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掌劍啊

清平微微蹙眉, 覺得系統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了。

“我是辰明嗎?”

系統頗為傲嬌地哼了一聲, “不知道。”

清平記得上次和它聊天時,它還是一副無心無情的模樣,“你沒事吧?”

系統沉默了,許久後, 它才用素來矜持冷淡的聲音回道:“無事。”

清平松了口氣,“辰明的信息能給我看下嗎?”

“不能。”

“那西月的呢?”

“不能。”

“你能做什麽?”

“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 系統頓了頓, 又道:“所以宿主你盡量不要死,我的能量已經耗盡, 最近你如果死了,我無法将你傳送到下一個世界。”

到時候就魂消道隕,再不存在了嗎?

清平點頭,“知道了, 你的能量為什麽會耗盡?”

系統又沉默了。

草葉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清平回頭一看, 蒼郁的樹叢裏冒出來一只銀毛的小猴兒。

她不由笑了,“小聖,過來。”

小猴金燦燦的眸子眨了眨,倒真乖乖地過來, 跳到了她的懷中。

清平忍不住在它身上摸來摸去, 小猴的毛堪比幼獸纖細,順滑如絲, 又帶着比體溫略高的熾熱, 十分舒服。

小猴被她摸得全身都軟了, 尤其是她的手伸到尾脊骨那兒時,猴兒渾身顫抖,銀毛上如同淺淺抹上一層淡粉胭脂,霎是可愛。

她感覺自己此刻就如一登徒浪子,但是這等感覺實在美妙,根本停不下來。她輕嘆一聲,暗自慶幸這輕狂行為不會被顧西月看見,一邊揉着猴兒的小腦袋,柔聲道:“小聖。”

猴兒擡起頭來看她,金色的眸子裏水霧迷蒙。

“你真是猴界美人。”

猴兒眼中雲煙更重,就如孤山終年不散的山岚,又如山腳蜿蜒如帶的粼粼綠水,似夢似幻。

“就是比我家仙尊,也不遑多讓。”

小聖低下頭,罵了一聲“混蛋”,繼而又很悲傷的想,這人果然喜歡她有毛的樣子。

當年在她化為人形的時候将她的容貌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都是假的,都是騙猴的。

女人都是大豬蹄子,不對,大蟠桃子!

清平不懂自家猴兒心裏的千種郁結,忽然想到一事,自言自語道:“你既然是神猴這麽了不起,那我把你送給她如何?也不知她會不會開心?”

小聖氣得炸毛,在她臂上輕輕劃拉一下。

清平笑着摸摸它的頭,“好嘛,你既然不願意,我就不送了。”她頓了頓,又說:“反正她喜歡看我畫畫,過幾天我畫幅畫給她送去,想必她也一樣高興。”

小聖攥緊她垂下的一縷鬓發,心底更氣了。

清平抱着小聖行于山道之上,一邊走一邊嘆道:“什麽時候她才能忘卻辰明呢?”

“其實我也不差的,對不對?”

小聖垂下眸,抱住了她的手臂。

“可我不是辰明,就算我會做出與她一樣的選擇,我也不是她呀。”

“謝清平?”

清平回過頭,心中又嘆了聲好巧。

纖凝仍是一身耀眼紅衣,只是面色蒼白,憔悴了許多。她杏眼圓睜,愣愣地盯着她懷中的小猴,喃喃:“通赤神猴?”

小聖把頭埋在清平胸前,清平會意,用袖子掩住它的身形,道:“這個不能給你,這是我的猴。”

纖凝神情有些崩潰,“你知道它是什麽嗎?”

“通赤神猴?”

纖凝小跑至她身前,望着小猴在袖下露出的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顫聲說:“這可是辰明仙尊的靈寵。”

她說着,伸手想去摸一下猴兒銀白的毛發,清平忙退一步,将小聖緊緊抱在懷中,“它現在是我的。”

纖凝手停在空中,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乖乖呆在她懷中的小聖,問:“為什麽斬冰也要跟着你?通赤也要跟着你?你到底有什麽好的?”

清平低頭看了眼小聖流金般的眸子,嘆道:“個人有個人的緣分,你太執着了。”

“你分明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為什麽宗主這麽喜歡你?為什麽它們都要随你……”纖凝越說越難過,半蹲在石階上,眼圈居然紅了,“你憑什麽能拿辰明仙尊的東西?”

“別哭了。”

纖凝吸了吸鼻子,“我才沒哭。”

清平想了想,将小聖從懷中抱出,“要不,給你摸摸?”

