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的生辰

第57章 她的生辰

最後幾天的暖陽結束之後, 天氣就斷崖式的往下冷了一大截,冬至的前一天又刮起了北風,将院裏的樹葉搖晃了一地, 呼嘯作響。

赫連煜晨起去上朝的時候,秦樂窈也跟着一道起來了,男人穿好朝服之後看起來威風又英武,臨走前回頭朝她叮囑道:“對了, 你今日安排事情的時候,将明天的時間空出來。”

“明日?”秦樂窈有些奇怪。

“對,明日。”赫連煜也沒解釋太多,笑着往她腦後揉了一把, 揣着官帽出了門,“走了。”

到了傍晚,正飯點的時候,一身軟甲的袁紹曦不請自來登了無乩館的大門。

袁紹曦此番是随着赤羽營大軍換防回京跟着一道回來的, 他們幾個都是當年一起在尚書房裏讀書逃學的情誼, 跟赫連煜從不客氣那些虛禮, 大咧咧往他書房席榻上一靠,灌了口茶後,方才開口道:“明兒個吃酒去啊, 齊老四回來了,他個廢柴跟我一個時間拔的營,硬生生晚了三日才到, 哈哈。”

“明日?”赫連煜頓下了手中的筆,揚眉問道:“齊老四是明日回?”

“昨兒個就回了。”袁紹曦随手摸着自己腦後的短發, 随意道:“知道你忙,遷就你的時間定的, 我特地去看了你的輪值錄,明天是休沐吧,哥幾個一起明天約着給老齊接風洗塵,還是登瀛樓老地方,完了晚上出城去大靈山喝酒去。”

赫連煜是他們這一群狐朋酒友裏官職最高的一個,白日裏那是要上朝的,不像他們,身上挂個閑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露個面就成。

赫連煜抉擇片刻後說道:“我明天有事,改一天吧,反正老四回來了,你們怎麽說也是年後再離京了。”

“公事?”袁紹曦揚眉問道。

“私事。”

“嗐,那不就得了,你能有什麽私事比兄弟們見面還重要的,老子出京快兩年了,此番難得人這麽齊。”

袁紹曦顯然是對軍營裏的閑忙節點相當熟悉,接着道:“等冬至一過,你的禦林軍裏,我赤羽營,然後老齊走了一年肯定要回禁軍跟他爹一起幫襯着,大家夥的全是事,這一拖什麽時候去了。你少扯淡,把你的事挪挪,什麽時候不能辦。”

赫連煜這邊還沒接話,袁紹曦就已經掃眼瞧見了外面院裏走進來的秦樂窈,熱鬧地豎起手臂随意跟人打了個招呼:“嘿,仙女兒,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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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樂窈進門後跟她作了個禮,“見過小袁将軍。”

女将軍的頭發比當時在虞陵時候稍微長長了些,瞧着仍是英氣逼人,穿着一身軟甲,也絲毫不顧及形象,就這麽大咧咧撐靠在席榻邊上,袁紹曦最是不拘小節,揮手道:“客氣啥,以後見着我不用搞這一套,赫連的人就是自己人,不用搞這麽生分。”

秦樂窈眉眼含笑又再俯身欠了下,轉身往赫連煜身邊而去的時候,才将唇角往下壓了些。

赫連煜将二人的互動交流看在眼裏,也将秦樂窈那刻意控制過的表情看在眼裏,想着上回沖人家發了脾氣把她委屈得半夜出走喝悶酒,現在就想溫柔些,于是男人自然朝她伸出手,溫聲道:“來了。”

秦樂窈應了一聲,将手遞給他。

赫連煜稍稍用力将她拉來了腿上,人一入懷就習慣性往她臉上親了一口,絲毫沒有顧及到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在。

“哎喲我去。”女将軍的整張臉瞬間都皺巴到了一起,表情看着極其誇張,嫌棄地指着赫連煜嗤道:“你看你那一輩子沒見過漂亮女人的樣,這還有個大活人坐着呢。”

秦樂窈有些難為情,想起身,又被男人給摁了下來,反倒是摟得更緊了,赫連煜瞧着心情不錯,翹着唇角道:“你懂個屁。”

赫連煜渾身上下寫着臭顯擺三個字,袁紹曦是坐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軍靴在地上踩出铿锵的腳步聲,一邊擺手招呼道:“小爺走了,不送。”

“不留下來一起用個飯?”赫連煜揚着語調調侃。

“用個屁,你留着自個用吧。”對面袁紹曦嚷嚷着,臨了跨出門前還不忘跟秦樂窈擺手招呼道:“仙女兒,明兒個一起來啊。我走了。”

袁紹曦走後,秦樂窈疑惑地看向赫連煜:“什麽一起來?”

