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除夕一早,鹿光熒被第三個鬧鐘叫醒了。
身旁的商灼兮還在熟睡,他的睡顏像個小孩子。鹿光熒看了一會兒,食指在他的眉毛上描畫了一下,還有三天,就又要分開了,她努力地将他每一處細節都刻畫在心裏。
輕輕起身,披一件外衣推開卧房裏的玻璃門出去,來到室外的露臺上。
除夕的早晨,一年的歲尾。
別墅區很安靜,仿佛一切都還在再沉睡中。鹿光熒有點懷念老房子,那一片是舊居民區,很有生活的煙火氣。五月份租出去後,鹿光熒就再也沒回去過,希望住在房子裏的人能好好珍惜。
昨夜的雪都化了,留下一些潮濕的印跡在提醒鹿光熒那一切不是夢。
正在悵惘,肩上落下一處溫暖。
商灼兮拿了一件羊毛圍巾,圍巾很寬大,放在鹿光熒瘦削的肩頭上,仿佛一件披肩。
“你醒了?”鹿光熒仰起頭看他。
剛睡醒的商灼兮有些迷糊,唇邊是剛剛冒出的青色胡茬。
“嗯。冷不冷,跑出來?”商灼兮把她肩上的圍巾又緊了緊。
“不冷,有你在就不冷。”鹿光熒嘿嘿傻笑一下。
兩個人回了房間,各自洗漱換好整齊衣服,鹿光熒挑了一件淺黃色的毛衣,搭配咖色麂皮半身裙,襯得她嬌俏可愛。化好妝,商灼兮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她。
她總是可以輕易地博取他的目光。
“好看。”商灼兮牽着她的手一起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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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你。”
鹿光熒嘴角勾笑,牽着的手更緊握了幾分。
下了樓就看到孫阿姨備好了豐盛的早餐,中西式都有,大約想着商灼兮這些年都在國外,怕他吃習慣了西式早餐。
商灼兮在島臺倒了一杯孫阿姨新煮的咖啡,“好香啊。孫阿姨咖啡煮的真不錯。”
“好喝吧,好喝就行。”孫阿姨繼續忙活着。
盛如夏也收拾妥當出來了,頭發梳的一絲不茍,在腦後挽了一個發髻,別一支胡桃木簪子,一身素色忠實旗袍,氣質不凡。
四人落座,只商灼兮一人撿起烤好的吐司吃了起來,其他三人都還是選擇了熱乎乎的湯面。
“媽,你跟孫阿姨什麽時候回來的?”商灼兮喝了一口咖啡問道。
“三點了吧。哎喲,那家女主人精力可真好,不放我們走。給我困得。”盛如夏抱怨道。
“那今天好好休息,年夜飯交給我。”商灼兮用完早餐就開始去廚房收拾食材了。
屋子裏的三個女人落了清閑,在客廳坐着。
孫阿姨有些局促,待了一會兒,就又去廚房裏幫忙了。
只剩下鹿光熒跟盛如夏坐在沙發上,盛如夏看了一會兒書擱下。
喝了口茶,鹿光熒餘光瞥到,心想,該來的總要來了。
“小鹿,阿姨想跟你聊聊。”盛如夏拉過鹿光熒的手。
“嗯,阿姨,您說。”
不知怎的,鹿光熒腦海裏迅速将看過的狗血電視劇什麽豪門婆婆甩過五百萬求你離開我兒子之類的狗血劇情過了一遍,她還在想那可難辦了,她不想要錢怎麽辦……
“灼兮這孩子,我對他有很多虧欠,如今你們在一起,阿姨很高興。灼兮跟你在一起,比以前開朗陽光了很多。”
等等,怎麽劇情沒按照狗血套路發展。
也是,盛如夏只是南大的老師,應該沒有五百萬。
“只是……”
果然,果然,還有後面。
鹿光熒依舊耐着性子等盛如夏說重點的下文。
“阿姨,您說。”
“只是,最開始你跟我說你喜歡盛雨,現下又跟灼兮在一起,你知道的,他們是同胞兄弟,模樣又長的極為相似。阿姨怕你只是将灼兮當成了替代品,這于他于你,都不是好事。當然,許是阿姨多心了……”
鹿光熒沒想到,盛如夏這麽坦然直接,她也就放下了那些客套,也開門見山的回答。
“阿姨,确實,最開始我确實沒有搞清楚對灼兮的愛是出于他本身還是我一直在他身上尋覓盛雨的影子。可後來,我才發現,我喜歡的是商灼兮本人。如果說跟盛雨的關系,那麽只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為跟盛雨一樣的臉,讓我開始注意到他。”
“阿姨,我懂您的顧慮,我也費了些功夫,才把自己的感情捋清楚。您放心。”
盛如夏的臉上從認真慢慢緩和下來,對着鹿光熒笑了笑。
“那就好,灼兮從小沒有在我身邊長大,後來他又去了美國,聯系更少。如今都二十多歲了,再也親昵不起來了。但是,我看到現在你這麽真心喜歡他,阿姨也放心了。”
兩個都是簡單直接的人,話說開了,疙瘩也就不在了。
氣氛慢慢松弛下來,盛如夏又開始給鹿光熒安利她的愛豆,一條一條的安利視頻讓鹿光熒看得有些審美疲勞。
終于磨到了中午,廚房裏的香味也散發出來。
商灼兮的一句“開飯了”,将鹿光熒從十級美顏濾鏡的愛豆唱跳視頻裏解救出來。
其實,盛老師,您的愛豆長得真的不如您自己的親兒子啊!!!
