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關瀾
24. 關瀾
Chapter 24 關瀾
24.1
當趙子彥問道:“為什麽?”
關瀾明白他在問為什麽。
為什麽機關算盡,擴大事态?
為什麽不遺餘力,步步緊逼?
為什麽對邵子謙窮追不舍,趕盡殺絕?
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關瀾看了趙子彥一眼。
趙子彥外冷內熱,表面上一貫平靜無波,只有眼中風雲暗湧,顯露出一絲內心不平靜的風浪。
關瀾沒什麽表情地笑了一下。
“很簡單,”她平靜地回答道,“想要知道我為什麽這樣做,子彥,你只需要想一想:如果我不這樣做,事情的結果會有什麽不同?”
24.2
如果關瀾沒有步步緊逼,将事情鬧大。
事情的結果會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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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彥下意識地說道:“那麽,我哥他也許就不會……”
說到這裏,他倏地止聲。
“說得沒有錯,”關瀾颔首,“如果沒有我的參與,邵子謙也許不會被懲罰。然後呢?”
然後呢?
趙子彥怔怔地注視着關瀾,腦中有如驚雷閃過。
“如果你不這樣做,”他喃喃地說,“那麽,沒有親自動手的雷厲風,很可能也不會被懲罰。”
“一點也沒錯。”關瀾笑了笑,“如果我不這樣做,雷厲風很有可能會逃脫懲罰。而我,一定要雷厲風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24.3
雷厲風對季昀的糾纏,作為季昀最好的朋友,關瀾再清楚不過。
當季昀和雷厲風提出分手,雷厲風只是嗤笑一聲:“裝模作樣。欲擒故縱的把戲我看多了,過不了兩天就會又回來求我。”
但季昀沒有回頭。
雷厲風眼睜睜地看着季昀和一名年輕男性說說笑笑,形狀親密。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雷公子眼尾猩紅:“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也敢動我的女人?”
要讓對方“長個教訓”的雷公子因而派人将兩人堵在巷子裏,在季昀的面前,将季旸打得遍體鱗傷。
談起雷厲風,關瀾一向平和的語氣裏難得地染上了厭惡以及鄙夷:“動手的林山亞,還有侯萬鑫,他們不過是聽從雷厲風的命令,或許還有利益誘惑。雷厲風從來都是最應當受到懲罰的人。”
雷厲風一案的來龍去脈,新聞媒體上曾經大肆渲染地報道;趙子彥自然也從邵子謙口中聽到過案發當天的真實情況:
說穿了不值一提,不過是雷厲風雷公子自恃身份,不願意“髒了小爺的手”,便沒有自己動手,只是指揮了身邊的幾個願意巴結他的同學“小弟”動手。
趙子彥怔怔地看着關瀾:“所以,你堅持把事情鬧大,對四個人同時進行起訴,就是為了針對雷厲風。”
“很難想到嗎,”關瀾平靜地看着他,“畢竟,雷家的律師團隊也不是吃素的。”
“……”
“趙子彥。”
“……”
“關心則亂。”關瀾直視他,清淩淩的目光裏有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邵子謙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你将所有的重點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趙子彥臉色蒼白,手中“剝”的一響:
易拉罐被他攥得太緊,承受不住壓力,裂開了。
啤酒灑了一手,在茶幾上漫開,趙子彥卻恍若不覺。
關瀾也沒有理會它。
她看着趙子彥,笑了一下。
“站在你的角度,”她說,“你看到的,是我關瀾對邵子謙苛刻地窮追猛打。你之前那個詞怎麽說?‘趕盡殺絕’。”
趙子彥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攥着手中的易拉罐,将它攥得越發得變了形。
尖銳的金屬斷口紮在手上,應當是十分疼痛的,他卻恍若不覺。
關瀾低頭看看破裂的易拉罐,笑了一下。
“跳出自己的立場和角度,”她說,“也許你就可以看到,其實我的目的,只是想要窮盡一切辦法,讓最應該得到懲罰的人接受懲罰。在我的天平裏,只有将雷厲風這個真正的主犯抓住,才是真正的正義得到伸張。”
24.4
其實,關瀾所說的這一種情況,趙子彥不是沒有設想過。
雷厲風一案鬧得沸沸揚揚,議論聲最大的時候,就有人在新聞下方的評論裏提到過:“可惜莊州沒有‘當事人法’的法律,這要是在淮江,就能直接給雷厲風定罪了。”
也有人回複這一條評論:“‘當事人法’還有可能會冤枉好人,這個雷厲風,普通襲擊罪足夠判他了。”
只是那時候,趙子彥的關注點全部撲在了邵子謙身上。
受到邵子謙的影響,他只知道:關瀾對案件的參與至關重要;他沒有深究過關瀾這樣做的動機。
“原來,”趙子彥喃喃地說,“大姨家是被雷厲風牽連的……”
“牽連?”關瀾聽到這兩個字,眼睛裏露出一絲精光,“你覺得邵子謙是被無辜牽連的?”