赫連煜兩條手臂圈着她,往人耳垂上親了一下,說道:“她撺了個局,明天跟我一道去登瀛樓吃酒。”

“小袁将軍做東?請小王爺您吃酒嗎。”秦樂窈有些意外,“我也一起去嗎?這……不合适吧。”

“有什麽不合适的。”赫連煜輕笑一聲,解釋道:“幾個兄弟許久沒見了,她最好熱鬧,要給齊老四接風洗塵,不是什麽很正經的大場合,沒事,不用拘謹。”

一聽還有其他權貴,秦樂窈就越發不願意了,淺笑道:“小袁将軍只是一句客氣話,小王爺莫要當真了。”

“跟她沒關系,原本我也準備是帶你一道去的。”赫連煜把玩着她纖細的手指,一邊道:“因着時間上有些沖突,老二和老四都是難得一起回來一趟,我不出面說不過去,簡單用個飯,晚上我還要再帶你去個地方。”

秦樂窈搖頭道:“還是不了,小王爺你自己去吧。”

赫連煜動作一頓,再次放輕聲音解釋道:“沒有什麽不相熟的外人,都是我從前要好的幾個玩伴,老二你認識,那康小侯爺也見過你,老四疼媳婦,每回跟咱們出來吃酒也都會把弟妹帶着,很正常。”

秦樂窈語塞,倒不是無話可說,只是在這種類似的事情上她跟赫連煜的争執實在是夠多了,但卻又每回到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因為并沒能争出個所以然,所以他仍然都還是會有新的情況發生。

她不想再做無謂的口舌之争,也覺得自己沒那本事左右他的想法,只能堅持地表述自己的意願:“我不想去。”

赫連煜的反應比之前那些時候要相對溫和一些,至少這回臉沒黑下去。

“為什麽,又是那什麽身份地位之差的一套說辭?”

男人嗓音平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放低了聲音在誘哄着,“說着不嫌煩?我都聽煩了。你的擔心上回在那酒莊外面就說過了,我也聽懂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我跟你承諾,即便是兩年後你要離開,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因為這些事情去找你麻煩。如何,這樣放心了?”

秦樂窈才不信男人興頭上為了達成目的說出來的鬼話。

她面上不為所動,赫連煜抱着她,也将那一臉的神情盡數收入眼中。

“啧,你這什麽表情。”赫連煜有些不滿她的冷淡,捏着人的下巴輕輕晃了下,溫聲又再問了一遍:“去嗎?一道去吧,老二的席面,你倆之前聊的那麽投緣,就算給她個面子。”

“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不過一頓飯罷了,如何?”

秦樂窈凝視着赫連煜的眼睛,試圖從中窺探到些他的真實想法,卻始終是無法理解他的這些言行。或許赫連煜真的是過于不拘小節,所以不在意這些東西,也從未去考慮過後果。

但對于秦樂窈而言,這根本就不是一頓飯的事情,是他在将她帶進自己的世界中,那個屬于骁騎大将軍的世界,裏面都是一些勳爵權貴之人。

她這種低微身份進去,無非兩種結果,要麽受人白眼譏笑不自量力,要麽被當個花瓶肆意欣賞擺弄。

哪樣都令人厭惡。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赫連煜的這個想法,讓秦樂窈有了些之前不曾有過的危機感,她覺得他的這種行為頗有些不正常,這不該是兩人之間關系的一個狀态。

于是她再次搖頭,“小王爺您是主子,若是要求命令我必須随行,樂窈只有聽從的份,但若是您要問我自己意願,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去。”

赫連煜睨着她,試探問道:“即便我說會保證你之後不受這些困擾?”

秦樂窈與他對視着,點頭承認:“是。”

她還坐在他身上,能感受到赫連煜的手臂在逐漸收緊,用力抱了她一下,最後長長嘆了口氣,将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低沉的聲音萦繞在耳邊道:“明日是冬至。”

秦樂窈揚眉瞧他,“冬至如何?”

赫連煜無奈道:“你的生辰。”

秦樂窈的眼角眉梢有一瞬間的錯愕。

她不是忘了自己生辰的時間,是沒想到赫連煜竟然還能記得,畢竟當初在虞陵那時候,廖三娘也不過就那麽随口提了一嘴。

赫連煜瞧着她這驚訝的表情,神情都跟着一道柔軟下來了,“原本還想給你準備個驚喜,現在瞧着不說你是非要犟,只好提前告訴你了。明日就一道去用個飯,我不跟他們喝酒,完事了讓老二自己帶着他們鬧,我們先走,直接出城去。”

但秦樂窈的驚訝卻是并非源自感動。

她平靜地道:“這些小事,還勞煩小王爺挂心,您的心意我領了,但生辰就不過了吧。”

赫連煜被她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唇角的弧度也慢慢消散了,不解問她:“怎麽呢?”

