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十烏托邦(?)·二十三
第十烏托邦(?)·二十三
侪黎屬實是吓得不輕。
那種感覺,跟夜裏在床上睡得迷迷瞪瞪,模糊睜眼卻發現有人正站在床頭俯身看着自己,這驚悚程度差不多,好不到哪裏去。
他是那種即使受到了劇烈驚吓卻叫不出聲的類型,以前有朋友躲在門後吓他,他直直地僵住,眼睛瞪大,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
如果說平常人被吓到要通過尖叫排解,那麽那些他無法排解的東西,便會跟漏了氣的氣球似的在他的身體裏橫沖直撞,好一會兒才能平息。
如今侪黎就是沒出聲,身子卻劇烈地向後彈動了一下,倒把他身邊的嚴向榮驚到了。
窗外的路燈照射進來,投在侪黎那張仿佛見了鬼的臉上,只因他這會兒發現詹正青的眼睛相當正常,對方也并沒有看他,正往手裏的筆記上寫着什麽。
除非詹正青能跟川劇變臉一樣,在瞬間變換自己眼睛的顏色,不然就又是侪黎出幻覺了。
這回他不可能再不當回事,把這抛之腦後了。
到底怎麽回事?
他驚疑不定的想。
是他的問題還是什麽?
嚴向榮看着他這幅樣子,真切地擔心起他來。
“怎麽了侪黎?”
他問道。
“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Advertisement
他這一問,把前排那兩人的注意力也吸引過來了。
“嗯?暈車嗎?馬上就到了。”
詹正青道。
“不是,我……沒事。”
侪黎說着,還是忍不住往前面詹正青的身上瞧。
怎料詹正青感官極為敏銳,他一下就被抓包。
詹正青:“我有哪裏不對嗎?”
“不不,沒有哪裏不對,你很好,好得很。”
侪黎急忙道,說完又感覺這話怪怪的,只能尴尬地低頭閉嘴。
詹正青“嗯”了一聲,目光卻沒有收回。
他就這麽正大光明地通過後視鏡窺視着後座的人,從對方變紅的耳朵到頸脖,再到對方穿着的T恤衫。
白色的T恤衫上印着意味不明的英文字母,尺碼看着應該是合适的,字母卻有點變形。
這個姿勢,又不那麽顯了。
詹正青的舌尖抵了抵上颚,突然覺得有些牙癢。
想咬一些會彈的,有韌性的,散發着香味的……肉。
似乎有一些記憶畫面在他腦海裏翻湧起來,随後又歸于沉寂,什麽都沒有留下。
到了局裏做筆錄确實花不了多少時間,侪黎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他還預想着詹正青或許會對自己做些什麽呢,結果什麽都沒發生,該走的流程走完,詹正青讓他們路上小心,然後就結束,沒了。
得,他又一次想多了。
侪黎如今走在路上,居然有些迷茫。
嚴向榮說自己之後還有些事要做,之後再來找他。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回去睡大覺?
這時他又有點希望白哥動起來了,事情總得有點進展,有個突破口吧。
侪黎看了一下時間,還早,他買了瓶啤酒,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馬路兩邊燈火通明,小飯館傳來熱鍋下油的“滋滋”聲,飯菜的香味傳出來,人們高聲談笑,好不快活。
很突兀的,侪黎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要是一號在就好了。
他忍不住這麽想。
一號到底去哪了,留他一個人在這裏。
唉,算了。
肚子有點餓,不如去找點吃的吧。
侪黎沒個目标,純粹看到想吃的再進店。
他沒有轉頭,沒看見自己身後的路燈全都昏暗了下來。
以他為分界線,像是隔絕出了兩個世界,一路走,一路蔓延。
那些路人的動作全都停止了。
可聲音還在正常地往外傳,像是一個播放着卡帶的全景聲錄音機。
地面溶成了“海”。
不時冒出幾個泡泡,像是有什麽東西一直簽在底下,一路跟着侪黎。
不斷有人從他旁邊經過。
背着書包的學生,神色匆忙的上班族,戴着耳機的年輕人。
無一例外,他們全部都在與侪黎錯身之後,用一雙血色的赤眸看向了他,然後在“海”裏溶解。
侪黎看見一個年輕女人提着一袋烤串從他身側經過,他頓了一下,想問對方是哪裏買的。
女人被他叫住,轉身的動作不知為何有點遲緩。
“什麽,你是在叫我嗎?”
