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交彙的圓
交彙的圓
這個商場本身有高度差，地下一層和地上一層對不同位置進來的人來說都是一樓。
地下一層是化妝品專櫃和各式品牌內衣連鎖店，繼尋背着米蘭往地鐵所在的位置跑，那邊果然有光亮，扶手梯所在的位置透出站臺幹淨的白色燈光。
地鐵的扶手梯是停止運行的，當他們站到上面時，身後緊跟着的“人”便停下了，它不知是害怕光線還是不能進地鐵，總之它就蹲在了扶手梯上方，沒有眼睛的眼眶空洞地望向了下面的兩個人。
米蘭從繼尋背上下來，背好自己的書包，有些狼狽地擡手擦了擦汗，解釋說：“這裏不是我的世界，并且我現在是意識體，能做的事情有限……主世界的我可厲害了呢，對付這個小意思。”
繼尋不明所以，茫然地點了點頭，米蘭一時有些心虛，輕咳了下，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我們去找通道吧。”
這邊是安檢處入口，兩人經過一排排關着的等待裝修的店，繼尋在牆上的電子指示牌前停下，上面是地鐵站分布圖，指示着各個方向的出口通往哪裏。
“我們現在在5號出口。”繼尋回憶之前的任務，當時他是從站臺上來的，并沒有去往任何一個方向的出口。
“我那天也在這裏，看到了很多很多肢體，還聽到了以賽亞的聲音。”繼尋說，顯得有些困惑，“我能聯系上失蹤的十六組，但是找不到他們。”
米蘭搖了頭：“你們都不在一個地方，你在兩個世界交彙之處。”
“你當時在哪裏？”繼尋問。
米蘭比劃了下：“主世界和邊緣世界就像兩個交彙的圓，我從我的世界過來，經過交彙處，也就是你所處的空間，然後圓又一點點分離，我就留在了這個世界。”
“那十六組？”
米蘭思考：“他們既不在你們的世界，也不在主世界，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他擡頭看繼尋，繼尋神色有些凝重：“已經好幾個月了，會不會……”
繼尋抑制不住地開始腦補屍體的慘烈程度，而米蘭打斷了他的這種無意義的想象。米蘭說：“碎片世界沒有時間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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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繼尋問。
“就是這裏沒有時間流逝，這裏一直保持着最開始從其他世界分離的模樣，在這個空間裏的所有東西，都靜止在了完全脫離原本世界的那一刻。”
米蘭看着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解釋道：“不斷重複，無論發生什麽，對現實都毫無影響，除非你按正确的方式離開這裏。”
“那對十六組來說……”兩個圓徹底分離開後，這邊就變成了停滞的空間，繼尋看向米蘭，問道，“我們闖入了一個靜止的空間？”
“是的。”米蘭移開視線。
十六組在哪裏呢？
繼尋從閘門翻過去，又把米蘭抱了過來，米蘭問：“你說你有聯系到十六組，當時他們在哪裏來着？”
繼尋回憶了下，那天他按着十六組的指示去了車站控制室，但裏面連接着以賽亞的工廠。
“他們說他們在車控室。”繼尋有些困惑，“他們還說自己出不去。”
“出不去？”米蘭啃指甲，“那就對了，因為外面的空間和裏面不一樣。”
天琴宮站比較大，兩人從一頭走到另一頭，遠遠看見了車站控制室。繼尋對這裏有印象，他來的時候這邊全是白花花交疊的肢體，直升梯還在源源不斷地把那些黏糊糊的東西運過來。
繼尋問：“那個工廠是用來做什麽的？”
米蘭難得沒有立刻回答，他猶豫得有點久，繼尋便又補充道：“我記不起來了，但以賽亞說我不喜歡這些。不過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我也是那樣被制造出來的嗎？”
繼尋感覺米蘭牽住了自己的手，小孩的嗓音脆生生的，聽起來單純直接，不帶任何附加的思慮。
“差不多就是這樣，”米蘭承認，又問道，“你會害怕那個場景嗎？一般來說人總會對類人的存在有畏懼心。”
繼尋想了想，說：“是有點。”
“以後不會讓你看到了。”米蘭捏了捏他的手。
繼尋：“……”
繼尋直覺有些不對，但他又說不上來，只好反駁道：“我已經看過了，我也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現在也不要緊吧。”
米蘭聞言有些意外，他擡頭确認道：“沒關系嗎？你第一次見到時非常難過呢。”
“我第一次見到是什麽時候？”
“還在主世界的時候，”米蘭回答得慢騰騰的，看起來像是在撿不要緊的地方說，“當時以賽亞帶你去工廠，說要給你換一個身體，你非常抗拒。”
“身體還能換的嗎？”繼尋低頭看自己。
“可以。”米蘭說，“就像機器人可以換關節，芭比娃娃可以換頭一樣。”
繼尋捏捏自己的肉，問道：“不過你們為什麽要給我換身體呀？這個已經換過了嗎？”
“沒有。”米蘭看了他一眼，說，“因為你反對，所以沒有繼續。”
他略過了前面一個問題，繼尋沒有在意。
