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樓聽風就是雨
第六章·小樓聽風就是雨
經過這麽一折騰，徹底沒了睡意。
披着一件睡衣幽靈一樣晃到窗邊，外面的雨還沒有停，院外門前那條通車的窄路上大概又會是一片泥濘。每次過車都濺的一車泥點子，過一次就得去洗一次車。
呵這棵槐樹可真是神奇，上面有喜鵲開春的時候搭了個兩居室，然後兩只喜鵲出雙入對，天天虐狗。真想投訴它們！
窗邊的這幾盆花今天進行不了光合作用了，真應該在昨天給它們全端出門外去，讓它們也該知道，生命中不該只有豔陽普照，還他媽有狂風暴雨！
我為什麽要操心這些爛事？我也吃鹽吃多了嗎？
岳西樓轉身去吧臺那給自己燒水泡了一杯彙集了枸杞、菊花、胖大海的養生茶，喝完了茶才覺得周身舒暢點。冰箱裏拿了倆雞蛋和一塊火腿，并着點香蔥、青菜，又拎出來一盒牛奶，預備在平底鍋裏給自己攤個雞蛋餅，當作早餐吃。
這中間左群又打電話，“今天約了昨天的仨新人在公司簽合同，你不過來嗎？”
岳西樓：“我門前的那條路又泥濘住了，就不開車出去了。你們簽吧。”
左群：“怎麽，你還真想當個甩手掌櫃啥也不管只管分錢啊！”
混合着蛋液的面糊下鍋，起了輕微的呲啦聲兒，岳西樓拿着木鏟子攤勻和，嘴上說着：“怎麽你們不願意呀？我一搞音樂的又不懂經營，不添亂不是好事嗎？要不，分錢時候你們少分我一點兒就是了。”
左群：“你還知道你自己是搞音樂的啊？關鍵是音樂你也沒搞好啊，現在都快混成了個菜農了。你去網上看看，看看網友對你的評價，不戳心嗎？”
岳西樓鏟子下得太重，一下就把個平整的蛋餅戳成了兩半，“嘻···”他跟牙疼似的，皺着眉看鍋裏，深刻地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真是逼死強迫症啊！
上午十點，公司會議室裏三個新人都到齊了，左群和郁非也到了，林平章最後一個進來，手裏拿着合同。
合同上也沒什麽可說的，對于新人簽約來說，無論簽哪家公司，大抵都是那一些條款，沒什麽特別。三個人很快簽完了合同，林平章又就公司發展等等随便說了說，也就半個小時就全搞定，臨散會時林平章突然想起來，補充道：“既然進了這一行，以後不管混得好壞，也都是公衆人物了，一言一行得需要格外注意。咱們公司雖然有很好的宣傳部和公關部，但有些事情咱們還是得說透徹，例如私人感情之類，別到時候被媒體曝光出來，打得自己這邊措手不及。”
馮姍首先表态：“我現在還沒有任何談感情的想法，只想着做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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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檸：“我之前有一個女朋友，選秀之前剛剛分手了，估計以後也沒什麽戲再好了，目前也是單身，生活上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兩個人都表完态，到宴回的時候突然沒了動靜，林平章眼鏡一推，覺得事情并不簡單，看向宴回。
果然，宴回在沉默了一會後，神色坦然地開了口：“我，不是單身。”
這一上午，岳西樓已經盡量在回避手機了，可是那只藍色的手機總像是一個小婊砸，在不住地深情地召喚着他。
終于，在幾個小時之後，岳西樓還是放棄了抵抗，抄起了桌上的那只手機。
岳西樓以為自己一定會收獲很多惡評和謾罵，畢竟就在早上他激情地怼了網友。
但其實對于這些他也并不在意，畢竟罵他的人又不認識他，他們口出惡語的時候沒有在乎過他這個陌生人的感受，他自然也不會在乎他們那些與他本不相幹的人的感受。
他懼怕的，無非就是那些因為喜歡他的歌而對他曾經報以厚望的人，他們曾經慷慨地把善意和熱情給了自己，卻被曾經的自己辜負。面對他們，會有一種近鄉的情怯，和一種對逝去光陰重回記憶的無限惆悵。
經過了又一輪的信息轟炸，岳西樓已經可以淡定地浏覽所有的私信和評論，難得微博已經好幾年沒有熱鬧過了，這一番實在不符合他過氣歌手身份的熱鬧，還是拜丁衍秋所賜的。
網上目前主要有兩種聲音在争論，一種是丁衍秋的粉絲“秋刀魚”團體發出的，質疑岳西樓有時間怼網友沒時間澄清真相，說一句“只是朋友”有那麽難？擺明了是在蹭丁衍秋熱度。