“對,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
“侪黎?”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喊着他的名字。
侪黎望過去,見居然是詹正青站在不遠處。
“詹、詹警官?”
他沒想到詹正青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怎麽在這裏?”
“我下班了。”
詹正青道。
“你還沒回家?”
“啊,對,出來找點東西吃。”
侪黎這才看見詹正青身上穿着便服而不是制服。
他想着身邊還有一位被他叫住的女士,就這麽晾着人家不太好,轉身剛想說什麽,卻發現那裏早已空無一人。
啊?走這麽快?
他愣了一下。
應該是看他跟詹正青說話,所以就先自己離開了嗎?
他在心裏嘀咕着。
“你在看什麽?”
詹正青走過來,問道。
“沒什麽。”
“這樣的話,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嗯……嗯??”
他這前言後語搭不上邊,侪黎有些反應不過來。
“難道你接下來有別的安排嗎?”
詹正青說着,他看向侪黎,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眼神太專注了,讓侪黎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明明在詹正青眼裏自己應該只是個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卻仿佛他們之間有着極為深厚的感情。
侪黎聽着他對自己的邀約,思考了一下,為什麽不呢?
酒後吐不吐真言這些另說,他确實需要再跟詹正青接觸一下。
于是他跟着詹正青,去了一間酒吧。
說實話,對于詹正青,他确實是有些以貌取人了,之前他本來以為詹正青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甚至類似的場所。
想想之前都是要忙着辦案,根本沒有時間去娛樂。
詹正青在他心中的形象可能是……比較雷厲風行,跟這種聲色犬馬的地方不貼邊,當然,不管什麽形象,後期都因為戀愛腦病毒所以崩得差不多了。
侪黎跟詹正青進了酒吧,就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外頭的燈一下全部熄滅了。
只有微弱的燈光通過門縫透出來些許,除了這一家店面以外,其餘的一切都在解體、融化,沉進漆黑的海水中。
如今這一家酒吧,看起來就像是黑暗海面上的一座孤島。
有客人說笑着推門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消解,像潑了水的油畫,最後化作一灘色彩渾濁的水。
一團一團地漂浮,随後擴散開來,逐漸與“海”同化。
侪黎毫不知情,他跟詹正青坐在吧臺邊,正端詳着詹正青給自己點的雞尾酒。
他在這方面一竅不通,看酒水單跟看天書一樣,詹正青便給他點了一杯,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沒品出什麽味。
這酒吧偏向清吧,背景音放着輕快的爵士樂,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天,并不喧鬧,消費應當不低,不過侪黎都已經這世界有鬼了,哪裏還會管錢不錢的事情。
侪黎跟詹正青東南西北地聊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一邊說話一邊看他,想着難道真是因為之前副本忙着破案,所以沒能看出詹正青不同的一面,他總覺得詹正青性格似乎變了一些。
“你似乎在苦惱些什麽,”詹正青說,“介意跟我說說嗎?”
侪黎頓了一下,直直地看向他:“我在想,你這皮子底下,會不會是別的什麽東西。”
詹正青:“什麽?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微微皺着眉,有點不理解。
“你是指我被‘奪舍’?”
他這樣問道,眼神裏流露出些許無奈,覺得侪黎的想法實在太過天馬行空。
“嗯,對。”
侪黎不偏不倚地直視他。
“我就是這麽想的。”
真奇怪,明明他覺得自己酒量挺不錯的。
是因為詹正青給他點的這杯雞尾酒度數太烈了嗎?才喝幾口就上頭了?
