是餓了。

*

“他都沒吃包子，會不會餓呢？”

林翠咬了一口包子，這樣想着。

今天她買了六個包子，她自己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吃掉兩個。可能連兩個都吃不了。

剩下的四個，都是給周川準備的。

可剛剛被院子裏的鄰居們那麽一鬧，周川走了，林翠也因為不好意思，而忘記了把包子給他。

林翠吃掉一個半包子就飽了，看着剩下的包子，她有心去前頭胡同一趟，給周川送過去。

要是擱以前，林翠也就去了。

畢竟她來自幾十年後的現實世界，身上沒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包袱在。去找一趟周川也覺得沒啥。

但是，那是今天以前。

在接連被商店售貨員和大雜院裏的鄰居調侃誤會以後，林翠真做不到以前那樣光明磊落了。

算了，還是留着自己吃吧。

所以，第二天的早飯，林翠還是吃的包子。

包子就熱水。

本來林翠想熬粥的，可是看着杵在屋子正中的煤爐子，她又作罷了。

現在可是夏天，在屋裏做飯也太熱了些。

所以，林翠就只是喝了一杯熱水。

剩下的還有五個包子，林翠想着，放到中午一定會壞的，還不如拿到單位去，當午飯吃掉了。

收拾了東西，拿上包子，林翠推着自行車往外走。

剛出院子大門，就看見胡同口走過一個熟悉的人。

那不是林甜？

林翠皺起眉頭，心想林甜不是應該在醫院裏伺候林父林母麽，怎麽會一大早地，出現在這裏呢？

心裏雖然疑惑，但林翠卻沒有開口喊人。

畢竟，在她心裏，林甜跟自己也沒有什麽關系。再加上上次的事情，林甜作為知情的人，居然選擇袖手旁觀。可見這人人品之低劣了。

為了避免碰面，林翠特意推着自行車往前走，直到出了胡同口，這才騎上了自行車。

她很随意地往後看，發現林甜已經不見了。

估計是不知道進了哪條胡同了。

林翠也不在意，很快把這件事情抛諸腦後，其實自行車往工廠趕。

這麽一耽擱，時間上已經有點晚了。

必須要抓緊蹬車，林翠可不想遲到。

急匆匆趕到辦公室，林翠的兩只腳剛剛踏進來，上班的鈴聲就響了。因為這家單位是屬于制造業，大部分都是工人，為了保證工人們按時上下班，尤其是上班的時候不要拖延，工廠才設立了上下班的鈴聲。

聽到這鈴聲，林翠很不習慣。

這讓她想起了上學的時候，尤其是高中。那時候，她住校，早晨六點半的鈴聲一響，學校裏住校的高中生，必須到操場集合，開始跑操。

現在聽到這鈴聲，林翠就有一種重回高中的感覺。尤其是那噩夢一般的高三，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此時，林翠很有一種捂着耳朵的沖動。

然後，她就聽到有人竊竊私語，“真的？林翠真的腳踩兩只船？”

“我騙你幹啥！你趙哥說話，還是靠譜的。”

趙奎！

又是趙奎。

林翠簡直無語了，拎着挎包直接沖進辦公室，把包子和東西往桌子上一甩，直接開罵。

“趙奎，我當你是前輩，一直以來都不想跟你計較。沒想到你現在變本加厲，蹬鼻子上臉了！”

林翠今天踩着鈴聲進來的，辦公室裏其他人都到了。突然聽到這麽一聲，都吓了一跳，紛紛朝林翠看過來。

孟瑩先反應過來，忙起來走到林翠身邊，低聲問道：“林翠，你先別生氣。”

她讓林翠不生氣，自己倒是氣得不行，回頭沖趙奎嚷道：“你這人怎麽回事，怎麽沒事就編排同事呢？還算不算個男人！”

趙奎其實也被林翠突然的喊聲吓了一跳，剛才他也是只顧着跟人說小話，壓根就沒注意到林翠已經站在辦公室門口了。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梗着脖子反駁，“咋了，她自己做的事兒，還不讓人說了？”

