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子彥

23. 子彥

Chapter 23 趙子彥

23.1

邵子謙被判決時，曾經恨恨地對趙子彥說道： “這件事，從登上社會新聞，輿情發酵，到速審速決，作出處罰，一步步，都有人在推波助瀾。而那個人就是關瀾。”

表哥說：“沒有關家的律師，沒有關家的財力，沒有關家的公關團隊……沒有關瀾，我根本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當年的“莊大學生打人案”在社會新聞裏鬧得沸沸揚揚，整個輿論風向的兩次轉變，趙子彥曾親身見證過。

最一開始，只是有人匿名聯系社會新聞的知名記者，在網上曝光了一段視頻：即是雷厲風等人打人的監控錄像。

爆料中的文字一字一句都指向雷厲風：“怎麽，富二代就能這樣沒底線地糾纏前女友，還将人打成輕傷二級，莊州大學教出來的學生就是這樣的？”

短短幾句話，囊括了“富二代”“前女友”“打人”“莊州大學”等關鍵詞，一下子就在網絡上被傳播開來。

“那個視頻，”趙子彥扯了扯嘴角，“是你們的公關團隊放出來的吧。”

趙子彥這樣說，關瀾沒有否認。

“不是公關團隊。”她糾正道，“是季昀和我私人去聯系的記者。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制定的策略，和我家裏無關。”

而趙子彥苦笑了一聲：“不用謙虛……我猜到了是你。”

關瀾看看他，趙子彥微微搖頭：“季昀學姐當年……狀态不佳。我知道是你一手策劃了整件事，關瀾。”

而關瀾牽了一下嘴角，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趙子彥苦澀地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厲害，關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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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料的最一開始，關瀾并沒有選擇将案件的所有細節在第一時間全部披露，只選擇性地發布了這則視頻。

趙子彥望着她：“你是故意這樣做的吧，只放出一個沒有背景和上下文的監控錄像，讓對方可以在事件的‘內情’上做文章。”

關瀾則很淡地笑了一下：“總要給對方回擊的空間。”

畢竟，雷家家大業大，在各個方面，都不會束手待斃。

“而自古以來，”關瀾淡漠地說，“針對受害者的輿論髒水，也就是那些。”

“是前女友先出軌了”，“富二代其實是老實人被綠”，“被打的是男小三”，“拜金女腳踏兩只船”，“只不過是武大郎打潘金蓮和西門慶而已”；一些知道“內情”的人紛紛冒出頭來，說得信誓旦旦。

而這樣的言論，往往可以迅速得到曾經被背叛的人的共情；有人開始被引導着支持雷厲風的“報複”，輿論漸漸對季昀不利。

“Slut shame羞辱，”關瀾說，“這手段很下作，但是你得承認它有用。輿論對受害者就是這麽嚴苛，而且，總有‘杠精’和‘理中客’會認為各種事件都有反轉。”

關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淡淡，語氣裏并沒有怨氣；相反，她很平靜，只是冷靜地在陳述着事實。

“我知道……我知道，”趙子彥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在發出視頻之前，就已經算好了這一點——你一向算無遺策。”

“算無遺策談不上，”關瀾笑了一下，“只是推演了一下事件可能的走向。不是要反轉嗎？我給他們反轉。不是受害者有罪論嗎？那麽，我就給他們一個完美受害者。”

當對季昀不利的輿論甚嚣塵上，關瀾任其發酵，讓持不同觀點的人吵得不可開交：

有人認為季昀出軌，是水性楊花的Slut罪有應得，雷厲風打小三打得好，打得大快人心；有人則認為，不論季昀怎樣，不應當使用違法的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然而在網絡的環境上，輿論越發酵，支持前者觀點的人就越多。

“我并不害怕争議。”關瀾淡淡地道，“事情鬧得越大，最後一錘定音的時候，過錯方就越無法脫罪。”

