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接下來,林翠過了幾天頗為平靜的日子。

既不用天天騎着自行車在縣城和村裏來回跑，也不用再看到林家那幾塊料的嘴臉，日子過得舒心多了。

讓林翠覺得奇怪的是,林父林母居然沒有來找她。

不過,轉念又一想，林翠覺得也正常。

畢竟林父林母都受了傷,他們的寶貝兒子林寶柱聽說傷得更嚴重,他們除了自己恢複還得照顧兒子,老兩口也挺不容易的。

當然,同情是不可能同情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林翠趁着這平靜的一段日子,大量閱讀報紙上的文章，還是跟以前一樣，把覺得好的詞句都摘抄下來。

也每天都會寫稿子。

一部分直接投去報紙，一部分交給顧主任。

顧主任不是留了一個三天交一篇稿子的任務嗎？

林翠不僅完成了,而且還超額完成。

別人三天交一篇都困難,林翠是兩天交一篇。就這，都是她不想太給同事們壓力，所以悠着寫的。

顧主任對她是一千一萬個滿意,如果說一開始還對林翠持觀望态度,現在顧主任完全可以确定,林翠就是個寶兒啊！

是全科室的寶！

所以這幾天顧主任看見林翠就笑,看見林翠就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林翠是顧主任正經的親戚呢！

其實,原本林翠是想着,自己不要太出挑，畢竟剛來,算是新人。給別人一個适應的時期。

但那天趙奎故意挑釁，說她不務正業，自己領導留的作業都沒有完成，給報紙投稿去了。

林翠就改變了策略。

既然韬光養晦沒有用，那她就要鋒芒畢露。

用自己的光芒萬丈，閃瞎有些人的狗眼。

趙奎真覺得自己這一天天的視力越來越差了。

這不，剛下班，天還亮着，趙奎就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不夠用了。

“趙哥，你看啥呢？咋還不走？”

趙奎推着自行車，頭也沒回敷衍地說自己有事。那人也就自己走了。

他伸長了脖子往某個方向看。

哈！他看到了啥！

林翠，就剛去科室、嘚瑟得整個工廠都裝不下的林翠，居然跟一個男的站在路邊說話。那親密樣兒，咦，都沒臉看喽！

趙奎死死盯着那一對兒，恨不能此刻自己有個照相機，把這一幕都給拍下來。

林翠這不是亂搞男女關系嘛！

人事科那個小夥子，恨不能見天地來找林翠，好幾回趙奎都看到那小夥子給林翠打紅燒肉吃。

要說兩個人沒啥關系，傻子都不信。

林翠在廠子裏跟男人不清不楚的，這在外面還有一個。真是，丢人啊！

果然女人都是水性楊花的。

趙奎想起那個，多年前抛棄自己，跟別人跑了的對象，牙齒咬得咯咯響。

不知檢點的女人，都應該付出代價。

另一邊，林翠仔細聽着周川跟自己描述今天看的房子。

周川：“也是個大雜院兒，就在我們房後頭。”

林翠心裏一動，心想兩家離得近一些，萬一有啥事，自己找周川幫忙也方便。

她此時還沒意識到，向來喜歡凡事靠自己的她，居然很輕易地想到了，讓周川幫忙。而且還想得如此理所當然。

林翠問了價錢，覺得很合适，就同意一起去看看。

兩個人相跟着，騎車到了地方。

林翠一看，覺得還挺滿意的，就一間房，不大，不過勝在幹淨。

當然不是正房，是廂房。

不過卻是挨着正房的，這樣的話，太陽過來的時候這房子也可以沾點光，不至于太陰冷。

屋子裏收拾的很幹淨，屋裏有個煤爐子。

可以做飯，冬天也可以烤火。

林翠還挺滿意的，就說想見見房東。

“行的話，我想今天就把這房子定下來。”

看着林翠因為興奮而閃爍着光亮的眼睛，周川說：“你直接把錢給我吧，明天我去交給房東。”

林翠想想也行。反正她現在對周川十分信任。

剛才周川說一個月10塊，林翠提前打聽過，行情基本上是一下子交三個月的，她對這房子很滿意，在目前的情況下，這基本上也是她找得最好的房子了。

就這個價錢也挺合适的。

林翠打聽過了，自己還沒有轉正，目前一個月的工資是25塊，10塊錢還不到工資的一半兒，再加上這年代物價便宜，反正林翠是覺得自己完全負擔得起。

林翠就想多交三個月，湊夠半年，這樣，也算是給房東吃了一顆定心丸，也免得房東中途反悔。

接下來的日子裏，林翠想專心工作，不想在房子的事情上再耽誤精力和時間。

從兜裏掏出來60塊錢遞過去，林翠把自己的意思一說，卻被周川拒絕了。

“交一個月就行。”

周川從林翠的手裏抽出一張“大團結”，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裏。

林翠更詫異了，“人家能同意？”

周川毫不遲疑地點頭，“同意。”

