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鑰匙
鑰匙
結束筆錄後,繼尋給米蘭發信息,問道:“萬裏隊長好像會怕你,這是記憶幹擾的原因嗎?”
“是呀,”米蘭打字很快,“畢竟是入侵大腦,對入侵者會有本能畏懼的。”
繼尋猶猶豫豫:“那我怕陸子洋也是這個原因嗎?”
“大概是的。”米蘭回複得有些模糊,但到底是個肯定的說法。
“明天要上學,好不開心。”米蘭發了個哭泣表情包。
繼尋好笑極了:“你白天還說喜歡學習呢。”
“喜歡學習,但不喜歡早起。”表情包裏的米蘭捧着腦袋嘆氣。
晚上的時候,繼尋收到了陸子洋給他的信息,陸子洋問他:“你情人節要什麽禮物呀?”
繼尋打開日歷看了看,離2月14日情人節還有差不多兩個星期。
他回憶了下去年的2月14日,然而太久遠了,他記不起來那天發生了什麽,也想不起陸子洋送了自己什麽禮物。細究的話,他和陸子洋過過好幾個情人節,他都不懂一年裏怎麽有那麽多日子都可以算作情人節。
繼尋于是客客氣氣道:“不用送啦。”
陸子洋估計對小男友的客氣感到十分無語,他沒有傻到真把繼尋的話當回事,只是回複說:“那我自己決定啦。”
出于禮尚往來,繼尋只好問:“你要什麽禮物?”
陸子洋挺新奇的:“你要回禮嗎?你知道你是第一次給我回禮嗎?”
繼尋:“……”我之前是有多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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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慰自己,這是記憶幹擾的後遺症,所以歸根結底還是陸子洋的問題。
他說:“對不起。”
陸子洋好笑極了:“我又不要你道歉。”
“你要什麽禮物?”繼尋又問。
“都可以。”陸子洋回答得很愉快。
繼尋一個頭兩個大。
手機?手表?鞋?煙酒?說實話,繼尋覺得陸子洋啥都不缺。
他還記得上次送黑膠唱片時後悔的心情,所以現在果然還是送酒吧,繼尋很快決定道。
周一上班時下起了小雨,春天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整個城市被迷蒙的雨霧纏繞着,高層樓房攔腰藏起,樓頂紛紛掩入了天青色的霧霭煙雲之中。
下午的時候,陸子洋給他發信息,說:“我飛機會晚點,到家可能有點遲,能拜托你一件事嗎?(合十)”
這還是他第一次麻煩繼尋做事情,繼尋問:“怎麽了?”
陸子洋說:“我車還停在單位,你能幫我把它開回家嗎?(合十)(合十)”
“好的,車鑰匙在哪裏?”
“車鑰匙在辦公室第一層抽屜裏,車庫的備用鑰匙在家裏電視櫃的架子上,很好認的,就是一個電子按鍵。另外你別回去了,等我回家好嗎?(可憐)”
繼尋有些遲疑:“我怎麽進你家呢?”
陸子洋說:“你的指紋可以呀。”
繼尋看着對話框,心下有些詫異。
指紋鎖沒有更新嗎?陸子洋的記憶恢複到什麽程度了,他怎麽對這種小事也有印象?