關瀾讓季昀在争論達到白熱化的時候發聲。

在最佳公關的黃金24小時末尾，季昀作為受害者在網絡上發布了自述回應。

“被毆打的所謂‘小三’，”季昀說，“是我同父同母，身為血親的親弟弟，季旸。”

此言一出，輿論一片嘩然。

而季昀字字泣血：“就因為誤會弟弟是我的新男友，雷厲風不僅将他打成輕傷二級，還在網絡上對我們進行诽謗誣蔑，以圖逃脫責任。我和弟弟人微言輕，但也會堅持使用法律武器，誓死捍衛自己的權利。”

季昀就只說了這麽多。

季旸的身份放在這裏，“出軌”與“小三”的言論不攻自破，根本不需要季昀特意尋找證據澄清。

趙子彥依然記得，季昀的回應發布之後，“沉默的大多數”是怎樣摧枯拉朽般地開始聲援季家姐弟，讨伐視頻中的四個施暴者，以及惡意引導輿論的雷厲風。

“雷厲風太傲慢了，”關瀾平靜地說，“他傲慢到根本不會在意受害者是什麽人。我敢肯定，他不知道受害者是季昀的親弟弟；他如果知道，那麽最一開始大約就不會誤會，不會出手傷人。”

季旸在華平市讀書，平時與季昀分隔兩地，在莊州來往不多；不是極其熟悉的知情人，并不能知道監控視頻中被打的所謂“男小三”是季昀的親弟弟。

關瀾抓準了這一點，在季家姐弟出事之後，暫時按下了有受害者具名的律師函與訴狀沒有遞出去，并讓知情人不要發聲，只将一段監控視頻發送到網絡上。

如關瀾所料，雷家的公關團隊按照慣常的手段，在與雷厲風簡單溝通過事件的始末之後，就迅速開始抹黑受害者，試圖在輿論上占取道德制高地，為雷厲風後續的脫罪鋪路。

“這樣的事，”關瀾冷笑一聲，“雷家的公關團隊不是第一次為雷厲風做了。”

關瀾仔細地調查過雷家團隊的無恥手段，然後請君入甕：

她等的，就是雷厲風團隊這一盆潑向受害者的髒水。

看似潑髒了季昀，實際上，是讓雷厲風從白熱化的輿論中不得脫身。

等到季昀正式回應，發出季旸具名的訴狀與律師函，此案大勢已定。

“看客會相信第一次反轉，”關瀾牽牽嘴角，“但不會相信第二次。不管雷厲風方面再放出怎樣的‘證據’，也無力回天，不會翻身了。”

“莊大學生打人案”鬧得沸沸揚揚，對當地社會造成了極大的不良影響，因此法院速審速決，案件中牽涉到的四個犯案者全部被判。

而關瀾此人，看似和案件沒有直接聯系，卻在此案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誠如邵子謙所言，如果這件事裏沒有關瀾的步步演算，沒有被擴大的不良社會影響，以邵子謙的參與程度，也許事情的結果會不一樣。

關瀾，關瀾。

趙子彥曾經無數次在心裏無聲地念出過這個名字。

他的心底對“關瀾”交織着複雜的感情。

“這些我都知道的。”趙子彥澀澀地說，“我沒有騙你。”

關瀾明白的。

——我只是覺得，當年你做事，有些趕盡殺絕。

——我想接近你，只是想知道，每一步都能冷靜地做出果敢的決斷，可以稱得上算無遺策的你，生活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趙子彥微微地擡起眼睛，神情複雜地注視着關瀾。

“其實，”他說，“你參與了這件事，甚至可以說是決定了這件事的走向……我早就知道了。”

而今夜這樣問出來，只不過是熄滅心底所有的僥幸：

萬一呢？

萬一推波助瀾的人不是關瀾呢？

萬一讓邵子謙那樣恨的人不是關瀾呢？

可惜，生活中沒有那麽多的“萬一”。

趙子彥苦澀地笑了一聲。

他說：“我只剩下一個問題，關瀾。”

關瀾望着他，趙子彥有些目光哀傷回視她。

“為什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