瞅着林翠的神色，他似乎怕對方不相信似的，安撫說讓林翠放心。

要是別人，林翠肯定就不放心了。

畢竟，只交一個月的房錢，這種事，在後世監管比較健全的時候，也都是很少見的。更何況，在這個時期，租房子還并不能擺在明面上，因為政策不允許。

所以，租房子還是得偷偷摸摸的。現在只交一個月房錢，對房東來說，風險性更大一點。

林翠又怕是周川說了情，欠了人情什麽的，就又問了一遍，“真的不用多付幾個月的房錢？”

周川：“不用。”

林翠……

好吧這個人永遠是這樣言簡意赅。

不過她該問的也問了，該堅持的也都堅持了，也就不想那麽多。只交了房錢，安心住着就行。

林翠在屋子裏檢查了一圈，更是喜出望外。這屋子也太幹淨了！

剛才一進來，她就覺得這屋子幹淨，但那個時候以為只是表面上光亮，也許邊邊角角的，還是有些髒污。林翠想着自己要好好兒地打掃一番。

她有點小潔癖在身上，地方不夠幹淨，她住不下去。

現在這麽認真一檢查，這屋子，還真的是哪哪兒都幹淨。

林翠可太滿意了。

她心裏滿意，臉上就帶着笑容出來。

周川看在眼裏，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林翠問這家人原來是幹啥的，“屋子收拾的這樣幹淨，女主人一定很勤勞。”

周川：“嗯。”

林翠……

好吧，再一次對他的沉默寡言有了深刻了解。

看了一圈，發現屋子裏一口小鍋，正好放在煤爐子上，一個人做飯都是有夠用的。

只是，林翠不想用人家用過的鍋。

在林家那是沒辦法，林家的竈臺是農村土竈，上面的鍋也是挺大那種，直徑恨不得有林翠的一條手臂那麽長。

買一個新鍋一來不便宜，二來，也不值當的。

現在好了，煤爐子上用的小鍋，林翠還是買得起的。

另外，碗筷洗臉盆啥的生活用品，都需要買。

周川：“走吧。”

林翠詫異看他。

周川：“你不是想去買東西？”

林翠……

她突然有一種預感，或許自己跟周川相處久了，也會變得沉默寡言。倒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林翠發現，很多話，不用自己說，周川就能猜到了。

比如現在，她确實想去買東西，周川就主動提了。

這樣的話，以後還說啥話！

沒有那個必要了嘛！

工農兵商店的下班時間比普通工作人員下班的時間要晚一個半小時，這也是為了方便大家買東西。

林翠跟周川趁着工農兵商店還沒有關門，沖進去各種買買買。

林翠知道，工農兵商店屬于國營性質，裏面的售貨員可不管你着急還是不着急，只要到點兒，人家就關門。

所以林翠也不遲疑，直接沖到日用品櫃臺，買了碗筷、洗臉盆，牙刷牙杯牙膏，還買了一個小鐵鍋，正好放在煤爐子上用。

還順手帶了一瓶雪花膏。

一頓操作猛如虎，把幾個櫃臺的售貨員都驚呆了。

都議論林翠是不是大城市來的有錢人，要不然這跟不要錢似的買東西，縣城裏可不多見。

林翠在前頭買，周川就負責在後面拎東西，一開始林翠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也就習慣了。

拿着東西往後一送，周川自然而然地接過去。

兩個配合特別默契。

到了買熱水瓶的地方，還鬧了個大笑話。

林翠說要熱水瓶，櫃臺後面的售貨員直接遞過來兩個熱水瓶，還是通紅通紅、上面印着“紅雙喜”的那種熱水瓶。

紅彤彤的顏色，簡直要閃瞎林翠的雙眼。

“同志！”

林翠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只要一個熱水瓶就行，而且也不要紅色的。”

“啥？”

售貨員有點不明白，猜想兩個人大概是怕花錢，于是以過來人的口吻勸道：“結婚就講究個成雙成對！我勸你們還是買我推薦的這一對。就這對紅色熱水瓶，往屋裏頭一擺，那叫一個喜慶！”

其實熱水瓶一點也不愁賣。

只不過售貨員看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般配得很，她就不由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家裏窮，別說一對熱水瓶了，就連一只熱水瓶都買不起。

不過看這一對年輕人剛才買東西的架勢，應該不是缺錢的人。售貨員就想給這一對推薦些好東西，隐隐的，也有一種圓夢的意思。

啊！

林翠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

“這這，大姐，我們不是……”

饒是林翠素來伶牙俐齒，邏輯清晰，此時此刻腦子裏就跟攪了一團漿糊似的，一時之間也解釋不清楚，居然語無倫次起來。

周川輕咳一聲，成功地吸引住售貨員的注意力。

林翠松了一口氣，想着到底帶周川來還是對的。關鍵時刻，他還可以擋一下子，自己也不至于太尴尬。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周川，想着後者能解釋一下子。