小聖:“吱吱吱吱!”

纖凝眼睛亮了亮,擡頭見她手裏的猴兒百般掙紮,更難過了,“我才不要你的施舍!”

所幸少女的氣消得也快,沒多久,她站起來抹了把淚,“喂,看什麽?回去啦。”

二人并肩同行,臨近學堂時,小聖從她懷中蹦了出來,跳入山林之中,草木葳蕤,很快就沒了它的影。

“通赤神猴身份不同尋常,你別把這件事漏出去,”纖凝別了她一眼,十分不放心地說:“別給孤山惹上麻煩。”

“我知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哼,我也會為你保密的,不過你要是沒本事,別怪了通赤和斬冰被我奪了。”

清平腳步一頓,肅然道:“斬冰可以給你,通赤是我的。”

纖凝本想發怒,可對上那雙若琉璃般淺淡的眼珠子,登時就如一瓢冷水撒上,氣勢不由弱了下來,“那也要看它的選擇。”

“它是我的。”她十分肯定地添道:“它會選我的。”

回學舍時,籁音與臨燭一見她倆,馬上迎了過來,眼珠子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不知說什麽好,氣氛突然尴尬起來。

最後籁音笑嘻嘻地說:“哇,歡迎回來呀。”

纖凝瞪了他一眼,回座位坐下,臨燭朝清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跟在她後面走了。

“我妹就那性子,你別管她。”

清平點頭,回到窗前坐下,拿出了《無名》。

顧西月緩步走入,學堂頓時安靜下來。

今日她的鬓發略微淩亂,面帶緋紅,眼中水光盈盈,春色無雙。

許多異樣的眼光在清平身上掃過,她還能隐約聽到幾句“禽獸”、“君子不與為伍”之類的話。

顧西月面色一寒,将玉冊扔到講桌上,轟隆一聲,學舍搖晃幾下,煙塵蛛網從屋檐簌簌落下。

沒人敢再說話了。

籁音立起書,在書後偷偷向清平立起大拇指。

課畢,顧西月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冷着臉負手離去。

籁音馬上趴了過來,他跟清平混熟了後也懶得裝出一副君子之态了,直接嘆道:“真睡了啊?”

清平很無辜,“我沒有。”她剛剛見顧西月時,那人還是衣衫嚴整,紋絲不亂。

她心中一驚,難道是重霄?

“對了,宗主喊你幹什麽去了?”

清平眉頭微皺,“喝酒。”

“啊?”籁音很驚訝,“我還以為他要給你和流丹仙尊牽線搭橋呢!”

“宗主日理萬機,哪有這般無聊。”

籁音嘆了口氣,“你還別說,真的挺無聊的。”他一邊轉着筆,一邊說:“你想想,一千多年啊!就算是塊石頭,都該發黴了!而且現在天底下一點事都沒有,他哪裏能日理萬機?理萬機是誰?”

清平淡淡瞥了他一眼,“慎言。”

“哎呀,別這麽古板嘛,和涸歡仙尊一個樣。”他将筆按在桌上,“真想迷津仙尊來給我們上課,可惜要等明年,唉,明年我就不在了。”

清平很是奇怪,“你去哪?”

籁音抱住頭,“回家,繼承家業。”他見清平素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隐現疑惑,笑道:“意不意外?驚不驚喜?阆芳閣是我家的。”

阆芳閣,修真界最大的靈寶閣,也是豫章黑市的舉辦方。

清平點頭,“意外。”

籁音哈哈大笑,“以後來我家買東西,給你打對折。”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為之崖上夜夜練劍,讓清平的修為也增進不少,但是每當觸及體內辰明的劍意時,都冷汗涔涔,渾身劇痛。

那種徹骨的孤獨一度影響到她的劍道。

後來她便不動那道劍意了,她不是辰明,她應有自己的道。

春日将盡時,學堂放了個不長不短的假,臨燭籁音便拉着清平她們去沛城玩。沛城是人間的一座小城,風景優美,物産昌盛,四人禦劍乘雲花不了多久便到了,還能縱情玩耍一番。

清平本不想參與這場春游,但她對人一向難以拒絕,被臨燭他們輪流磨了番後,便也答應了。

沛城大道上人如流水,四人身着道袍,負劍而行,一到街上就引起了圍觀。

籁音看了眼她們三個神色肅穆,一臉殺氣的劍修,道:“這樣不行。”說着就把三個少女送到裁衣店中,囑咐店家給她們換一身衣服,自己将長發束起,披上錦袍,手執折扇,頃刻變成了濁世翩翩貴公子。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兩個亭亭少女從店中走了出來。籁音忍不住往裏面看去,問:“掌劍呢?”

