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在第三層明亮華貴的衣帽間裏，自維洛德提出想要與她一起外出，薇薇安娜答應後，這個話題便就此終結了。
但在出發之前，薇薇安娜還有件事情需要與維洛德确認。
不過，薇薇安娜并未選擇在下午茶亦或者晚餐時間進行詢問。
她把時間拖到了更晚的時候。
例如——
洗漱完畢之後的就寝時間。
明明已經是戀人了，睡一張床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
薇薇安娜是這樣想的。
因此，前十八年都努力維持淑女守則的薇薇安娜·福雷斯特小姐，在入夜時分，穿着一身白色的絲綢吊帶睡衣，抱着軟枕，敲響了隔壁維洛德的房門。
“晚上好。”
薇薇安娜仰起頭，對着門後之人禮貌打着招呼。
“……晚上好。”
維洛德拉開房門，站在門前回應着，并用眼神詢問薇薇安娜有什麽事嗎。
“睡不着。”薇薇安娜眨着眼睛，乖巧答道，“想試試維洛德是否能夠促進睡眠。”
維洛德表情正經地上下打量一眼薇薇安娜，見她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問：“為什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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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想的有點多？也說不定……”薇薇安娜猜測道。
沒有思索很久，她話鋒一轉，望向維洛德，把話題拉了回來：“你還沒回答呢，我之前的那個問題。”
只過去了幾秒而已，維洛德不知道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怎麽的，反問道：“哪個問題？”
薇薇安娜并未生氣，她語含期待地适時提醒：“促進睡眠的那個。”
“我覺得，恐怕不行。”維洛德拒絕得很快，像是提前準備好了答案。
聞言，薇薇安娜緊了緊懷中軟枕，疑惑：“為什麽？”
微垂的長睫掩去他眸底情緒，維洛德淡聲：“比起促進睡眠的藥物，亦或者解決你思緒發散的根源，我的作用微乎其微。”
“可是，在我看來，你就是最有用的。”
薇薇安娜維持着她那乖巧單純的微笑，眨着那雙忽閃忽閃的藍眼睛，反駁道：“你不能通過主觀推斷來否定你對于我的實際作用。”
房間內透出的溫暖燭光被他的身影擋去大半，讓人看不清維洛德此刻的具體神情。
他垂眸望着薇薇安娜，微抿着唇，沒有答話。
薇薇安娜不閃不避的與他對視：“不試試怎麽知道？”
沉默。
長久的沉默。
維洛德維持着站在門框後的姿勢，用行動無聲拒絕了薇薇安娜。
不過，薇薇安娜卻像是沒注意到。等待兩秒後，她眨了眨眼，再次出聲詢問：“不請我進去嗎？”
維洛德：“……”
半響，維洛德長嘆一口氣，臉上一本正經的神情徹底了無蹤跡。
披散的黑色發梢自他肩旁滑下，維洛德抱臂斜靠上門框，扶額，無奈輕喚道：“薇薇安娜……”
“嗯？”
猶疑一瞬，他接着道：
“我是個生理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我希望你清楚深夜向我提出這個請求意味着什麽。”
“生理功能正常”幾個字，被維洛德刻意加重了讀音。像是想通過這樣的委婉提醒，讓薇薇安娜轉過身，乖乖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去。
只是，維洛德顯然低估了他這位新交往的戀人對于這類話題的承受能力。
對上維洛德隐含警告的眼神，薇薇安娜神情不變。
她雙睫撲閃，好似在理解着他話中含義。
下一秒，便神情了然地揚起眉，視線自維洛德喉間凸起的喉結，劃至他單薄白色睡衣下，胸前那若隐若現的薄肌，接着，快速略過他那被不透光絲綢布料遮擋的腰腹部位置，然後，擡起頭，無辜答道：
“雖然沒有進行到最後，記得不是很清楚，但這件事情……之前在我家的那一晚，我就已經感受到了。”
維洛德：“……”
他半響語塞，最終只能紅着耳尖，捂着臉，再次深深嘆出一口氣，心底并不想去深究那“感受”二字隐藏的深意。
“不請我進去嗎？”見維洛德不回答，薇薇安娜再次淡定地詢問了一遍，“初秋了，房間外站久了還是有些冷的。”
維洛德第一次感覺到，他好像有着嘆不完的氣。
在面對着一些人或事的時候。
當然，此處特指深夜興致勃勃敲響一位成年男性房門的薇薇安娜小姐。
即便，那名成年男性是他自己，而他們之間已是親密的戀人關系。
維洛德站在原地遲疑兩秒，最終在薇薇安娜期待的眼神中，側身讓開道路。
“……請進。”他說。
“打擾了。”
回上一句不怎麽衷心的客套話，薇薇安娜徑直邁着歡快步伐，越過門邊神情複雜的維洛德向裏走去。
維洛德的房間和薇薇安娜居住的那間在細節上有着許多區別。
當然，不僅僅是主卧與其他房間之間的區別。