孟瑩：“林翠做什麽了！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說！”

也真是奇了怪了。

以前趙奎雖然嘴賤，雖然時時處處想要凸顯自己，但但遠遠沒有現在這麽讨厭。

這都成啥樣了！一天天的，工作不好好工作，就知道找林翠的麻煩。

趙奎：“我又沒說你，你起勁什麽！”

孟瑩被怼得臉紅脖子粗，又要回嘴，被林翠拉住。

這是自己的事兒，林翠不想孟瑩被自己拖累。

她把孟瑩拖到身後，自己面對趙奎，也不叫趙哥了。

“趙奎，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趙奎倒也算是個有擔當的人，當然這個擔當需要加雙引號。

他梗着脖子道：“就是那字面意思！怎麽着，你自己做了還不讓人家說？在單位裏有一個，外面還有一個，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在古代就應該被浸豬籠。”

話就太惡毒了，站在林翠身後的孟瑩就先忍不住了。

“趙奎，你太惡毒了，都是同事，怎麽能這麽說呢！”

趙奎今天好像就梗着這股勁兒了。

“林翠不守婦道，還不讓人說了？古代女子三從四德，你們現在把那些美好品質都給扔了，唉，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趙奎搖頭嘆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林翠噗嗤一聲笑出來，嘲諷之意非常明顯。

趙奎：“你笑啥？”

林翠挑挑眉，很無所謂的樣子，說：“我笑啊，大清早亡了，有些人還死守着亂七八糟的規矩不放，也不嫌棄累。”

這不就是說他是個老古板嘛！

趙奎當然能聽懂，聽懂了，也就更生氣了。

差一點就要忍不住指着林翠的鼻子開罵了。

林翠卻比他都快，收斂了笑容，正色道：“趙奎，我忍你很久了，也算是尊重你這個前輩了，既然你給臉不要臉，也就別怪我不客氣。”

聽到這話，趙奎反而不太生氣了。

他得意洋洋地盯着林翠，挑釁道：“你能咋着？”

不過，等林翠深深看他一眼，真的轉身就走，趙奎就有點心裏沒底了。

“趙哥，這個林翠，不會是去告狀了吧？”

說話的是另一個科室的人，比趙奎小三四歲，兩個人平時總是混在一起。

這人沒啥本事，但只有一樣，很會拍馬屁。只要對方身上有他占得着的便宜，他好聽的話就一串一串的，中間都不帶打磕巴的。

趙奎沒有結婚，家裏的父母也都不在了，他月月掙了工資一個人花，日子過得相對闊綽。

這人就憑着捧趙奎的臭腳，跟着趙奎混吃混喝。

趙奎平時也願意拉着他。

兩個人平時上下班都一起走，趙奎昨天下班看到林翠跟周川在一起，自以為窺破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早晨上班的時候，跟這個人一路說。

路上說還不算，竟然到了工廠還沒說完，最後趙奎拉着這人來到宣傳科繼續說。

沒想到，兩個人太過得意忘形，居然正正好被林翠聽到了。

這人倒是沒趙奎穩得住，覺得說人壞話被當場抓住，這事兒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吓得不行，臉色都有點發白了。

他害怕，趙奎反而深吸一口氣，穩住了，說沒事。

“不過一個丫頭片子，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趙奎嗤之以鼻，完全不覺得林翠能弄出啥事兒來。

這會兒的趙奎還有很自信。

卻不知道等他意識到林翠的厲害，知道這個姑娘可不是好惹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再說林翠，出了辦公室的門，直接去了工廠保衛科。

站在保衛科門口掃了一眼，林翠直接朝最後面那張辦公桌走去。那裏坐着的人年紀最大，看起來也最有氣勢。

之前，顧主任來帶她介紹過，這人就是保衛科的科長。

“邢科長，我要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