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5 章
陽光明媚的清晨，薇薇安娜起床，洗漱，穿上美麗繁複的蕾絲長裙，戴上閃閃發光的寶石項鏈，然後來到餐桌前——
這次，她并沒有悠閑地等待着管家先生為她準備早餐。
她匆匆越過餐桌，徑直打開房門，向着房間外走去。
這是薇薇安娜第二次來到這座玫瑰古堡，不需要詢問管家先生是否能夠與維洛德見上一面，她知道維洛德的房間在哪裏。
薇薇安娜來到隔壁房間，壓制着情緒禮貌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
深吸一口氣，她握上門把手。
“咔嚓——”
正當她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
“薇薇安娜小姐。”
管家先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薇薇安娜身後。
他推着放置着面包與熱牛奶的餐車，笑着朝她問好：“您還沒有吃早餐吧？”
薇薇安娜扯出一抹笑，輕點了點頭以作招呼。
“少爺還沒有醒來。”
艾裏克斯目光略過薇薇安娜握上門把手的那只手，接着道。
不知艾裏克斯的這句話是否暗含着阻止，薇薇安娜并未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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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應一聲，轉過了身，徑直向前推門——門開了。
熟悉的房間布景出現在她眼前。
薇薇安娜目标明确地走到床邊。
五官精致的黑發青年蓋着被子，躺在床上安靜閉着眼。
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或許，确實是睡着了。
長睫在他眼下制造出一小片陰影，那雙被她親吻過多次的唇瓣微合着，唇色透着些詭異的紅潤，不久前還與她十指相扣的那雙手簡單搭在他近乎于沒有起伏的胸前，沒有任何動作。
窗簾拉緊的房間內，光線有些暗。
薇薇安娜就這樣站在原地，微垂着眼安靜注視着維洛德。
深沉的昏暗包裹住床上沉睡的人影，似乎想要進一步浸染蠶食床邊那抹燦爛金色。
良久，薇薇安娜轉過身，放輕腳步走了出來。
艾裏克斯仍然站在門口，像是在等待着她。
薇薇安娜小心帶上門，聲音壓低了一些：“管家先生知道些什麽吧。”
不是疑問的語氣。
是陳述句。
“薇薇安娜小姐可以叫我艾裏克斯。”
艾裏克斯朝着薇薇安娜禮貌颔首。
“艾裏克斯。”
薇薇安娜從善如流地更改了稱呼。
“您之前總說，我以後會知道的……”
“我想，這次沒有必要再隐瞞我了。”她沉聲道，擡起眼，緊接着反問，“還是您仍然想要粉飾太平？”
“我并沒有打算繼續隐瞞您。”
艾裏克斯維持着他那一成不變的禮貌微笑回答道。
眸光落至薇薇安娜腕上的那根白色發帶，他的笑意趨于複雜：“您有資格知曉這一切。”
“如果少爺同意的話，我會告知你們我所知曉的一切。”
薇薇安娜緊抿着唇沉默片刻，問道：
“他什麽時候會醒過來？還是三天之後？”
“不，這次的時間會更為短暫。”
艾裏克斯溫聲道：“您可以耐心等一等，少爺會平安醒來的。”
“您還沒有吃早餐吧？”
他再次問了遍這個問題。
和起床時的狀态相似，薇薇安娜心不在焉地用過了早餐。
收拾好餐盤的艾裏克斯推着餐車離去，薇薇安娜坐在原地，半響，她解開腕間發帶，仔細打量起了發帶上的精致紋路。
和第一次來到這座玫瑰古堡時一樣，當她醒來時，這根發帶就被仔細系在她的手腕上了。
起床後的一系列動作太過心神恍惚，薇薇安娜也就忘了解下這根發帶，更遑論順帶在剛才闖進維洛德的房間時，放到他的床頭櫃上。
白金色玫瑰樣式的圖案被仔細繡印在白色的絲帶上。
很漂亮。
只是一眼望去，就能深切感受到制作之人耗費的無數精力。
可是——
薇薇安娜斂眸。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才艾裏克斯收拾餐盤時，黑色袖口露出的一角白色布料上，似乎也存在着這種圖案。
之前維洛德帶她上到第三層的時候和她提起過，伊爾泊德家族的族徽就是這種玫瑰樣式的圖案。
……艾裏克斯作為這座古堡的管家，也算得上是伊爾泊德家族的人吧？
這樣解釋雖然沒錯，但薇薇安娜總感覺，她似乎遺漏掉了什麽。
昨晚在外長時間吹過風的腦袋有些發脹，薇薇安娜沒再深究，向後靠上椅背，心神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
維洛德這次醒得很早，薇薇安娜幾個小時後就見到了他。
再次見到維洛德的時候，他正邁下通往一樓的最後一級臺階，正巧與用過午餐打算上樓的薇薇安娜迎面碰上。
他仍舊帶了束白玫瑰給薇薇安娜。
包裝精美，花香馥郁。
薇薇安娜站在原地，目光沉默落至花束上。
不知她看了多久，或許是幾秒，又或許只是一瞬，薇薇安娜徑直越過維洛德走上階梯。
她沒再看他一眼。
高跟鞋與地面碰撞出連續不斷的“登登”聲，一直持續到她轉過轉角。
獨留維洛德拿着花束立在原地。
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午後的陽光斜照在他身上，散落的黑色長卷發垂在他的臉側。
他站在那裏，唇邊的笑容從溫和逐漸轉變為苦澀、僵硬，但随即又快速變為萬年不變的溫和，或許還帶了一絲祝福和釋然。