這間房間他應是住了許久。
房間內相較于她的那間多出了許多生活氣息。
不似薇薇安娜房間裏的純白偏粉，維洛德的房間，整體更加傾向于藍色色調。
已是深夜，深藍色的落地窗窗簾被仔細拉上。
屋子裏的物品被收拾得很整齊。
除卻書桌，木椅，裝着新鮮玫瑰花的花瓶，以及書桌上疊放着的幾本書……這些相似物品之外，維洛德的房間內多出了一扇連接衣帽間的房門，一副懸挂在牆上的地圖，以及，一個立在角落的開放式架子。
架子上擺放着些大小不一的各類物件。
有雕像，木質品，裝着細沙的小瓶子，漂亮的石頭，又或者一些看不出具體用途的小玩意。
薇薇安娜敲門時，維洛德或許已經準備睡下了。
繡印着金色玫瑰樣式的白色床鋪上，鋪平的絨被被掀開了一角，露出的床單上存在着些許褶皺。
“可以坐嗎？”
粗略看了眼房中布局後，薇薇安娜示意着床邊詢問道。
“請随意。”維洛德關上門，答道。
既是随意，薇薇安娜便也不再客氣，她撫平床單上的些微褶皺，便攏好裙擺，坐了上去。
“好軟。”
坐上去的一瞬間，薇薇安娜不禁低聲感嘆。
她整個人像是陷進了床裏一樣，床墊的支撐力輕柔舒适到了堪稱奇異的程度。
薇薇安娜登時雙眸微亮，左右移動着身體，玩得不亦樂乎。
“披上吧。”
維洛德出聲打斷了薇薇安娜的玩鬧舉至。
他從書桌旁的椅子靠背上拿來一件白色絨毯，遞給了薇薇安娜：“換季時容易感冒。”
薇薇安娜道聲謝後接過，嗅到絨毯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她咦了一聲，道：“維洛德披過的？”
“嗯。”維洛德低應一聲，“房間裏只有這一條，要是想換的話，我去找艾裏克斯問問。”
“不用了，就這樣挺好的。”
說着，薇薇安娜展開手中堆疊整齊的絨毯。
輕微的椅子移動聲響起，薇薇安娜看一眼在她對面坐下的維洛德，估測了下兩人之間隔着的距離，癟了癟嘴。
柔軟的金色長發垂墜散落在潔白床單之上，薇薇安娜抱緊懷中抱枕，一雙眼直勾勾盯着維洛德，幽幽道：“……其實也沒有很冷。”
維洛德挑眉：“我知道。”
“你知道？”
維洛德視線掃過薇薇安娜只餘兩條白色細肩帶的光裸雙肩，輕笑：“你把絨毯搭在了腿上。”
“是嗎？”
薇薇安娜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垂眸，視線越過蓋着絨毯的雙腿，再次瞧見兩人之間相隔的那點不遠不近、恰到好處的距離。
無名之火忽地在胸腔中騰騰燃起，不知何處升起的不滿梗塞在喉間，上下不得。
鮮少感受到此類情緒的薇薇安娜不知該如何處理，思來想去，她索性不再委婉暗示，直接輕哼一聲，微揚下颌，朝着維洛德直言道：
“我覺得你應該坐到我身邊來。”
從床頭櫃上拿起發帶，維洛德紮起頭發的動作微頓。
“因為感覺到冷？”他玩笑道。
“不，因為我想你坐到我的身邊。”
一句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話語。
正在腦後系結的修長雙手突然停下，接着就被維洛德若無其事地改為抽出絲帶重新纏繞。
雖然神情并沒有什麽改變，但薇薇安娜看得很清楚，維洛德剛才在一瞬間忘記自己系結進行到哪一步了。
見此，薇薇安娜微眯着眼，得意洋洋。
哼，讓你明知故問。
胸中煩悶盡數抒發，薇薇安娜心情愉悅。
不過，她那尾巴翹上天的好心情在此刻并不能感染維洛德，今晚的維洛德似乎總是在感到無奈。
發帶系完，維洛德放下手。
他沒再裝作沒聽懂，沒聽到，亦或是扯開話題。
他只是嘆一口氣，穩穩坐在靠椅上，把雙腿自然交疊起來，然後，溫聲問着薇薇安娜：
“你知道這将會發生什麽嗎？”
十分具有預視性的一句問話。
話語中隐含着維洛德對她那熟悉的隐晦提醒。
薇薇安娜沒再回答。
她身體微微前傾，把頭輕輕壓在了身前抱着的軟枕上，然後，便睜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望着對面表面故作淡定，實則神情略顯僵硬的維洛德。
顯然，她很困惑為什麽維洛德會多次拒絕那些對于她來說算不上多麽為難的要求。
半響，在維洛德開始忍不住懷疑薇薇安娜是否透過他的那些行為，猜到亦或者看穿了什麽的時候，薇薇安娜終于開口說話了。
“這種問題你之前已經問過一次了。”她道。
視線劃過維洛德交疊起來的雙腿，薇薇安娜小幅度勾了勾唇：
“我知道你很想這樣做。”
在維洛德快要維持不住淡定神情，僵硬着姿勢猶豫出聲之前，她故作可愛地眨了眨眼，再次補充：
“當然，顯而易見的——”
學着維洛德，薇薇安娜同樣帶着些隐晦的指代含義道：
“我也希望你這樣去做。”
維洛德：“……”
屋內燭火安靜燃燒。
維洛德緊繃着神情，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實說，如果只論心跳的話，他胸腔中的那顆心就要砰砰跳出來了。
他是個生理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
