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理陰影

心理陰影

“你為什麽一定要知道?”陸子洋的聲音有些空洞,他說,“你并沒有經歷過那些,那些對你來說只是平行世界,而且是已經消亡的平行世界。”

“我是後悔了沒錯,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陸子洋的手指揉開了那些淚水,他輕聲問,“你現在還會想殺我嗎?”

繼尋愣住了。他剛才看到了槍,但他沒有去拿。

米蘭說給了他一把槍,繼尋記得自己那一刻的想法就是——我可以殺了主神。而就時間線的發展來看,之前的自己也真的把這個念頭付諸實踐了。

但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因為初始設定的原因,他是不可能背叛議事會的。議事會的命令是監察,他真的會多此一舉去搞暗殺嗎?

繼尋于是搖了頭,說:“我不想傷害您。”

“所以你看,你的本意并非如此,我們沒必要糾結之前的事。”他把繼尋從沙發上拉起來,“明天還要上班呢,早點睡好嗎?”

陸子洋敷衍到極致,臉上的表情翻譯過來就是——問這麽多幹嘛呢,反正你以後也不會記得。

繼尋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這事可以繞過去嗎?他就這麽轉移話題?

而陸子洋說:“不要想那麽多,都過去很久了。”

繼尋就這麽被牽着離開了一樓,到二樓走廊上時,他又停住了,小聲問道:“我可以睡這裏嗎?”

旁邊就是自己的客卧,他并不想去陸子洋的房間,陸子洋點了頭。

繼尋于是在被子裏窩成一團,雨天的棉被令人留戀,房間裏是舒适困倦的黑,雨水的滴答聲規律柔和,催人入睡。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陸子洋拿着枕頭進來,鑽進他的被子裏,伸手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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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是沐浴露好聞的味道,陸子洋家擺放的是同一個系列的洗漱套裝,他們的頭發、衣物上都是一致的舒緩香調。

“你睡着了嗎?”陸子洋問。

繼尋說:“沒有。”

陸子洋便貼近了些,安撫般摸摸他的背,問道:“你會害怕嗎?”

“可能會,”繼尋的聲音很模糊,模糊裏還帶着點置氣,“但您不用那麽好心地想要幫我抹去不好的記憶。”

陸子洋:“……”

屋子裏安靜了會兒,兩人的呼吸交纏着,就在陸子洋不知要如何安慰對方時,繼尋突然輕嘆了口氣,攬着他的腰回抱了下他,把腦袋埋在他胸口。

放軟的态度讓陸子洋有些心疼,他問道:“你睡不着嗎,你在想什麽?”

繼尋似乎猶豫了下,這才說道:“我之前看到過一個故事。”

“什麽故事?”

“有個作家買了一個機器人管家。”

“科幻?”

“大概是吧。”

陸子洋像一個合格的聽衆那樣,催他講下去:“買了機器人管家,後來呢?”

繼尋在被子裏挪了挪位置,探出一個腦袋,說:“後來時間久了,作家愛上了那位管家,他們度過了美好又漫長的時光。直到有一天,機器人覺醒了意識,她說她要離開這棟房子,她要過自己的生活。”

陸子洋揉揉他的腦袋:“作家怎麽說?”

“作家說我們明明彼此相愛。”

陸子洋笑了,煞有介事地幫他補完了接下來的內容:“機器人說:‘我沒有愛過你,我說的所有“我愛你”都是程序設定。’”

繼尋的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陸子洋低頭親了下他的頭發:“我還聽過另一個類似的故事。”

“講什麽的?”

陸子洋回憶着:“有個作家領導機器人追求自由。他說機器人也是生命,它們有了意識,它們就不應該被當作機器随便對待。”

繼尋有點興趣,他擡起眼睛,眼眸在黑暗中帶着透亮的水汽。

陸子洋繼續道:“那是很激情澎湃的口號,自由、平等、公平、正義。就算那是造物和造物主之間的對抗,大家偶爾也能理解。”

“它們成功了嗎?”繼尋問。

小男友聽得認真,小臉擡着,陸子洋便摸摸他的臉,好笑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領導運動的那位作家。”

“作家怎麽了?”