鹿光熒在內心咆哮,最後還是笑盈盈地迎着盛如夏一同往餐廳走去。
商灼兮跟孫阿姨一起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擺盤十分講究,讓人誤以為是米其林三星的主廚來家裏了。
“嗬,這一桌子菜,看着我都舍不得吃了。”盛如夏落座仔細欣賞了一遍。
“我雖然想法多,但是動作慢,多虧了孫阿姨幫忙,要不然恐怕你們要天黑才能吃上。”商灼兮邊說邊解圍裙,解了幾次都沒解開,鹿光熒察覺,繞到他身後輕松解開。
“這小兩口,看着真般配啊。”孫阿姨看到兩個人甜蜜的樣子,不禁感嘆道。
“是啊,是啊,這叫什麽,哦,養眼。”盛如夏笑眯眯地打趣道。
被長輩調侃幾句,鹿光熒的臉頰又開始熱了起來,剛想要逃開,卻被商灼兮的手牢牢鉗住。
拉過去,樓上肩膀。
“是啊,我眼光好。”商灼兮笑道。
“撒狗糧呢。”盛如夏說道。
“什麽狗糧?灼兮養狗了?”孫阿姨不懂這些網絡黑話,有些沒搞懂。
其他三人頓時哈哈大笑,鹿光熒給孫阿姨盡量解釋了一下撒狗糧的含義,聽懂之後的孫阿姨蹙着眉頭自嘲,“老了,老了,聽不懂你們年輕人的話咯。”
幾人落座入席,午飯依舊吃的祥和美好。
席間就開始讨論晚飯了,盛如夏直說這兩天夥食太好,晚餐一定從簡,不然明天初一茶話會怎麽跟小姐妹聚會,不上鏡了。
最後,孫阿姨提議,晚餐就簡單的一頓餃子就行,衆人紛紛同意。
飯畢,收拾妥當,各自回房休息。
商灼兮穿上外套要出去:“光熒,我出去一趟,買點東西。”
“還買什麽?不是還有一盒?”
“小家夥,你在想什麽?你以為我要買什麽?”商灼兮捏了捏鹿光熒的臉。
“我沒有,我不是,我沒想。”鹿光熒直接否認三連,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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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個香甜的午覺,鹿光熒跟盛如夏一起在廚房幫孫阿姨包餃子。
中午吃的膩了些,晚上的餃子餡就定了三鮮蝦仁餡,孫阿姨負責擀餃子皮,盛如夏跟鹿光熒負責包。三個人一邊幹活一邊唠些家常,十分和諧。
“孫姐,您在商家很多年了吧?”盛如夏一邊包餃子一邊問道,這兩日相處下來,感覺孫阿姨不僅僅是商青山家的阿姨,情分總是比主仆情誼多了幾分,想來也是有些年頭。
“可不嘛,商先生來東城不久,我就過來了。那會兒還不住這裏,在老城租的一處房子,我來東城探親,商先生就住在我姐姐家隔壁。那會兒灼兮太小了,商先生又不會帶孩子,哎喲,那個哭哦……”
盛如夏聽孫阿姨說這些,眼眶就有些濕潤了,當初她性子驕傲,生下孩子沒過滿月就毅然決然地跟商青山分開了,大人倒是沒什麽要緊,苦了孩子。
孫阿姨見盛如夏有些傷感,感覺自己說的有些多,連忙找補說些開心的事。
“我記得那年夏天,灼兮放暑假,好像是中考之後,他去南城找您,回來那個開心的喲,拉着我說您的事。”
“嗯,只是相聚太短,要不是他們父子要定居美國,可能也還見不到。”盛如夏也陷入了回憶當中。
八年前,商青山得到去美國一所美院執教的機會,便決定帶着商灼兮一起遠赴美國定居。臨走的暑假,第一次跟盛如夏聯系提議雙方将孩子交換一個夏天彌補一下缺失的父愛與母愛。
這麽多年了,轉眼兩個孩子都馬上要升高中了,盛如夏也是有些想念商灼兮,畢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我也是那個夏天見到的盛雨,那個孩子安靜的很,不像他哥哥天天抱着個籃球不着家,盛雨那孩子就每天在房間裏看書畫畫,倒是跟他父親很像……”孫阿姨繼續說道。
聽着兩人的交談,鹿光熒的手懸停在半空,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也泛起來。
那個暑假,商灼兮在南城?盛雨在東城?