趙子彥頓了一下。
他說:“他當然不是無辜的。”
趙子彥這樣說,無力地緩緩地松開了手中的啤酒罐。
變形的易拉罐“磕”的一聲倒在了茶幾上,低下頭去,慢慢地用紙巾抹了抹自己的手指。
關瀾望着他。
她說:“你認為我這樣做,對于邵子謙來說,懲罰過重了,是不是?”
趙子彥低着頭,沒有回答,關瀾喝道:“趙子彥。”
趙子彥驚得擡頭,關瀾平靜地注視他:“說話。”
女友眼神雪亮,态度平和,卻有一種無端震懾人的氣場。
趙子彥在關瀾這樣的注視下,有些失措地張了張嘴;心思無所遁形,只剩下實話可說。
“不是覺得懲罰過重。”他說,“真的不是……關瀾。”
“嗯。”
“讓他被罰六個月,賠償季家姐弟的損失,我都覺得正當。我覺得他應當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這一點,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做錯了,從來沒有。”
趙子彥說着,茫然地将浸滿啤酒的紙巾攥在手裏,“只是,理智上,我知道你是對的,情感上,我卻很……難過。”
關瀾神情放緩,“嗯”了一聲,趙子彥苦澀一笑:“我大姨和姨父一家,差不多是垮了。他們的整個人生都改變了。所以,我有的時候會忍不住幻想,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聽到趙子彥這樣說,關瀾只是平靜地笑了一下。
“趙子彥。”她說,“季昀手臂上被邵子謙鉗制出的淤青,花了三周才消除。”
趙子彥一怔。
關瀾說:“季昀患上創傷後應激反應,至今,都生理上地害怕成年男性的靠近,經常會恐慌發作。”
趙子彥神色黯淡,沉默不語。他明白關瀾的意思。
關瀾目光澄明:“當邵子謙選擇站在雷厲風的一邊,站在暴力的一邊,對惡行袖手旁觀,就已經并不無辜。更何況,他同樣參與了暴力行為——他制住了季昀,讓她無法打電話報警。季旸因此孤立無援,被活生生地踩碎了兩只手指。”
這樣說着,關瀾笑了一下。
“出事之前,季旸是學鋼琴的。”她說,“季昀和季旸的人生,同樣被徹底地改變了,而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錯。”
趙子彥紅着眼睛,緘口不言。
關瀾笑笑。
“也許你的大姨和姨父是無辜的,”她說,“但是做錯事情的人是雷厲風,是邵子謙,不是我,也不是季昀。”
趙子彥低聲地說:“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怨過你,關瀾。我一直知道做錯事情的人是他,真的。我發誓。”
關瀾溫和地點點頭:“這一點,我相信你。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子彥。”
趙子彥怔怔地應了一聲。
關瀾說:“我們應該要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