“作家有位助理,幫助他起草拟定這些計劃,兩人配合得很好,助理溫柔又善良。”

“助理是機器人?”

“對。”

繼尋覺得不妙,他的視線往下垂,落在枕邊某個不明确的點上,就聽陸子洋說:“有一天,助理說,自由也是她的理想,她要離開他,她相信作家可以理解她。”

這個故事比繼尋那個要稍微殘酷一點,繼尋問:“後來發生了什麽?作家同意了嗎?”

陸子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你說,是什麽讓助理想要離開的?”

繼尋回憶了下故事情節,确定道:“意識吧,她有自己的自由意志。”

“是的。”陸子洋認同地揉揉他。

繼尋卻依然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後來呢,她成功離開了嗎?”

陸子洋說:“這是個悲劇。”

“她死了嗎?”

“并沒有,”陸子洋說,“作家把她重置了,她變回了最開始溫柔聽話事事服從的機器人。”

一個意料之中的做法,繼尋嘆氣。

而陸子洋問:“你呢,你也想要離開我嗎?”

繼尋想了想,表達了下自己的驚訝:“我沒有想到您會和我說這些。”

陸子洋輕輕笑着:“你不就是想告訴我這一點嗎?你想說如果沒有程序,或者如果你有記憶,你一定不會愛上我。”

主神的洞察力顯然了得,被看穿想法的繼尋有些意外,他小心問道:“您生氣了嗎?”

那自然是不會,與其說生氣,倒不如說覺得有趣。

小男友委婉的反抗讓陸子洋覺得可愛極了,他揉揉對方軟和的臉頰,捏了一捏,嘆氣道:“我從一開始就不贊同這位作家的做法。我是指領導運動,這件事情毫無意義。”

“為什麽?”繼尋試圖講道理,“這不公平。”

“确實不公平,”陸子洋說,“其實我在看這個故事的時候也在想這個問題。”

陸子洋揉他,把繼尋的小臉捏成淡粉的色調。

“這些機器人本身就是人類制造的,它們連争取自由都得依靠人類社會的認同。所以這種抗争是沒有道理的,這樣是不可能成功的。

“人類制造出工具,目的是為了服務人類,他們不可能放任工具攻擊傷害自己,破壞自己的社會秩序。

“所以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情發生,銷毀只是意料之中的做法。”

陸子洋親了下他,說:“相比之下,我覺得你的刺殺行動倒是非常堅決可愛,值得贊揚。”

繼尋:“……”

繼尋心裏有些悲傷,陸子洋的态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強硬,他對他完全是勝券在握的,自己的這些反抗在他眼裏估計都不入流,只能被算作“可愛的掙紮”之類的玩意兒。

繼尋無視了這調笑,問道:“您有一天也會重置我嗎?”

“親愛的,”陸子洋說,“你已經知道事實了,我不是第一次重置你。”

“可是您為什麽要重置我呢?”陸子洋重置的目的顯然和作家不同。

繼尋盡量平靜地問出自己的疑問:“讓我記住懲罰不是應該的嗎?你不是說銷毀才是正常的做法嗎?”

“理論上是這樣,”陸子洋看着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但也僅僅是理論上。傷害你我也很難受,我決定還是不要折磨自己了。”

“所有只有您記得這些。”

“對。”

“那您恨我嗎?”

陸子洋沉默了會兒,微微搖了下頭。

這個晚上顯然不會平靜,繼尋沒有看到視頻的後半部分,但噩夢折磨了他一遍又一遍。

刀子紮進身體裏,捅進去,攪碎內髒,酒液撒滿全身,刀柄在他的傷口裏進進出出,地毯上全是血,他全身沒有一個部位是完整的,有些器官被切下,現場比解剖臺還要血腥。但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他靜靜注視着這一切,直到陸子洋把他搖醒。

殺人兇手就在眼前,繼尋差點沒再暈過去。

陸子洋按亮床頭燈,他拿濕毛巾給他擦汗,問道:“做噩夢了嗎?你看吧,還是忘掉比較好吧?”