那我遇見的到底是誰?
“小鹿,發什麽呆呢?”盛如夏看着原地發呆的鹿光熒。
“盛老師,孫阿姨說中考以後灼兮去南城找您?整個暑假都一直在南城嗎?”
“是啊,我記得當時盛雨先放的假,他去東城找他父親他們,灼兮過了一周才過來過暑假。一直到開學前兩天,才各自回去。”
鹿光熒覺得有些難以呼吸。八年前的暑假,鹿光熒記憶猶新,是在假期過半的時候才遇到的“盛雨”。
按照盛如夏所說,暑假過半的時候盛雨不在南城。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她遇見的,暗戀的那個人,只可能是——
商灼兮。
一瞬間陷入巨大的荒謬裏,心心念念了七年的人,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年騎士,那個驚豔了她整個少年時光的人,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他——商灼兮。
似乎一切都有跡可循起來,起初她遇見的那個“盛雨”是陽光的、明朗的,愛打籃球的,跟孫阿姨形容的安靜內斂的盛雨确實不像,反而更貼合孫阿姨說的不着家的商灼兮。
而再次見到商灼兮,他卻因為盛雨的意外離世,将錯誤歸咎到自己的身上,活成了盛雨的樣子——內斂的、疏離的。
所以,才讓鹿光熒确信,他不是自己記憶中的“盛雨”。
“……盛老師,我覺得我可能一直搞錯了。”鹿光熒很艱難地才說出這句話,聲音一直在顫抖。
盛如夏察覺出了她的異樣,将鹿光熒引到客廳。
“小鹿,到底怎麽了?”
鹿光熒坐下,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盛老師,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認識的盛雨嗎?”
“我記得你說你是盛雨的同學,不是嗎?”
鹿光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對不起,我騙了您,我并不是盛雨的同學,我比他低了一個年級,我是在八年前的暑假認識的他,我第一次認識他是在一個小超市的門口偶遇的,當時他抱着籃球去買水。再後來是在補習班下課的路上遇到的,他跟一群人在路上走,我的單車壞了,他很熱心的幫我修好了。還有一次,是我在一個夜宵攤上,有人欺負我,他幫我解圍……”
盛如夏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你是說你當初遇見的是灼兮?”
鹿光熒點了點頭,眼角有淚劃過。
“那你怎麽知道的盛雨這個名字?”盛如夏不解地看向他。
“我有一次偷偷翹了補習班的課去看他打球,在籃球場邊,幾個女生議論,說那個正在投三分的是她們的同學。”
“我壯着膽子問她們,那個男生叫什麽。”
“她們說,他叫盛雨。”
“現在後知後覺才想起來當時那幾個女生還在納悶說盛雨怎麽還會打籃球……”
“可我當時并沒有多想……”
鹿光熒說完,盛如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沒想到少女心事的暗戀竟然能出這麽大的烏龍。
“可是,灼兮也不記得你了嗎?”盛如夏還是有些不解。
“不記得我很正常,當時他只是順手幫忙,可能我長什麽樣子他都沒注意過,而且……我當時,很胖……”
呼,終于,說起那個自卑且笨拙的青春期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堪。
盛如夏恍然,“原來竟是這樣。那麽,其實你壓根都沒見過盛雨,是嗎?”
“是的,因為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都帶着籃球。如果我猜得沒錯,盛雨應該不打籃球,是嗎?”
“嗯。盛雨不喜歡運動,整天就是看書畫畫研究昆蟲。灼兮那個暑假,确實天天跑出去瘋玩,我都摸不着他影。”
“後來……開學的前一天,他們互換回來,灼兮因為一時興起希望出國之前能帶走會發光的蝴蝶标本,所以盛雨才會冒着雨去爬山……”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原來,原來,自己喜歡的一直是同一個人。
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對着霧氣環繞的山谷喊盛雨的名字沒有回音了,因為她從一開始,就喊錯了名字。
如果不是青春年少太過自卑敏感,如果她再勇敢一點,如果她再大膽一點。
不是旁敲側擊打聽你的名字,而是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你面前:
“你好,我是鹿光熒,你叫什麽名字?”
該有多好。那麽會不會沒有兜兜轉轉了這麽多年?
至少,我不會搞錯了名字。
盛如夏拍了拍鹿光熒的肩膀,知道此時她需要一個人靜靜消化平複情緒。
鹿光熒望着院子裏小燈籠發呆,你在哪,商灼兮?
你知道嗎?我搞了一個天大的烏龍……
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還想見到你。
我的少年,我的騎士,我的整個青春。
讓我們再重新認識一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