正想着，就聽到周川說：“同志，就這兩個，開票吧。”

林翠：啥？

她滿臉驚訝地盯着周川，後者就跟沒有看到似的，接過售貨員遞過來的票，直接去了收銀臺。

回來的時候，發現林翠還是緊緊盯着自己，周川低聲解釋：“我覺得這兩個熱水瓶還挺好看的。”

林翠一真無語。

是好看，但他難道不知道，直接這麽買了的話，就相當于是變相承認了售貨員說的話了嗎？

從工農兵商店出來，林翠幾次欲言又止，想要提醒周川點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也許周川沒別的想法，只是像他自己說的，就單純覺得熱水瓶好看而已。

自己這麽一提醒，倒顯得自己有什麽了。到時候豈不是很尴尬？

算了，就當啥都沒發生。

林翠把這個人小插曲抛開，把自己能帶的東西放好，招呼周川一聲，騎上自行車走了。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後，周川望着她的背影，慢慢地翹起了嘴角。

熱水瓶呢，紅色的，還是一對兒。

兩個人買了一堆東西，林翠看看天色已晚，回家還都整理這堆新物品，估計是沒有時間做飯了。

于是，路過國營飯店的時候，她就下來，買了幾個包子。

國營飯店的包子味道很好，她吃過好幾次了。早晨可以當早點，晚上可以當晚餐，方便得很。

兩個人相跟着進入到大雜院，這個時候其他幾家人也差不多都回來了，看到院子裏出現了陌生面孔，都好奇地圍過來。

林翠大大方方跟大家打招呼，說自己是新來的，今天開始就住這裏了。

林翠生得漂亮，說話又好聽，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好感。

有人指了指林翠身後站着的周川，問道：“那你們小兩口住那麽小的一個屋子夠住嗎？”

林翠租的只能算是半間房，一般人家或是用來放

憶樺

雜物，或者是讓自己半大孩子住着，住兩個人，确實有點擠了。

旁邊有人立即反駁，“人家一看就是剛結婚的，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屋子越小豈不是也越親密？”

說着，幾個過來人都心照不宣的笑起來。

林翠再一次被弄了個大紅臉。

忙不疊的擺手，說：“我們不是對象關系，是很好的朋友。”

幾十年後有異性朋友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林翠也意識到，在這個年代，只要一男一女兩個未婚男女青年走在一起，就很容易被別人誤會兩個人是男女對象關系。更何況這會兒天已經黑下來，她跟周川相跟着進院子，別人誤會也很正常了。

林翠心裏想着，解釋清楚就醒，但臉頰還是止不住一陣火燙。

周川看着她那局促的樣子，突然就有點不忍心。把今天買的東西送回屋裏，他也沒多呆，就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院子裏其他人見周川離開，也知道他們是誤會了，就很不好意思地道歉。

林翠倒是也沒放在心裏，不知者不罪嘛！

大家也都不是故意的。她犯不着糾結。

“這麽說，你還沒對象？”

一個大娘目光灼灼地盯着林翠問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打啥主意。

林翠一陣惡寒，心想雖然自己跟周川不是對象關系，可并不代表她現在就要找別的對象呀。

忙正色解釋，“大娘，我現在還不想找對象呢。”

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大雜院裏的嬸子大娘們熱情的目光，林翠真是有點受不了，趕緊回到她新租的房子裏。

周川剛剛把所有新買的東西都給放回來了，林翠以為一個大男人，到底沒那麽心細，東西可能也就是被周川随意堆在一起，等她回來再收拾也就是了。

沒想到，進門打開燈一看，林翠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地面上，桌子上，沒有任何的東西。

在屋裏轉了一圈，林翠才發現，各種東西都被放在了該放的地方上：新買的碗碟被整整齊齊摞在一起，放到了飯桌上；小鐵鍋放在煤爐子上，牙杯牙刷被放在了窗臺上。

畢竟這間小屋子裏沒有梳妝臺，也不像幾十年後現代社會那樣有洗漱間，刷牙洗臉需要的水都只能去院子裏公用的水龍頭那裏打來。

林翠的目光逡巡一圈，最後落在了兩個并排放着的暖壺上。

暖壺紅彤彤的，上面的“紅雙喜”非常顯眼。

好似被燙了一下子，林翠連忙移開目光。但下一秒鐘，又忍不住朝原來的方向看過去。

不知道想起什麽，她抿着嘴笑起來。

另一邊，周川從大雜院出來，這才慢下了腳步。

只是腳步雖然慢下來，周川的腦袋卻忍不住往回扭，目光也緊緊地鎖在大雜院那洞開的大門上。

大門裏頭是各家都有的影壁，視線被其遮住，壓根看不到裏面。

周川原地站了一會兒，壓制住內心想要重新走進院子的沖動，快步離開了。

在工農兵商店被售貨員誤會，在大雜院被鄰居誤會，周川怕林翠不好意思，更怕林翠從此以後和他保持距離。

為了長遠之計，還是要克制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