臨燭也是一愣,“她不是早出來了嗎?”

清平本已換好衣衫,只是臨出門時在窗間看見有個孩子拿着傀儡偶模樣的木人在街上跑,心中一凜,推窗跳下,向那小孩追去。

人影幢幢,那孩子擠入人群中,便如泥牛入海,瞬間就沒了蹤影。

清平正詫異際,體內的劍意突然爆開,讓她眼前一黑,腳步不穩,往外摔去。

幸而馬上被一人扶住,那人輕聲道:“姑娘,無恙吧。”

女人的聲音溫柔似水,壓過滿街喧嚣。一股淡淡的梅香傳入清平鼻中,她想,幸虧顧西月不在這。

少女灰色的瞳孔因痛楚而渙散,額上冷汗點點,将鬓發染濕,一縷一縷貼在臉側。

女人感受到手下的顫抖,問:“姑娘?”

清平後退一步,朝她行禮道:“多謝。”

女人緩緩笑開,“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清平聞言擡頭,此刻她眩暈方消,總算看清了面前人的樣子——一雙桃花眼笑意盈盈,柔情似水,正脈脈含情地看着她。

好容顏,像顧西月。

“我叫桑榆。”

“謝清平。”

此時籁音臨燭他們也跑了過來,“掌劍,你怎麽在這?咦,這是?”

清平走到他們身邊,道:“有事,萍水。”

桑榆微微笑着,眼中掠過一抹暗光,“以後說不定就不是萍水了呢。”

籁音:“噫。”

臨燭:“噫。”

纖凝:“噫,哼。”

清平朝她拜別,方才劍意突然爆動很奇怪,而這女人也是奇怪,她不想與這人走近。

走着走着,籁音忽然一拍腦袋,“我說剛剛那個姑娘怎麽越看越眼熟,流丹仙尊和她是不是挺像的。”

臨燭連忙附和:“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真的好像呀,掌劍,是不是?”

清平想也沒想就答:“仙尊比她好看。”

籁音:“啧啧啧。”

臨燭:“啧啧啧。”

纖凝:“啧啧啧,哼。”

臨近中午,四人一起到酒樓吃飯。籁音也不看菜單,直接讓小二把招牌菜各上一樣。

于是最後兩張桌子拼接在一起,才堪堪擺好菜。

籁音一挽袖子,舉起酒,嘆道:“人生當浮一大白!”

纖凝剜了他一眼,“敗家子,就知道浪費錢。”

籁音夾了一塊咕嚕肉,嘻嘻哈哈說道:“我家裏有礦。”

阆芳閣占據仙界數條靈脈,這樣說也不算錯。

“掌劍,你怎麽不吃飯?”

清平回過神來,道:“我服了辟谷丹。”

她方才一直在思索那孩子手上的木人,傀儡偶的木人樣式很常見,她并不能判斷那木人是否是傀儡偶。但不管如何,這件事都不容輕視。

“掌劍啊,你這樣就不好了,人生于世,當然要肆意歡樂,老是吃辟谷丹有什麽意思呢?”籁音話剛說完,就見清平端起了酒杯,便笑道:“對嘛,這樣就好啦。”

清平将酒水灑在桌上,用酒水畫了個符。

臨燭看呆了,“掌劍,你這是做什麽?”

“傳訊。”

話音剛落,飯桌旁忽然出現道亮光,一個穿着道袍的端肅男子走了出來,他理了理道袍,朝他們點了點頭。

籁音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涸歡仙尊?您怎麽……”

還沒說完,又一道赤紅亮光,美豔的女人款款走出,“喲,一桌好菜啊,快給我添副筷子。”

臨燭咽了口口水,“迷津……仙尊……”

接着光波如水紋拂過酒樓,一縷混合道香與新雪的清風吹來。

桌前三人木然地回頭去看,重霄面上挂着溫柔笑意,緩步走過來,“正吃飯嗎?”

顧西月自然而然地坐到清平身邊,沒有說話。

清平吃驚他們怎麽一眨眼都來了,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給她拿了一塊糕點。

她望着在桌前瑟瑟發抖縮成一團的三個少年,心裏也甚是驚訝,明明只是傳信言明木人之事,怎麽突然變成了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的場景。

由此看來,孤山的幾個仙尊真的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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