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群雄相聚
群雄相聚
劉翠迎呆呆地在雪地裏跪了一會兒,顫巍巍地站起來,然後走回了鄭衡身邊。
鄭衡見她這樣,倒是有些愣了。
劉翠迎輕輕說道:“這裏這樣冷,若是我一個人在這裏行走,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凍死。所以,為了活下去,我們倆個應該相互照應。”
鄭衡盯着她問:“你不怕我嗎?不恨我嗎?”
劉翠迎根本不與他對視,眼神瞥着雪地說:“怕你又如何?恨你又如何?總歸是活下去最要緊。”
鄭衡看着她的身影,就像是冬雪裏的一根枯枝,沒有葉子,沒有色彩,枯鴉鴉的,卻又自有傲然風骨。
鄭衡不禁心中懊惱——看來,他終究還是沒能完全毀掉她。
劉翠迎走過來,溫柔地對鄭衡耳語道:“會有點疼,你忍着點。”
鄭衡不解。
下一瞬,他就察覺到,劉翠迎再一次打上了他的傷口處。
他痛到渾身發抖,憤怒地擡頭看劉翠迎,卻見她神色平靜至極,冷靜理智地說:“我當然不會讓你好起來,若是讓你徹底好起來,我就得随你擺布了,不是嗎?所以只好委屈你了。我絕不允許你傷口恢複,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暫時和平共存下去啊。”
鄭衡難以置信,怨恨地瞪着她。
倒是劉翠迎嫣然一笑,笑意就像在冬天裏開出了一朵花,她狀若天真地說:“以恩報恩,以直報怨。你對我不好,就也休怪我折磨你了。”
她天真的樣子,和她過去的小孩心性看起來毫無不同。可這一次,鄭衡竟忽然對這張臉感到害怕起來。
仿佛,那般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的背後,藏着什麽陰森可怕的人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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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鄭衡陪着劉翠迎在附近一帶又轉了半天。
劉翠迎還沒有放棄尋找吳争。
鄭衡會女真話,劉翠迎就讓他去向附近的女真人打聽吳争的下落。仗着劉翠迎聽不懂,鄭衡就編瞎話騙她,說有人看見吳争往西去了,就此引得劉翠迎往西去。
鄭衡此舉,只是為了帶劉翠迎遠離太白山,以避免遇到仍在山中的何道。太白山這裏,往東是大海,往北是苦寒之地,往南是莊國領土,都不利于鄭衡下手,因此,鄭衡才将劉翠迎往西引。
然而,往西就是耶律合的勢力所在了。
劉翠迎有些猶豫,她不想往耶律合身邊湊,卻又擔心小師兄,思量再三,只好簡單變裝後往西而去。
二人往西行了幾日,鄭衡倒是從北羌人和女真人的口中打聽到了另外一件事——十幾日前,确實有人看見酷似吳争的人路過此處,好似是往臨潢府去了。
鄭衡這下也起了好奇心了,吳争怎麽去了臨潢府?于是,鄭衡便如實告知劉翠迎此事,想要與她一同去臨潢府,倒是劉翠迎這時不樂意了。
劉翠迎也不傻,耶律合就在臨潢府的皇宮裏,她要是自投羅網,她就是瘋了。
劉翠迎有些遲疑,二人在原地徘徊半日,不料何道竟然追了上來。
何道在太白山轉了許久都沒尋到劉翠迎,便猜想她或許是已經離開了,于是何道就往外尋,一路打聽着他們二人的蹤跡來到此地。
鄭衡的臉臭到了極致,這個死何道怎麽陰魂不散?居然這麽快就追來了,真是可惡!
劉翠迎見到何道,又是意外又是驚喜,她還不知何道也來了此地。
鄭衡單手制服劉翠迎,惡狠狠地鉗制住她。
何道正在發愁要怎麽救下劉翠迎呢,忽然傳來利箭破空之聲。
何道下意識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高鼻深目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手持一把剛剛射出箭的長弓。何道眼力好,認出來那是北羌的鎮國之寶圓月彎弓,瞬間就明白了眼前這異族男子的身份。
但他沒想那麽多,只是拼了命地向利箭射過去的方向——劉翠迎的身前跑過去。
他來不及思慮過多,只想保護她不受傷害。
但二人間相隔距離太遠,何道趕不及去救她,就在何道滿心焦急,無計可施之時,劉翠迎的身影忽然一晃飛躍在高空,好似是被鄭衡給抛了出去似的。
而不遠處,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個仙風道骨的男子。
站在最中間的那個天人之姿,飄逸萬分宛如谪仙;
站在左首的那個最為年長,看起來身量魁梧,似乎是習武之人;
站在右首的那人何道認識,那是吳争!