“每年都一樣,也沒什麽好值得慶祝的。”秦樂窈淺淡地勾起笑。

赫連煜的情緒徹底被她給澆熄了,是真有些開始對她這軟硬不吃的性子感到有些束手無策,只要他一發脾氣她就會立刻沖他道歉,到頭來憋屈煩悶的還是他。

但不發火好言好語的說,她又總是這麽一副油鹽不進的死德性。

但今天的秦樂窈卻是和往常的圓融有些不同,她平靜地接着道:“就不耽誤小王爺跟摯友相聚的時辰了,您正常去就好,不必顧及我。您是主子,原本就不該因為我們這種人耽誤計劃。”

“秦樂窈,你故意的是吧,就非要這麽說惹我不痛快?”赫連煜越聽越上火,壓着嗓子道:“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麽叫你這種人?”

秦樂窈一步不退,平緩卻堅定地強調道:“我在無乩館,在您身邊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您高興的,所以無論任何時候,都應該是以您的喜樂為主,無需為我遷就什麽,更無需為我籌謀什麽。”

赫連煜盯着她,到底還是來了氣性,她是個怎樣懂得趨利避害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哪些點能叫他動怒,但偏生就要說出來,她是故意的。

男人眸子裏的風暴愈盛,皮笑肉不笑道:“你不用提醒我,說這許多,不過就是始終惦記着想走麽。”

“在我身邊待着很難受是吧?想走你現在就能走,沒人攔你。”

“走啊。”赫連煜下巴往大門的方向一揚。

秦樂窈沉默地起身,朝他拘了一禮,竟真就這麽一言不發地走了。

赫連煜瞧着她的背影,氣得心肝脾肺一起疼,張了半天嘴也說不出話來,幹脆一拂袖背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他背着身子在那越想越氣,平時是怎樣周到圓融的人,每到這種時候就擰巴得跟個什麽似的,說句軟話會死嗎,他惱她成心說些話氣他,也惱她竟真這麽掉頭就走。

她不會真走了吧,繞來繞去就是在等着他這句氣話。

“操你大爺秦樂窈。”赫連煜有火沒處發一腳踹翻了椅子,轉身就大步往外追過去。

雲海別院外的銀杏葉子已經掉完了,男人黑着臉在前院掃了一圈沒見着人,正想往她平時進出的偏門那邊追,剛邁出去幾步,就冷不丁在旁邊一棵大銀杏下面瞧見了蹲坐在那的秦樂窈。

她似是靠着樹慢慢蹲坐下去的,小小的一只,剛才是被兩棵交疊在一起的樹幹給擋住了。

赫連煜心肺中的火氣一下子就落下來了半截,平日裏清絕又體面的美人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起來有種被人趕出家門去的落魄感,可憐死了。

這一瞬間赫連煜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真是該死,欺負女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秦樂窈聽見動靜也偏頭看了他一眼,兩人就這麽一站一坐地對望着,她眼裏有茫然,因為之前故意把人惹惱之後還有些拘束,有些不确定他下一句話會說出什麽來。

赫連煜拉不下臉,也沒多解釋自己追出來幹什麽,就只幹巴巴問了一句:“你蹲在這裏幹什麽。”

秦樂窈拿不準他的意思,再聯系起男人最後的那句話,問道:“你要趕我出去嗎?”

赫連煜喉間動了下,被這句話攪得七上八下徹底繃不住氣勢了,一言不發上前将人撈着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回了屋子。

秦樂窈的膝蓋原本就屈着,很好抱,赫連煜把她放上軟榻之後就像一只貼過來親昵的大獅子,往她額頭臉頰唇瓣落下了一些細密的親吻。

他把人親了又親,最後埋首在她頸間無奈道:“別老惹我生氣。”

話一出口,腦海裏又回憶起之前她那突然收回去的情緒,就是為了避他的脾氣。

于是男人又改口道:“算了,惹就惹吧。”

起碼是真實想法,不像那個時候,往回一縮就是裝了那麽長時間,成天披着張假笑應付他。

秦樂窈凝視着他,一直沒說話。

“怎麽這樣看着我。”赫連煜往她下巴上摩挲了兩下,“嗯?”

秦樂窈心裏的那個念頭反反複複往上冒,她看着眼前男人這副堪稱溫柔的面相,最終還是強壓下了那句話沒有問出口來,搖頭道:“沒什麽。”

這一日的争執,又是無疾而終,雖然情緒是緩和下來了,但問題與矛盾卻還是在那積攢着并未得到解決,不過是跳了過去,誰也沒有再去提那引火的冬至和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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