更遑論身前坐着的還是他的戀人。
這位戀人還致力于多次口頭撩撥他。
而在這三種情況的疊加下，十幾二十歲左右正值青春的男性性/欲……他怕說出來吓到他親愛的薇薇安娜小姐。
只是，即便如此，視線緩緩上移，越過那道較嬌豔玫瑰更為誘人的柔軟紅唇，對上戀人那雙比廣袤汪洋更為美麗的雙眼，此刻的維洛德卻忍不住想要移開視線。
但他知道，他不能。
至少，在薇薇安娜那雙仿若要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視下，此刻不能。
于是，維洛德只眼眸顫動一瞬便迅速維持住了神态。
“薇薇安娜……”他輕喚着她的名字。
“嗯哼？”
維洛德喉結滾動，嗓音微啞：“你知道的，面對着你的時候，我的自制力并不好。”
“我知道。”薇薇安娜不以為意，“這句話你剛才就已經說過類似的了。”
“不，這次并不是為了警告你。”
維洛德放下交疊的雙腿，勉力收斂起眼底暗湧，身體坐直，淡聲道：“我是想說，所以，在那之前，讓我先回答你的問題吧。”
“你有問題想問我的，不是嗎？”
“是的。”薇薇安娜沒有遲疑，徑直應道。
她心中的這個疑問，其實出發前的幾天随時都可以詢問維洛德，不一定得是今晚。但既然維洛德主動問到了——
薇薇安娜單刀直入：“沒問題嗎？你之前的異常。”
在維洛德雙唇輕啓，預備回答之前，微微安娜打斷他，補充道：“是對于你自身，不是對于我。”
薇薇安娜沒有忘記維洛德對她的那句承諾。
但那句承諾保證的是不對她造成傷害，并未提及維洛德自身所受到的影響。
察覺到這一點，薇薇安娜心中不安，思來想去便還是想尋維洛德确認一遍。
維洛德聽後，似在思索，沉默着沒有說話。
薇薇安娜見此，忽地想起一種情況。
“維洛德。”
迎着維洛德投來的目光，她肅着臉色，再次補充：“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可以選擇不告訴我，但……我不希望你為了讓我安心而去善意掩飾什麽。”
顯然，維洛德的沉默讓薇薇安娜把這件事情想象得十分嚴重。
她甚至已經腦補到了維洛德罹患重病了。
看明白薇薇安娜神情的維洛德：“……”
半響，維洛德低聲：“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
薇薇安娜啞然：“怎麽會不知道？”
自己身體出現的異樣怎麽會不知道？
不過，回憶起那晚狀況，薇薇安娜轉念一想，維洛德的這種情況畢竟特殊，确實也有可能會不知道。
可是，不清楚歸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導致他的異樣，總得找出點頭緒吧？
薇薇安娜腦中一時間浮現出許多猜測。
短暫性變異？精神類問題？家族遺傳？亦或者只存在于傳說中消失已久的魔法巫術？
哪一個都不太好問出口。
正在她糾結時，薇薇安娜聽維洛德問道：
“是在擔心我的情況不适合出行嗎？”
“算是吧……但也不止。”
她主要還是懷疑那個突然出現的詭異異常，會對維洛德造成什麽傷害。
薇薇安娜沒說出口，維洛德也猜得到。
他是如此的了解她。
而要打消她的顧慮，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
“雖是不清楚，不過，忘了嗎？”
“嗯？”
維洛德笑着答道：“出游的事情，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一句話，打消一切懷疑。
薇薇安娜放下了心。
沒人會去上趕着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所以……基于這個前提，她的那些個憂慮可以先放到一邊了。
而且，看維洛德這幅不怎麽在意的模樣……算了，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就先暫時揭過吧。
實在不行的話，她可以明天再去問問艾裏克斯。
雖然，艾裏克斯很大概率會維持着那副挑不出錯處的微笑回答她：薇薇安娜小姐之後會知道的。
……真是令人無可奈何的回答。
不過，既然維洛德表示這件事情不是很嚴重，薇薇安娜覺得，她還是暫時先不去過度在意了吧。
維洛德不詳細說明，排除真的一點不清楚的情況下，剩下的一種可能，應該也是涉及到了他人不便知道的隐私。
雖說作為戀人，但在維洛德明确表示不會傷害到她，且對于他自身也沒什麽大問題的情況下，她還是不再去過多探究了罷。
想清楚這些，薇薇安娜片刻便調整好狀态，盯着維洛德笑意盈盈道：“我沒什麽問題了。睡覺吧！”
含笑低應一聲，維洛德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
背對着床邊時，他僵硬的脊背随着輕呼出的一口氣，緩緩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