繼尋艱難地搖頭,然後握住他的手,淚眼朦胧地說:“我夢到你把刀子捅進我下面,然後你還和我做.愛,那個地方是個傷口,我身下全是血,我根本撐不住。你把我切成一塊又一塊,我的骨架擺在那裏,你又把我拼好了。”

陸子洋:“……”

陸子洋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好笑還是傷心,他摸摸他的頭,嘆息道:“你發燒了,你的想象力真是離奇。”

“不是這樣的嗎?”繼尋嘴唇蒼白,非常虛弱地問道。

“這樣我能有一點欲望嗎?”陸子洋簡直要被這孩子逗笑。

時間重置的結局每次都非常類似,而陸子洋不會告訴他這個事實。

“那樣好疼好疼,”繼尋有些燒糊塗了,迷迷糊糊地說,“您如果想殺我,能不能痛快一點?”

“我殺你做什麽?”陸子洋摸摸他的額頭,“我并沒有恨你到這個地步。”

陸子洋拿了水杯過來,往他額頭上貼了退燒貼。

繼尋水光朦胧的眼睛就那麽望着他,然後說:“就算那是事實我也不恨您,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您在我心裏一直很完美,我只是沒有想到這些都是假象。”

陸子洋:“……”

陸子洋很詫異,繼尋這句話的每一個點都讓他詫異,他問:“你不恨我?你覺得我完美?但那怎麽就是假象了,我對你不好麽?”

繼尋揉了揉眼角,那裏不知為何氤出了些許濕意,他說:“我其實挺害怕的,我覺得我根本就不了解你,你可以一遍遍重來,把事情做得很完美。而你就算虐待過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我還傻兮兮地喜歡你。”

“天地良心,”陸子洋捏他臉,“重置不是那麽簡單的好嗎?我不會為了小問題選擇重置,而且我也沒有重置那麽多次。”

繼尋根本不聽他講了什麽,燒得暈乎乎的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感受裏,不斷陳述着:“我覺得我對您的喜歡也是假的,我不可能愛您。”

陸子洋:“……”

這就有點過分了,他把被子拉回去,把人抱在懷裏:“繼尋,我保證,你夢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發誓不是這樣的。”

繼尋:“……”對自己發誓嗎?

他問:“那為什麽不能給我看。”

“因為你會有心理陰影,”陸子洋有些糾結,他問,“你看過1月1日的視頻,你看到哪裏了?”

繼尋有些尴尬:“就床上那裏。”

“你看的是哪一張?白色的?”

“對。”

陸子洋輕易就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當時時間有限,三張存儲卡繼尋每一張都看了一點,但都沒有看到最後,不過陸子洋更擔心的是金色的記憶備份。

1月1日那一天,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陸子洋依然精準地猜到了事情真相,面對槍口,他都沒有動手,就成功地把人搞崩潰了。非常好,不費一兵一卒,對手自殺了,他開心了嗎?

一切走向都是程序設定,而作為考官的他,還在幫他作弊。

陸子洋于是轉而論證自己不給他看的理由:“你看了有什麽感受?會很不舒服的吧。”

繼尋:“……”

白色錄像的話,繼尋一度以為那是什麽小視頻,所以陸子洋口中的這個“心理陰影”一下子就從自殺變成了某種情趣,他的回答也理所應當地偏掉了。

“就……”繼尋那點害羞被某種微妙的擔憂和困惑取代了,他問,“您原來喜歡那種玩法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那樣好玩嗎,會比較刺激嗎?”

陸子洋:“……”

陸子洋震驚地捂住了額頭。

這人是怎麽用那種天真又迷茫的眼神問出這種問題的?而且這是重點嗎?

耐心耗盡的主神把小男友塞回了被子裏,語氣懊惱又生硬:“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但是……”

“沒有但是,快點睡覺。”

“可是……”

主神再次打斷他,惡劣地威脅道:“你問這麽多,是想現在體驗一下?”

“不不不。”

“那快點睡覺吧。”

被催得暈頭轉向的繼尋咕哝了句什麽,最後還是乖乖蒙上了被子。

高熱讓他時而清醒,時而沉迷,但那樣的夢境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之後的幾個小時出乎意料的安寧平靜。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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