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蟲、廢土與機器人·四
蟲、廢土與機器人·四
成甘很後悔。
可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吃。
他沒想到自己會踢到侪黎這塊鐵板，也沒想到朱彥會這麽看重這個人類，他一點都理解不了。
當然，朱彥也不會讓他理解。
他說的沒錯，朱彥腦子有病，本來就是個十足十的瘋子。
鬼面蜘蛛的脖子被他掐斷，蛛足被他洩憤般一根一根掰折，看着眼前的屍體，他甚至想一點點嚼碎對方的骨頭，好像這樣才能讓他內心沸騰的恐慌停息下來。
可是朱彥沒有那麽做，或許他之後會來處理，但現在他最關注的，只有侪黎一人。
“侪黎，侪黎！”
朱彥扔下鬼面蜘蛛的屍體，迅速來到侪黎身前，彎腰想把他抱起來，又忽地頓住。
他想起自己的手上跟身上都濺上了鬼面蜘蛛的臭血，想清潔幹淨跟急切的心情産生沖突，讓他纖細的手指都不自覺地抽搐起來。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只想将侪黎緊緊地抱住，兩個人密不可分地緊貼，這樣才能安撫他心中的不安。
他再不能讓侪黎再離開自己哪怕一秒。
“對不起，侪黎，之後我會幫你擦幹淨的，侪黎，有沒有哪裏受傷？”
朱彥終于如願以償地将侪黎抱起，緊張地反複檢查他身上是否存在由鬼面蜘蛛造成的傷口。
“沒有，你來得很及時，我沒事。”
侪黎道，朱彥的臉離他太近，他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要是我能再早一點回來就好了，對不起，對不起。”朱彥眼眶通紅地說。
他一點也不滿足于“及時趕到”，他覺得是自己能力不夠，不能在侪黎受到驚吓前便将那只鬼面蜘蛛處理了。
巢穴的防禦也沒能做好，太大意，太遲鈍。
“我以後會做得更好，我以後一定會做得更好的。”
朱彥的精神狀态又變得有些不穩定了。
“別怕，別怕……”
他反複說道。
侪黎覺得朱彥與其說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朱彥是真的很怕很怕他出事，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新奇的感覺。
他猶豫了一下，用手拍拍朱彥的後背。
“有你在，我不怕。”
他說着，摸到了朱彥的頭發。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朱彥的發絲從他指縫滑落，就像是觸及到了微涼的月光。
‘比起蜘蛛，他現在更像一只護崽的母雞。’
一號槽道。
‘看來他是真把自己當你媽了。’
‘……不算吧。’
‘別之後母愛變質就行了。’
侪黎：‘……’
他不禁看了朱彥一眼。
朱彥中的畢竟是“戀愛腦病毒”，是帶有欲望色彩的愛，在他腦子有問題的情況下，還想不到“母愛變質”會是怎麽個變質法。
他都開場就要給他生孩子了，之後理應随着病毒的侵蝕而産生改變，可侪黎感覺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麽變化。
……難道是因為腦子本來就壞掉了，所以病毒不病毒的無所謂嗎？
侪黎猜測着，聽見朱彥感動道：“你真好，侪黎，你真是太好了，你這樣都不怪我，怎麽能有你這麽善良的人？”
侪黎：“……嗯啊。”
緊接着朱彥便将他帶回了他們居住的房間。
說是房間，其實并不盡然。
這個空間很大，原本很暗，朱彥怕他怕黑，特地找來了光源。
那是一種奇特的金色碎石，把它嵌進牆壁後點燃，它便能一直燃燒，只有火焰，沒有熱量。
侪黎一開始還很新奇的觀察了一下，發現幾乎整座巢穴裏都有這種石頭，只不過沒有這麽大，是砂子那樣的大小，灑在各處，即便是這樣也有光亮，所以盡管巢穴裏沒有外界的光，也能看得見路。
這當然不是朱彥特地去弄的，蟲族優秀的夜視能力根本不需要光。
侪黎當時看着那塊石頭，猜測這是副本背景裏的，那顆帶來災禍的隕石。
散成這樣，或許連空氣中都存在，萬物的異變才無法避免。
他還想着，既然蟲族跟動植物都異變了，人類沒道理會什麽事都沒有啊。
只是小李跟他介紹的背景裏沒有提及相關信息，他到現在為止也沒遇到過第二個人，所以還不清楚，他覺得人類應該也是有異變的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明明不至于會面對蟲族跟機械時敗退，還是說哪怕異變了，在力量差距上也還是有懸殊？
侪黎試過詢問朱彥，朱彥知道一點，但不多，約等于不知道。
“侪黎，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洗洗吧。”
侪黎還在思索，這時朱彥已經拿着毛巾湊上來。
洗洗？
什麽洗洗？
侪黎一愣，等反應過來之後渾身一僵，道：“不、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
“是嗎？”
意外的是，朱彥居然沒有拒絕的意思，他将毛巾遞給侪黎之後，便将自己的頭發撩了起來，開始自身的洗漱。
他就在侪黎身邊，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見侪黎楞在原地，還問他怎麽了。
“……沒、沒事。”
侪黎捂着鼻子默默背過身去，開始擦洗。
其實他身上不髒，本打算随便擦一下，結果擦着擦着，又開始走神了。
他腦子不清醒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跟朱彥一起洗過。