那個最年長的習武者和吳争同時動作,都向半空中的劉翠迎奔去。
那習武者看起來腳力不錯,也不知怎的,竟然沒有不會武功的吳争奔得快。
吳争伸出手,接到了他的小師妹,抱着她跌落在地。
劉翠迎狼狽地爬起來,不知所措。
頓時,仿佛時空靜止了——
萬仙城的城主吳道長飄飄然站在一側,神情從容,不染塵世。
劉翠迎的大師兄趕到師弟師妹身邊,想要扶他二人起來。
吳争和劉翠迎都摔得很重,劉翠迎摔在吳争身上,一時間有些迷迷糊糊的。
何道站在不遠處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饒是聰明如他,一時間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耶律合手中握着圓月彎弓,滿臉肅殺傲氣,驕傲宛若天神。
而将劉翠迎抛開了的鄭衡,心口中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劉翠迎在大師兄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迷惑地看着一動不動的鄭衡,然後一瘸一拐地蹒跚向他走去。
走到他面前時,鄭衡已經失去了七八成的力氣,手足均動彈不得,只有一雙危險的眸子還能微微轉動,看向她。
“為什麽呢?”她輕聲呢喃。
“只有我,才能傷害你,別人,不行……”說完這句話,鄭衡就去了。
劉翠迎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是被他觸動了,還是被吓到了,她只是恍惚着跟眼前這個再也無法回答她的人說:“可是……你也從未真的傷害過我啊……傻……”
何道走上前來,一雙細長眼死死盯着耶律合,并默默地擋在劉翠迎身前。
萬仙城的城主、同時也是劉翠迎的師父——吳名——吳道長走上前來,對耶律合施了一禮,悠然道:“這位公子貴為一國之主,卻行偷襲暗殺之事,未免不夠坦蕩吧。”
吳名話中之意,顯然是認出了眼前人那一國之主的身份,卻也絲毫沒用敬稱,他向來游離于世俗紅塵之外,俗世中的等級名諱對他而言,完全是可有可無。
耶律合被這樣斥責後,非但不惱,反而也有些懊悔起來。
耶律合是個脾氣火爆的北方漢子,倘若是別人這樣對他不恭不敬,早就被他親手斬殺了,但吳名身上有一種特有的氣韻,仿若仙人一般,耶律合被他斥責後,倒是絲毫沒有不服氣。
耶律合道:“那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反抗不了本王。本王無論是直接殺她還是偷襲她,結局都沒什麽不同。與其正面殺她,讓她驚慌失措絕望不已,還不如偷襲她,讓她死的痛快少受些驚懼之苦。”
這倒是他的心裏話。不齒偷襲什麽的,那是武林裏的規矩,面對劉翠迎這麽一個沒武功的弱女子,偷不偷襲有什麽不同嗎?
吳名倒是滿意耶律合的這番解釋,笑了笑。
何道卻發覺一絲不對,質問耶律合:“你都要殺她了,還在乎她受不受驚懼之苦?看來,雖然你要殺她,卻還是很憐香惜玉,很心疼她的嘛。”
耶律合一下子惱了,怒視何道,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吳名及時站出來打圓場,溫和從容地對耶律合道:“這女子是貧道的徒弟。貧道只是無名小卒,且與耶律公子沒有交情,但貧道仍希望,耶律公子能看在貧道的面子上,放過貧道的徒弟。請問公子意下如何?”
耶律合雙眼定定地看着劉翠迎,那雙眼中情緒複雜至極,愛與恨交雜,痛楚與幻想,夢境與現實,仿佛都交雜在他那如漆黑星河的眼裏。
他的那一雙眼,只看她,只有她。
他的漢話說的極好,一字字一句句從這個異族之人的口中說出來,竟有種別樣的觸動人心之感——
“一箭定恩仇,既然我已經射出這一箭,你我之間就此恩仇全消。劉翠迎,倘若我們再見面,只會是以北羌國皇帝和莊國太子妃的身份。除此以外,我們永遠都不再會有別的關系。”
終于,那個人走了,從此以後,他和她這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永遠都不會有了。
劉翠迎忽然想起耶律合帶她去草原上策馬的事,她看着他站在太陽底下,那時的一切都歷歷在目,她也曾真心實意地覺得,耶律合是這天下極好極好的男子。
他是像神仙一樣的男子,仿佛他能開天辟地,能創造山河。
劉翠迎站在原地,任北羌狂風吹拂着她。
她回過頭,看見在她身後的、已經軀體冰涼的鄭衡。
而何道與吳争都在看她。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似明白了什麽事情,好似有一顆種子早就被深埋她心,而此刻才終于後知後覺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