車站控制室很近了，之前營救十六組時，繼尋只有一個人，而現在有米蘭陪着，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出去的通道會在裏面嗎？”
“應該是。”
透過控制室的大玻璃，能夠看到裏面的大型操作板，有兩個人坐在那裏，正仰頭看着那些控制模塊。
冷不防看到人，繼尋有些緊張，米蘭指指一旁的門，說：“進去看看。”
繼尋定下心來仔細觀察，屋裏有四個人，兩個坐在黑色轉椅上，另外兩個靠在另一邊的櫃子旁，這些人都一動不動，處于完全靜止的狀态。
這些人的服裝是統一的，雖然看不清标志，但應該就是特殊調查部的制服。
過道上的鐵門沒有鎖，繼尋擰下把手。他原本是還糾結要怎麽把這些人帶出去，他難道要一個個把人拖走嗎？但在打開門的一瞬間，這個疑問就被他抛諸腦後了。
眼前還是靜止的車站控制室，但一進門，剛才那塊大玻璃就吸引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外面的人在動。”繼尋驚呆了。
米蘭說：“這就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了。”
他們仿佛置身于世界的暗處，透過一扇玻璃觀察着外面。外面是周日中午熙熙攘攘的乘客，排着隊在安檢，站臺廣播機械提醒道：“請站穩扶好，不要倚靠扶梯，不要看手機，照顧好老人和小孩……”
地鐵站控制室裏卻依然是凝固的靜止狀态，兩個世界通過一扇玻璃，遙遙相隔着。
繼尋問：“現在怎麽辦？”
米蘭回答：“把玻璃砸碎。”
繼尋十分懷疑，但還是去找了工具。
從車控室出去，外面依然是空無一人的大廳，繼尋找到了消防栓，拿出滅火器，米蘭不知何時爬到了控制臺的桌子上，有些抱歉地說：“我可以打碎玻璃，但是在邊緣世界動用神力會被主神發現，所以要麻煩你了。”
繼尋本來也不指望小朋友，他爬到桌子上，拿好滅火器，對準玻璃窗的角落砸去，砰的一聲巨響過後，角落裏出現了不明顯的裂痕，他又繼續對準另外三個角。在這整個過程中，外面站臺上來往的人流都沒有往這邊看。
直到最後一下，他一腳踹向正中的玻璃時，整扇窗戶應聲而裂，玻璃嘩啦啦落了一地，外面站臺的人紛紛停下腳步，望了過來。
繼尋：“……”
這感覺有點可怕，處于衆人視野中心簡直讓他社恐爆發，繼尋從桌子上跳下來，屋子裏的四個人轉頭看向了他。
“你是？”有人開口問道。
米蘭攔住要去開門的繼尋，說：“我們得從窗戶出去，從門出去的話，外面還是碎片世界。”
繼尋硬着頭皮又爬回了桌上，他的餘光看見安檢員正從遠處跑來，只好催促道：“我是行動三組的，我們快點出去吧。”
“哦哦，”隊長模樣的人從轉椅上站起來，“你是跟我聯系的那位？”
“對對。”繼尋比了個手勢，“快點走吧。”
當所有人都從窗戶跳出去後，繼尋回頭看去，身後的玻璃依然完好無損，他正和玻璃裏的工作人員大眼瞪小眼。
“剛才怎麽回事？”過來的兩位安檢員一頭霧水。
十六組的隊長萬裏聯系了特殊調查部，大家都震驚極了，幾位隊員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消失了好幾個月。
“我感覺都沒有幾個小時啊，”萬裏轉頭看繼尋，“我跟你聯系沒多久你就出現了呀。”
繼尋抓抓頭發，不知該如何回答。
米蘭拉拉繼尋，繼尋把他抱起來，萬裏疑惑道：“不過為什麽這裏會有小孩？”
小孩軟萌可愛，正在對他笑，這讓萬裏很想上手揉揉。
米蘭看着他，在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小孩的笑容收斂了，開口道：“萬裏隊長是嗎？”
米蘭的聲調沉穩嚴肅，幾位隊員都看了過來，視線交彙時，幾個人的眼神都變得迷茫起來，他們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睛裏什麽都沒有。
繼尋得以近距離觀察神是怎麽清空人類記憶的。整個過程就幾秒的時間，米蘭甚至連話都沒有說，當米蘭回頭趴在繼尋肩膀上時，記憶幹擾就結束了。
萬裏看向繼尋，非常感激地說：“謝謝你，我還擔心你找不到我們。”
這個停頓很自然，直接連接着上一句話。繼尋還抱着米蘭，但所有人都沒有在意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孩。
特殊調查部的車很快就到了，按照規定，繼尋也需要一起回去做筆錄，他把米蘭放下，擔憂道：“你能自己回去嗎？”
米蘭拉着書包帶，說：“當然可以，我下午還有課呢，我們本來也不順路。”
萬裏隊長這才留意到繼尋旁邊的小家夥，他低頭去看，卻在接觸到對方目光時本能地避開了。
是很奇怪的感覺，萬裏摸摸鼻子，心髒有些抖，他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小孩産生了畏懼心理。
是畏懼沒錯，他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退，小孩還在對繼尋撒嬌，嗓音甜膩地說：“哥哥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