他感覺自己的思維雖然還不至于變得遲鈍,但還是受到了酒精的影響。
“我覺得會不會是你在玩什麽把戲,”他說話有些含糊起來,“是嗎?”
“顧禮安?”
詹正青原本拿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随後他又将酒杯放下,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背景的爵士樂卡頓了幾秒,顯得有些刺耳,沒人在意。
“侪黎,”他問,“我是誰?”
“詹正青?”
侪黎茫然地看着他,酒精已經将他的大腦侵蝕得越來越重。
他覺得有些渴,可面前只放着酒杯,于是想要拿起來繼續喝。
可是雞尾酒的顏色好像變了,他看見一顆圓圓的,白色的球體漂浮在上面。
咦,剛才有這個裝飾嗎?
侪黎有些疑惑。
他将酒杯搖晃兩下,那球體便翻了過來。
赤色的瞳孔與他對視,周圍都是紅色的血絲。
侪黎的醉意都要被吓醒了。
他驚得往後躲,一個沒坐穩,凳子向後翻了過去。
他摔在地上,卻不太痛,那股的朦胧迷糊地感覺又再次籠罩了他的大腦。
他感覺自己的視野變成了暗紅色。
酒吧為了營造氛圍确實會将燈光調得昏暗些,但也不至于是這個色調。
沒感覺到痛,所以應該不是摔壞了腦袋。
他這麽想着,還以為是燈壞了,于是擡頭去看。
啊,眼睛啊。
好多,好多好多的眼睛。
那些照射的燈,全部變成了在發光的眼睛。
就連角落的監控攝像頭,也鑲嵌着一顆眼球,此時正對準了他。
侪黎這回居然還笑起來了。
操他媽的。
沒完沒了。
他躺在地上,腦袋昏昏脹脹,覺得地板冰冰涼涼的還挺舒服,一時不想起來。
詹正青似乎站在了在他身邊。
“你醉了,侪黎。”
他說。
明明站得這麽近,那聲音卻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在山谷裏回蕩。
對于他的說法,侪黎進行了幾乎所有醉鬼都會進行的反駁
他認為自己有理有據,真的啊,才喝那麽一點點,怎麽會就醉了呢?
詹正青一把将他抱高,讓他坐在了吧臺上。
侪黎這個身高跟身形,體重絕不會輕,詹正青只比他高一個頭,外表看起來并沒有特別健壯,屬于穿衣顯瘦的類型,可他抱起侪黎的時候顯得十分輕松,動作極穩。
侪黎還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的視野怎麽一下就變了。
詹正青離他很近,雙手按在吧臺上,撐在他身體兩邊,算是将他夾在了中間。
“你喝醉了,接下來要怎麽辦,侪黎?”
侪黎起先暈暈乎乎地看着詹正青的臉,滿腦子都是“幹他娘,帥得人想死”。
聽了他的話,腦袋才反應遲鈍地處理信息。
“回、回家?”
酒吧不知何時變得空無一人,音樂也停止了,詹正青身後的影子扭曲着,形成了不可名狀的野獸之型。
“這樣啊,”他說,“那你要我跟你回家嗎?”
“我還有好東西想跟你玩,但是我怕你會受不了,哭着滿地亂爬。”
“那我會很心疼的,還容易停不下來,因為絕對會很好看。”
有點奇怪。
詹正青是會這麽說話的人嗎?
侪黎想着,只是他都不太清醒了,腦子沒那個餘力再去自習思考。
“你說……誰、誰會哭啊?”
他打了個嗝。
“別他媽、在那裏放屁。”
接着,他飄忽地用手拍了拍詹正青的臉。
“什麽、什麽好東西?說!”
難道是什麽珍藏的酒嗎?
詹正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聽說完,便笑了笑。
随後湊到侪黎耳邊,幾乎是在他耳邊吹氣,讓他不自覺地顫栗了一下。
詹正青輕輕吐出兩個讓侪黎無法理解的字。
“——成結。”
之前有人問小黑有沒有這個功能。
這不就來了。
啊是不是口嗨我就不知道了(目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