繼尋說好的,下午便去了趟副部長辦公室拿鑰匙。
下班時雨越下越大,春雨帶着磅礴的氣勢砸落在地,天邊響起了轟隆隆的悶雷聲,低沉婉轉。天色愈發的陰沉,樓與樓的間隙裏出現了閃電白色的光。
有同事在哀嚎:“打車軟件排了一百多位,我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啊。”
繼尋于是慶幸自己還有陸子洋的車可以開。
陸子洋的車沒有停在地下車庫,而是停在南門的小廣場上,這個距離并不遠,繼尋沒有帶傘,也并不在意,他把書包頂在頭上就打算沖入雨中。
一起下班的茜茜看他這架勢,便攔道:“我可以借你傘,我的車在地下車庫裏,不會淋到雨。”
“你坐地鐵嗎?”藍亭也問,“我可以送你去地鐵站。”
繼尋不知要如何解釋他幫領導開車回家這件事,他生平第一次希望同事們不要這麽好心。
他有些尴尬地掩飾着:“我不坐地鐵,我,嗯……”
藍亭立刻想岔了,調侃道:“是約會是嗎?我懂了。”
繼尋:“……”
好在茜茜還是靠譜的,茜茜問:“那你需要傘嗎?我确實用不到傘。”
從單位地下車庫到家裏公寓樓的地下車庫,全程不用接觸到雨水,繼尋非常羨慕。
“謝謝。”他感激道。
茜茜于是把手中的粉色條紋長柄雨傘給了他。
“這傘這麽粉,你女朋友看到了會不會誤會呀?”藍亭攤了手,說,“不過我也沒帶傘,幫不了你。”
繼尋和茜茜都不覺得會有什麽問題,只有不明真相的藍亭挑了眉,繼尋無奈地笑笑,揮了揮手,目送兩位二代離開。
南門是一個比較隐蔽的門,嵌套在某個大學舊址裏面,大學已經搬離了,但地圖上這個位置還是顯示某某大學南校門。
從特殊調查部西門保安室出去,走過一條下坡的林蔭道,就來到了大學南門的保安亭,從這個門出去以後,就可以看到學校門口的停車場。繼尋在一排整整齊齊的黑色小轎車裏找到了陸子洋的那一輛。
下班高峰期,路上有些擁堵,離開主幹道後,車流漸漸分散開,陸子洋家的獨棟小院也被雨水暈濕了,車燈照過去時,那些樹葉枝條呈現出一種過分鮮嫩的色彩。
把車停在院子的車道裏,繼尋拿出茜茜的傘,繞去門口開門。指紋鎖果然可以打開,等他把車停進車庫後,春夜的雨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沾濕了衣物。
離陸子洋回來估計還有一會兒,陸子洋在登機前給他發過信息,說:“我好像還會晚一點,你自己吃飯好嗎?不要等我哦(嘿嘿)。”
繼尋懷疑這人留他下來只是因為不好意思大下雨天麻煩他跑來跑去,不過他也确實不想在這種時候重複一遍打車回家的程序。
繼尋是真不喜歡雨天,那種潮濕沉悶的氣息讓人心裏也一并黏糊糊的,他摸了摸腦袋,頭發很潮,他于是去樓上客卧洗了澡,這才回到了客廳裏。
車庫鑰匙剛才被他順手放在桌上,現在他把它們放回了電視櫃裝鑰匙的小籃子裏,順帶打量着櫃子上的物品。
他對這裏挺熟悉的,之前他在陸子洋家做的最多的事也就是看電視了。陸子洋有很多電影光碟,此時他等得無聊,幹脆把光碟拿出來從頭到尾搜尋了一遍,試圖找到沒有看過的漏網之魚。
然而很不幸,陸子洋似乎沒有新買什麽,櫃子裏的他全部都看過。但是翻櫃子讓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一個疑問——去年的2月14日,陸子洋送了他什麽來着?