這個房間很大，原本是用作地下倉庫的，現在被朱彥布置成了他們的家。
原本就只有放着各種物資的貨架，不需要睡床，他可以在自己的蛛網上休息。
後來将侪黎抱過來，他便逐漸添置了很多像樣的家具，模仿外頭人類的“家”，努力讓侪黎生活得更好更舒服。
這裏甚至有浴室，朱彥将外頭的井水引了進來，侪黎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感覺他真的除了不會生孩子，其他什麽都會了。
侪黎這時頓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的任務。
他之前本以為這個巢穴跟蟻巢一樣，是有很多生物，存在一個分工明确的社會體系，結果後來發現，這個巢就只是朱彥的，除了朱彥跟剛才那只鬼面蜘蛛以外，他再沒有看見過第二只蜘蛛了。
說要殺蜘蛛，他還準備随便殺一只就行。
任務規定是“琥珀蜘蛛”。
什麽是“琥珀蜘蛛”，朱彥是嗎？
那到時候，他難道要殺朱彥？
侪黎的心抽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下意識的抛卻這種可能性。
就算朱彥真的是，外面一定還有別的“琥珀蜘蛛”。
不說別的，朱彥對他那麽好，他反過來要為了完成任務把朱彥殺了，他都覺得自己是純白眼狼。
盡管他知道朱彥只是個NPC，可他的血終究不是冷的，就跟最初的詹正青一樣，沒法單純地将他們視作游戲裏的數據。
那只死掉的鬼面蜘蛛，是“琥珀蜘蛛”的可能性不大，但他還是想去掏一掏，萬一呢，萬一人家真的就只是長得醜呢？
“侪黎？”
朱彥走過來，彎腰拉住他的手，侪黎下意識地握緊了。
“怎麽了？跟我說說吧，果然是被吓到了？”
朱彥擔憂道，好看的眉頭緊蹙。
他已經将自己清理幹淨，這下幹脆利落地将侪黎再次抱進自己懷裏，換作他來生澀地拍着人類的背，他低聲哄着，哼起了歌。
侪黎的臉貼在他的胸前，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
朱彥一邊哄一邊親他，将他的臉，脖子還有手都親了個遍。
侪黎覺得自己好像以前看的視頻裏，那些被人類狂吸卻無力反抗的貓貓。
“之前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朱彥說，“就算我要出去，我會用蛛絲将這裏纏緊，你會很安全。”
“你乖，不要再亂跑。”
對侪黎來說，這可不行。
他還想去探索一下剛才聽見響動的那個房間。
在朱彥将他抱走的時候，他專門往那看了一眼，裏面很昏暗，看不見人影。
可他的直覺告訴他，那裏絕對有人，而他的下一步便要往那去，他不可能一直處于朱彥的庇護之下，這會讓他的通關毫無進展。
于是侪黎否定了朱彥的打算，朱彥看起來心都快碎了。
“為什麽？”
朱彥幾乎垂淚。
“要是你再遇到什麽危險，我會死的，侪黎，我真的會死。”
侪黎這時候莫名覺得他好像一只小狗。
但小狗不會有他這樣讓人難以抗拒的眼睛，或者說，當他用這種眼神看人時，應該沒有人會硬下心來讓他失望。
“你把我困在這裏的話，我會覺得很悶。”
侪黎說，顯然他在找借口。
整個巢穴的通風都很好，朱彥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為了自己能夠自由行動，他還是說：“萬一又有別的敵人入侵進來呢？你能保證你的蛛絲能抵擋一切攻擊？要是有大型殺傷力的武器，我只能死在這個房間裏。”
他說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加強對整個巢穴的掌控，這樣他還能夠熟悉道路，能夠逃跑，堅持到等朱彥回來。
朱彥聽着快要窒息了，他都不敢想象侪黎描述的畫面。
“我聽你的，不要說了，侪黎，求求你不要說了，我全都聽你的！”
他慌亂地說着。
“我太蠢了，我沒有想到，就按你說的，全部都安你說的辦。”
從此之外，他就算外出，大概再也走不遠了。
因為他的心在這裏，沒了心，他就不能活了。
那長長的蛛絲，與其說是為他所用，更像是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形成了一條另類的鎖鏈，讓他一被牽動，便要立即返回。
侪黎騙了朱彥，他現在已經感覺有點良心不安，像是在騙一個單純的傻子。
朱彥答應他，明天帶他去認路，到巢穴裏四處逛一下，今天的話，需要他好好休息。
不管侪黎有沒有表現出來，他始終認為侪黎有受到驚吓，必須安穩地睡一覺。
這個房間裏沒有那種嚴格意義上的床，侪黎平時休息的床鋪，是朱彥不知從哪裏找來棉花，混着他自己的蛛絲，給他織出來的。
或許到了冬天，他還會給侪黎織衣服。
也許蜘蛛天生就是編織的好手，他織起東西來速度飛快。
侪黎還沒法一個人睡，因為朱彥一直要抱着他，讓他睡在自己的懷裏。
他恢複理智後覺得這實在太奇怪，有試着委婉的提議，結果朱彥就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種“兒大不中留”的感覺。
侪黎硬着頭皮要自己睡的話，朱彥會一直在他身邊繞圈圈，時不時“嗚嗚”兩聲，最後他沒辦法了。
他不僅沒見過朱彥進食，也沒見過朱彥睡覺，他每次醒來的時候，朱彥已經眼神柔和地看着他了。
“睡吧，安心地睡吧，侪黎，”朱彥低聲道，“願你能平靜地入眠。”
“我在這裏，我在你身邊，你便不會再有噩夢。”
賢惠媽咪，任勞任怨，能打能殺，餓了給你找吃的，困了幫你哄睡着，我愛了，你随意。
他是真的覺得你脆弱得被風吹一下都會死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