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關瀾
18. 關瀾
Chapter 18 關瀾
18.1
邵子謙提前出來的事情,其實關瀾是知道的。
當年的案子經由關家合作的律所起訴,案子後續的情況,律所依然會及時向關瀾及季昀報備。
接到曹律師的電話,她只說:“知道了,謝謝曹par。”
室友殊涵聽見了關瀾的對話,随口問道:“怎麽了?怎麽去找律師了。”
“沒事,”關瀾笑笑,“公司裏的事,和我沒關系。”
再次見到趙子彥的時候,關瀾的态度也很自然。
兩個人照常在學校的食堂吃飯。關瀾用筷子挾着菜,看了餐桌對面的趙子彥一眼。
“沒休息好嗎?”她說,“眼圈都青了。”
趙子彥一頓,然後低聲道:“大二的專題課太累了……要讀很多文獻。你呢?”
“嗯?”
“你的畢業論文怎麽樣了?”
“哦,”關瀾笑起來,“随便寫寫。本科的畢業論文,又不是真的需要有什麽高超的研究能力。再說,”
她聳聳肩,“在本科的階段,精算能有什麽可寫的?包含了模型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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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彥點點頭,然後又苦笑着搖搖頭:“歷史就不是這樣了。文科的話,本科的論文也需要費很多心思。”
關瀾了然:“怪不得,你人都瘦了。那我們周末不出去了,還是去圖書館?”
“好的。”
關于趙子彥狀态的話題就這樣被他們輕輕揭過。
關瀾不是不知道,趙子彥在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但她沒有揭破。
和季昀吃飯的時候,季昀也曾問過她:“邵子謙出來了,那你打不打算找趙子彥攤牌?”
關瀾奇怪地看看她:“為什麽要?”
季昀語塞,關瀾聳聳肩:“他不提,我就不提。我還有大半年才畢業呢,我還需要這段‘戀愛’。”
季昀蹙蹙眉頭,有點擔憂地看着關瀾。
兩人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一個眼神,關瀾就知道對方在擔憂什麽。
“別擔心,”關瀾放緩了語氣,“我真要分手,趙子彥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季昀無意識地咬了咬嘴唇。
她似乎想說什麽,張一張嘴,自己又微微地搖了搖頭。
“也可能是我的個人經歷導致的吧,”季昀說,“經過雷厲風那件事之後,我對男朋友……或者男人都有PTSD了。”
關瀾默然,季昀自嘲一笑:“可能确實是那段經歷讓我觀點過激了,但我真的覺得,你還是要小心‘男朋友’……有些男人覺得女朋友就是自己的一個物件,所謂的‘占有欲’一上來,得不到就心生恨意,要把對方毀掉。”
關瀾神色複雜地看着自己受過傷的好友,低聲地說:“我知道……我知道。”
她說着,輕輕地伸出手去,覆住季昀的手背。
季昀反手握住關瀾的手。
兩個人的手在粉紅色的木芙蓉花下緊緊地交握着,關瀾低聲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對‘男朋友’的人選非常謹慎,直到大三,才定下來趙子彥。”
季昀擡起眼睛,擔憂地注視着關瀾:“他畢竟是邵子謙的表弟……你都擔心他是來‘報仇’的了。”
關瀾則輕輕地握了握季昀的手。
“我心裏有數,”她說,“真的。”
季昀憂心忡忡地看着關瀾,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緊緊地攥住關瀾的手指;關瀾用另一只手安撫地拍了拍好友的手背。
“怎麽說呢?”她想了想,“論跡不論心,趙子彥這個人,即使他心裏的心思百轉千回,行為上卻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這樣說着,關瀾松開季昀的手,為兩個人各自重新斟上一杯紅酒。
季昀沒有喝酒,只是有些凝重地注視關瀾;關瀾自己舉起高腳杯,抿了一口紅酒。
“真的,”關瀾說,回憶了一下,“剛認識的時候,如果不是我蓄意接近他,他只會遠遠地躲在一旁觀察我。他沒有做出任何靠近我的行動。相反,我甚至覺得他有點害怕和我進一步接觸。”
季昀還是蹙着眉頭:“這能說明什麽?”