陸子洋喜歡攝影,每次節日都會拿着攝像機怼臉拍他,拍完還要放給他看,但繼尋對那些事情印象不深,也就只有此時,他突然來了興趣,想要找到那些儲存卡。
主卧連接着衣帽間,他記得攝像機放在衣櫃裏,但開燈後,那裏什麽也沒有,本應放着攝像機的位置上空無一物。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陸子洋發了信息過來,說:“我下飛機啦,還在等行李,不然你先睡吧,不好意思(撓頭)。”
繼尋給他發了晚安表情包。
是換位置了嗎?繼尋放棄了尋找,他的目光落在了下方那個抽屜上,他試着拉了下,抽屜是上鎖的。
他不應該好奇的,繼尋有這種道德感,但不知為何,當他的手碰到抽屜時,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冒了出來。他下意識盯着那裏看,心裏仔細分辨着自己的感受。
用“熟悉”來形容可能不太準确,應該說,當繼尋接近這裏時,他感受到了某種微妙的吸引和聯結。那種空白的感覺更強烈了,他和周圍世界仿佛隔着一層紗幔。心裏很空,腦袋裏也是白茫茫一片,他好像被人為地從世界剝離出去,變得孤單又破碎。
我好像少了點什麽?繼續有些晃神地想着,整個世界的觸感都是那麽模糊,自己的一部分似乎被鎖在了抽屜裏,他想要把它拿回來。
鑰匙在哪裏,抽屜可以打開嗎?陸子洋要是知道了會生氣的吧?
他心不在焉地邊想着這些事,邊下去到一樓,從裝車庫鑰匙的那個小籃子裏,找到了一大把不知什麽用途的鑰匙。
陸子洋的分類習慣在某種程度上非常簡單,鑰匙嘛,怕丢,肯定是要放在一起的。
繼尋邊自責自己的無禮,邊動作流暢地一把把試着,就在他覺得不會這麽簡單時,抽屜在他面前彈開了。
繼尋:“……”
他先看到的是一把槍,槍身是銀色的,手柄是黑色的,中間有複古的棕色條紋,看起來有些華而不實。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槍,米蘭和以賽亞都說過,但是——
為什麽我會知道是這把槍?
繼尋撐住了腦袋,他明明沒有任何有關這把槍的記憶,那個想法似乎是突然冒出來的,但又非常明确。伴随着這個想法的,還有一個畫面,畫面裏他的槍口對着陸子洋。
開槍。
殺了他。
開槍。
把子彈打完。
開槍。
殺了他,任務就結束了。
等等——
繼尋覺得這很不對,這一幕很熟悉,他之前好像做過類似的夢。夢裏他開了槍,但是那個間隔非常短,前面的屍體剛倒下,下一個陸子洋就出現在他身後。
繼尋滿頭冷汗地想道:“米蘭還說為我争取時間,他知道這個時間間隔約等于不存在嗎?”
繼尋于是沒有貿然碰這把看起來就不會有什麽好運氣的槍。
他把抽屜推了回去,抽屜合上後自動落鎖,咔噠一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清脆突兀。繼尋一下子有些懵,那一瞬間,就好像靈魂裏的一部分被分隔開來,心裏有種空洞迷茫的感覺。
好奇怪,好不舒服。
繼尋連衣櫃的推拉門都一起合上了,試圖遠離這種宿命一般的感覺。
衣帽間裏還有個玻璃展示臺,旁邊有一把椅子。
放空的間隙裏,繼尋去看那個展示臺,展示臺裏是各式手表,底下的櫃子沉甸甸,他伸手摸了摸,又繞到另一側,那裏有一個上鎖的抽屜。
這個抽屜的鎖孔很小,他輕易就從那一大串鑰匙裏找到了需要的那一把。
抽屜狹長,那麽大的空間裏,只有一個透明收納盒,盒子裏是分成兩疊的儲存卡,一疊白色,一疊金色。
是自己想找的節日錄像嗎?繼尋把它拿了出來。
陸子洋很仔細地在儲存卡上标注了數字,那串數字很明顯是日期,有些日期有重複,繼尋翻來覆去地看,不懂區別在哪裏。他把小盒子取了出來,因為沒有攝像機,所以他打算下樓插到電視上看。
陸子洋不會生氣吧?他不安地想道,肯定會生氣的。
但就像很多時候,難得的機會讓好奇心壓過了道德律,何況陸子洋現在還在機場,繼尋覺得自己被發現的概率并不大。
我就看看,看完就放回去,繼尋這麽想着。他捏着小盒子,合上抽屜,關好燈,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