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隊伍

隊伍

繼尋回到了大榕樹下,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像是灰白的,十字路口的探照燈亮得過分,像是捕捉落單小人的尖利魚叉。

繼尋壓抑着心中的疑問,他打算原路返回,如果縫隙銜接緊密的話,他應該很快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他的疑問其實很多,比如兩個世界的差異為什麽這麽大;比如縫隙既然這麽難以察覺,勿入其中的普通人為什麽只有那位小女孩……在繼尋的想象中,兩個世界像是拼接在一起的兩幅畫,畫的邊緣有那麽長的分界線,那就是兩個世界交彙的路口。

繼尋站在離探照燈一步之遙的地方遲疑着。是呆在原地等時間過去比較好呢,還是冒險去找縫隙,盡快離開比較合适呢?

他這奢侈的煩惱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探照燈忽然動了起來,像是在尋找什麽一樣來回移動着,面前原本明亮的道路一下子暗淡下去,又随着燈光間歇亮起。

這是個機會,繼尋估計了一下探照燈移動的規律,在下一組光線照過來前,沖向了面前的下坡路。

探照燈幾乎是立刻循了上來,但繼尋已經躲進了巷子裏。小巷漆黑幽長,他放輕腳步,一點點往巷子口挪去。

縫隙接口應該就在附近,他回憶着當時的情況,進巷子前隊裏還在聊天,進巷子後他還看到了便利店的老爺爺,只要回到這個位置,他就可以出去了。

眼前沒有一點光亮,老城的巷子在黑夜中像是蟄伏的野獸,吞吐着白霧,無聲無息,四周只有腳踩過水窪時濺起的點點聲響,這裏像是城市荒蕪的廢棄地,連磚牆都顯得那樣破落衰敗。

繼尋來到拐角處,但他沒有看到便利店的招牌,所有店面都是關着的,門口插着白色的旗子,那個白色在黑夜中非常顯眼。繼尋站在那裏,心裏驚疑不定。他應該已經過了那條線才對,但他并沒有回到自己的世界。

事已至此,繼尋只能繼續往前走,他要去步行街看看,這巷子太小,可供判斷的标志性物品不多。但雖然如此,他的心也已經往下沉了,原路返回好像并沒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沒有佛龛,沒有三角梅,那個小院沒有人氣,似乎已經閑置很久了。入口的冰粉店更是不存在,步行街空無一人,沒有店鋪,沒有霓虹燈。

繼尋愣神地看着,忽然,眼前又亮了,探照燈不知從什麽地方照過來,他心下一驚,來不及判斷方向,只覺得渾身都繃緊了,正覺得就要暴露時,身側有人撞到了他,把他推出了探照燈的範圍。

繼尋心下一驚,他回頭看去,探照燈打在身後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全身皮膚呈現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珠是紅的,肢體很不協調。那人就那樣歪着頭,一只手臂耷拉着,腳步虛浮地往前走。

繼尋一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的目光順着那人來的方向往後,看到了排成長隊的一個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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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都是那副怪異的模樣,動作不協調,但很整齊,所有人像是被操控一樣,大腿高高擡起,啪的一下落地,後腳再跟上,身子一挺,搖搖晃晃站好,再原地停頓兩秒,重新邁步,就這樣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們有的手臂脫臼了,有的腳踝崴着,但動作依然和隊伍保持着一致,這讓他們看起來有些吓人。

探照燈還在巡邏,巷子裏有小分隊陸續過來的聲音,警用手電筒的光線沿着隊伍往前檢查。繼尋這才發現,整條街只有自己突兀地站在隊伍外,這顯然有些過于顯眼了,他只好讓自己插了個隊,擠在最近的兩個人中間。

那兩個人倒是自動讓出了适當的距離,白面具們巡過來了,繼尋模仿着這些人的動作,誇張地擡起腿,一步一步往前走。手電筒照過去了,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前方烈士陵園的廣場上整整齊齊停着幾輛大卡車,這些人一個一個被裝上車,運往不知何處。

繼尋路過時仔細看了看,兩個世界在建築上其實有明顯的不同,就像現在,廣場上立着的不是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墓碑,而是一座巨大的人物石像,這石像太高了,站在腳下完全看不清模樣。

卡車裏是密閉的,繼尋分辨不清方向,但車輛行駛的時間很短,沒一會兒就到站停車了。車門被粗暴地打開,幾條大狼狗正在下面,沖車廂瘋狂吼叫。

繼尋的額上冒出了冷汗,他能在深夜騙過人類的眼睛,但狼狗的鼻子那麽靈,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繼尋身上有帶槍,還配備了短刺刀,解決一兩個人不成問題,但他沒有信心在完全陌生的世界對抗整個特殊調查部。

狗還在叫,被牽繩的白面具死命拉住了。人群自動排成一列,對這噪音完全熟視無睹,依然按着順序一個個走下車廂。

繼尋排在最後,卡車下的狗已經沖他發出了危險的低吼,那狗整個身子都壓低了,伏在爪子上,只有眼睛擡起,嘴角裂開,喉嚨裏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那是撲倒對方前的預備動作。

繼尋在短短幾秒內做出了決定。

如果他反抗,他會立刻被槍殺。如果他不反抗,他會被狗撲倒,像不久前那個小男孩一樣,被狼狗咬斷脖子。所以,顯而易見,被槍射殺會死得更快、更不痛苦。

死就死吧……還能怎麽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死亡的認知如此簡單,但這個念頭只在一瞬間略過,下一秒他便悄悄摸出了槍,跟在隊伍最後。

那狗被牽遠了些,白面具蹲下身撫摸狼狗,但狗的目标非常明确,白面具一下子明白過來,松開了牽狗繩。繼尋走下大卡車的臺階,當他落在地面時,那狗低吼一聲,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他撲來。

繼尋有心理準備,在被撲倒前,他立刻倒地、翻滾、起身,動作行雲流水,手上的槍在起身的一瞬間射出子彈,三發過去,那狗重重摔在地上,不再動彈了,随之而來的是四面八方更多的槍響。

繼尋心下明白毫無勝算,卡車四周全是白面具,這裏是一個停車場,除了卡車以外,沒有任何遮擋物,這停車場看起來還非常眼熟,像極了自家單位門口的那片空地。

繼尋只能拿隊伍中的普通人做掩護。

現場這麽混亂,那些人卻還在一板一眼地沿着既定路線排隊往前。子彈打在這些人身上,形成的沖擊力讓他們身體晃動,但并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他們只是身上破了口,那些傷口裏沒有流出血,他們也沒有疼痛的表現,踉跄了幾步後,依然還是回到隊伍裏,搖搖晃晃往前走。

繼尋從一輛卡車換到另一輛卡車,密密麻麻絲毫不避讓的人群對逃跑造成了阻礙,廣場上的警報被拉響了,尖嘯的聲音讓人從心底裏發顫,白面具們很快就把繼尋團團圍住,繼尋背靠着卡車,就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內,白面具們往後退了一步,露出最外圍穿着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

就這樣結束了嗎?

繼尋的目光往他們身後望去,他看到了非常眼熟的辦公樓,辦公樓一層套一層,在灰暗的色調中顯得那樣威嚴肅穆。緊接着,下一秒,工作人員舉起了槍,繼尋只覺得胸前一痛,但這個感覺似乎不是子彈,他低頭看去,胸前是一枚細長的銀針。

世界一晃,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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