關瀾莞爾:“這說明,對于我,他心裏是非常矛盾的。”
季昀一頓,陷入思考,關瀾進一步解釋道:“情緒上,他肯定因為邵子謙而對我頗有微詞,畢竟邵子謙是他的家人;但是他表現出了矛盾,這就說明,理智上,他其實并不覺得我做錯了事。”
她說着,輕輕地搖了一下酒杯中的紅酒,“記得嗎,他最一開始就說過,他覺得我有點趕盡殺絕,但是他又覺得——我引用他的原話——‘這種理由很貿然,很冒失,不太合适,不應該帶着這種批判的想法’。所以,他心裏其實覺得我的行為是正當的,而他如果因此批判我,則是不正當的。”
季昀想了想,終于點點頭:“這倒是有點道理……”
看見季昀的眉頭稍稍舒展,關瀾也放下心來。她笑起來。
“真的,”她笑道,“我做過學生會長,也跟着姐姐去過一些社交場合,不敢說看人很準,但也有些自己的心得。”
季昀看她,關瀾笑了一下:“趙子彥這個人,心思其實很多很重,但行為上,怎麽說,甚至有點老古板的克己複禮的意思,規矩教條的意味很重,做事時的正義和正當性對他來說很重要。”
這話略略地引起了季昀的興趣:“哦,他是家教很嚴的男生嗎?”
關瀾想了想,倒是搖了搖頭:“不是。我不覺得他那種規矩是外界要求他而訓練出來的。我感覺他的心裏有一種奇怪的原則與堅持,是他自己在要求自己。”
季昀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她說,“所以你覺得,他這樣的人,只要他的理智上覺得你沒做錯事,就不會輕易出手對你不利。”
“對,”關瀾笑着點點頭,“他連接近我這件事都覺得他自己不正當了,又怎麽會做出任何傷害我的出格的事呢?”
季昀也略略地牽起嘴角,笑起來。
“還挺有意思的,這個人,”她說,“你說得我都對他好奇起來了。他是從哪裏來的那種原則與堅持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關瀾聳聳肩,“我們沒聊過這些。”
彼此的家庭,過往的故事,共同的未來,那是真正相愛的人才會認真探讨的議題。
“我和趙子彥,”關瀾笑笑,“各取所需,更多像是合作關系,這些彼此背後的故事,願意傾訴就傾訴,不願意,也沒有追問的必要。”
“真理智啊,”季昀也笑,“你不是說,他是你的type嗎,說不定努力一下,也有轉正的可能性呢。”
“怎麽說呢,”關瀾想了想,“他對待感情的态度,我确實很欣賞。他就是那種,會願意将愛人的需求置于自己的需求之上的人。”
季昀摸摸下巴:“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關瀾則無奈地一聳肩:“當然這是我想要的,奈何他并不是真正意義上地愛我啊,所以他也并不會真的将我的需求置于他的需求之上。”
季昀“唉”了一聲,想了想,忽然促狹地笑了一下。
“無往而不利的學生會長大人,”她說,“這對你還不簡單嗎:你想辦法讓他愛上你,不就可以收獲你理想中的伴侶了?”
關瀾一愣,然後啼笑皆非地打了一下季昀的手背。
“你以為這是明碼标價的可以在路邊随便買到的東西呢,”她說,“想要得到真正的沒有利害關系的愛,哪有那麽容易。”
季昀聽了這話,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都是利害關系,所謂的‘愛’也是。不過是比起‘自己過得好’,覺得‘對方過得好’這件事更能讓自己開心罷了,最終都是為了自己開心。”
關瀾失笑:“按照你這麽說,世界上确實沒有無條件的愛。最後的條件都是‘讓自己快樂’。”
“本來就是都有條件,”季昀的眼睛裏透出一種漠然,“只不過是那條件淺顯世俗一些,還是高尚晦澀一些。即使是父母對孩子的愛,也不是無條件:他們需要孩子好好地活着,作為他們希望的延續。如果你跟爸媽說,活着太痛苦了,我不想活了,他們會‘無條件’地支持你的決定嗎?”
關瀾抿抿嘴唇,微微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想了一想,“我所謂的‘沒有利害關系’的愛,可能就是你說的,沒有那些淺顯世俗的條件吧,比如樣貌,金錢或者社會地位這種東西。如果對方是因為這樣的東西才‘愛’,那麽當這些東西消失了,‘愛’也就不複存在。”
她說着,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桌面上木芙蓉花的花瓣,“我曾經思考過,什麽是‘愛’呢?我想了很久,最終覺得,我定義中的不會随着時間而改變的愛,可能更多的,是愛上對方已經塑造出的人格中,不會随着時間而改變的一種特質。”
“嗯,”季昀颔首,“這和我說的沒有沖突:如果你提出的愛我的‘條件’,是我獨特的人格,那這個條件我永遠都滿足具備,你當然會永遠愛我。”
“是的。”關瀾說。
她并不想讓季昀沉入自己的思緒中去,于是将話題轉移回自己和趙子彥的身上。
“所以,”關瀾說,“我和趙子彥之間的事,只是我們兩個的事,和邵子謙無關。我不認為趙子彥真的愛我。我的身上,大概也沒有他所尋找看重的那一種特質。”
季昀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她挑了挑眉毛:“你知道他尋找看重的特質是什麽嗎?”
“我不知道。”
這樣說,關瀾笑了一下。
“我想,這是因為: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