還有另一些，他們自稱是“西瓜籽”，針對于“秋刀魚”的質疑作出反駁：“你家正主都辟謠了，還讓我們哥哥說什麽？我們哥哥這麽低調的人，求放過好嗎？蹭熱度？別逗了小蝌蚪們，我們哥哥當年紅起來的時候，你家主子還穿拉拉褲呢。需要蹭她熱度？”
在此之前，岳西樓一直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粉絲呢，雖然跟丁衍秋龐大的粉絲群比起來有些弱小，但不妨礙他們是溫暖的，讓他驚訝的。
看着那一字一句的回護，岳西樓啼笑皆非，過氣兒被人說成是“低調”，他還挺開心的，只是那句“哥哥當年紅起來的時候，你家主子還穿拉拉褲呢”的話實在是有點過了，顯得自己好像很老的樣子，還是青年啊，跟丁衍秋年紀并不差兩歲啊！
“這幫小屁孩崽子···”，語氣是嫌棄的，表情是享受的。
端起手邊養生茶喝了一口，小二郎腿也翹了起來。又往下翻了翻手機，然後看到一條視頻。
視頻一看就是粉絲視角拍的，有輕微的晃動和周圍一些亂糟糟的尖叫聲。但是不妨礙岳西樓一眼就看出了這拍的是什麽。
一片燈牌海中最前方是舞臺，舞臺上的燈光光怪陸離，最中間站着的那個人唱着一首很激情的歌，演出服上的亮片折射出細碎的璀璨的光。當最後一個尾音結束，周圍又爆發出更強的尖叫聲。
最好的歲月，最好的狀态，最好的演出，一個歌手的黃金時代！
确實值得最熱烈的尖叫。岳西樓悠然自得地點評着。
然後接下來的場景立時打破了他此時的自得。
“接下來這首歌···這首歌很特殊，是我獨立創作的一首，我···我從來都沒有唱起過它。今天···今天我把它唱給你們聽，也唱給···”，一句話停頓了很多處，如果細心點聽，甚至能聽到微微的哽咽聲，臺上的人大概怕自己再說下去會失态，于是閉了嘴，打算直接開唱。
示意了伴奏起，在一片深情而婉約的前奏中，他舉起話筒到嘴邊，然後第一個音就破了。
後來又重來幾次，無一例外，全部破音。
臺下安靜後又喧嘩起來，有粉絲在大聲喊：“哥哥，哥哥，加油！”
很快就有更多粉絲喊“加油”！
然後有粉絲哭了起來。
視頻的錄制戛然而止。但是不用往下看，後面的事情岳西樓也是知道的，因為那裏面的歌手，就是他。
那場演唱會其實已經演唱了一大半，只需要再有幾首歌就可以收尾，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岳西樓還是把它搞砸了。
再後來，岳西樓就再沒有登過臺，從此之後沉寂。
如今想想，他闊別自己曾深愛的舞臺，也已經五年了。
這條視頻引起了網絡上許多人的轉發，和當年所面對的衆多粉絲的指責不同，時過境遷，已經有很多人原諒了他，每條被轉發的視頻下面都跟着許多訴說着懷念的評論。
其中有一條評論被數萬的點贊以及評論高高頂在了第一條的位置，上面說：“那是他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他的每首歌都有很高的傳唱度，他的每個粉絲都是真實存在的，不刷數據，不過度營銷，也不搞緋聞，這樣的偶像是最好的偶像。他的《起飛》滿滿的正能量，伴随着我們的高中時代，那時我們還約定過，以後都要成為越來越好的自己，那樣才配得上我們的偶像。可是這樣的他，在那一年到底經歷過什麽呢？也許是高強度工作的壓力，也許是現實生活的不如意，也許只是身體的勞累，讓他在最得意的時候，就那麽一蹶不起。好懷念啊，那時他的風采，和煦怡人比得過春風，從我們躁動的青春上拂過。因為他，我才變得像現在這樣好的自己。”
手機屏幕暗掉，“嗒”的一聲，被放在桌上。
岳西樓掩面把自己沉在沙發裏，周遭一切仿佛都靜止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呢？他說不明确。就像被抛棄了許久的人突然遇見了上帝，上帝沒有馬上救助他，卻先拷問起了他的良心。
隔了很久很久之後，他終于擡起了頭，一手撫着良心的位置，像個神經病一樣自言自語：“難道我需要做的是忏悔嗎？我的粉絲們很需要我的忏悔嗎？不，他們需要的，應該只是一個安慰。”
于是岳西落打開手機切換成了自己平常用的小號“小樓聽風就是雨”，找到那條熱評，随之評論回複：“就岳西樓那種水平的，音樂圈一抓一大把，沒什麽可惜的吧。當年紅起來是他運氣好，後來不紅了是他好運氣用光了，你們給的這麽高評價，他配嗎？他不配！音樂圈的垃圾一個，扔了不可惜！”
後來，岳西樓因為這條評論，被追着罵了好幾千條，小號下所有博文都未能幸免，從第一條一路被罵到了最後一條，境況十分慘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