如果薇薇安娜在轉角沒有看錯的話。
他在祝福和釋然些什麽？薇薇安娜莫名有些惱火。
高跟鞋的“登登”聲再度響起。
不過這次是由遠及近。
再次看見薇薇安娜，維洛德的眼睛明顯變亮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他掩蓋下去。讓人窺探不到他那雙帶着溫和笑意的眼中，蘊含着何種情緒。
薇薇安娜沒有理會維洛德的這些神情變化。
亦或者說，她把他的這些表現盡收眼底，但沒有表露出任何反饋與表示。
她緊抿着唇走到維洛德跟前，動作迅捷近乎于奪走地拿過他手中花束，另一只手則快速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徑直向前走去。
“我們去找艾裏克斯。”
“對不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薇薇安娜停住腳步，她也不得不停住，因為維洛德站在原地，拉住了她。
轉過頭，目光劃過他反過來扣緊在她腕間的那只手，薇薇安娜淡聲道：
“為什麽要道歉？”
維洛德微垂的雙眸沒有回答，只是扣在她腕間的那只手再次加重了點力氣。
他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緊接着便又是一聲“對不起”。
薇薇安娜捏緊花束，嗓音微啞：“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話落，又是一陣令人屏息的沉默，半響後：
“……抱歉。”
他這次換了個詞，但仍舊沒有主動說些什麽。
薇薇安娜快要被維洛德這種态度氣笑了，可她的內心卻不可抑止地翻湧起了濃重的悲傷。
如果可以的話，她并不想要他這種時候的道歉。
咽下喉間梗澀，薇薇安娜轉過身，緩聲問道：
“……你剛才是不是認為我會直接離開？”
維洛德安靜一瞬，扣在薇薇安娜腕間的手松了些力道。
他還是沒有擡眸對上她的視線，不過唇邊倒是帶上了些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笑意，嗓音溫和地說：
“如果薇薇安娜想回去的話，我可以——”
“你做夢。”
薇薇安娜徑直打斷道。
“維洛德，你做夢。”
似是不滿足于只說一次，她再次緩聲重複了一遍。
雙唇勾起，語氣似調皮的孩童，眼裏的憤懑與執拗卻是赤裸裸。
維洛德驚愕擡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這就是你隐瞞我的代價。”
薇薇安娜揮了揮手中花束，語帶惡意地玩笑道：“誰讓你當初要接下我那朵玫瑰。”
馥郁的花香随着她搖動的動作飄散在兩人周圍，維洛德無意識嗅着這抹馨香，聽薇薇安娜接着道：
“一邊隐瞞我，又一邊在我和你一起外出之後隐晦暗示我……我是不是應該欣慰自己沒那麽傻，看得懂你想要暗示我的那些東西？”
維洛德啞然。
“……你一直都很聰明。”他道。
“是的，我一直都很聰明。”薇薇安娜嘲諷重複。
她沒再說話。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下來。
腕間肌膚相觸的溫度在兩人之間傳遞。
薇薇安娜在維洛德反過來拉住她時便已經松手，維洛德倒是在那之後一直握着她的手腕。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遲遲沒有松開。
“我沒有隐瞞你。”
這次是維洛德率先打破沉默，他終于不再維持那溫和的微笑，緊抿着唇猶豫着解釋道：“我确實是不知道。”
不知道？
薇薇安娜垂着眸嗤笑一聲。
“是不知道，還是猜到了一部分但因為不确定，所以心安理得地裝作不知道？”
薇薇安娜是相信維洛德之前是和她一樣迷茫的。
畢竟，清晨艾裏克斯和她說的是“告知你們我所知曉的一切”，而不是單純指代她的“你”。
這代表維洛德和她一樣不知情。
但要說維洛德一點都不清楚……
呵。
薇薇安娜嘲諷一笑，她怎麽可能相信這個說辭。
不說事情發生在維洛德身上，他多少能夠根據自身的反應猜到一些東西，也不說他由艾裏克斯撫養長大，而艾裏克斯明顯是知情者，僅僅單論他們去到納托凡特之後，維洛德言語神情間對她的那些隐晦暗示，薇薇安娜都不可能相信維洛德的那句“不知道”。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根據你的那些暗示看出來點什麽，然後在你第二次出現異常被你帶回來後，因為那些猜測去選擇離開你？”
薇薇安娜直視着維洛德那雙看不出情緒的藍眼睛，逼問道。
她最喜愛戀人的那雙眼睛依然如同這世上最珍貴的藍寶石那樣美麗，只是蒙上了一層讓人看不透的朦胧輕紗。
薇薇安娜想要去揭開這層輕紗。
她已經猜到這層薄如蟬翼卻又掩藏一切的輕紗後存在着什麽，但她仍然想要去堅定揭下。
她不想讓那雙她最喜愛的眼中，蘊含着這樣格外令人心碎的神情。
即便，她清楚明白，從她做下選擇的這一刻起，不遠的将來，那雙寶石般漂亮的眼中，這樣令人心碎的神情或許只會只多不少。
“是。”
沒有猶疑很長時間，維洛德雙睫顫動，肯定道。
聞言，薇薇安娜忽然笑了。
她不知道這時候是該慶幸自己猜到了這一點，還是該惱怒自己猜到了這一點，亦或者兩者皆有之，以至于她的第一反應是情不自禁地發笑。
“計劃的很好。”薇薇安娜揚眉道。
“可惜……”
她遺憾感慨，但只道了兩個字，便話鋒一轉，輕笑道：
“我不同意。”
她笑得很平常，語調也沒有聽出任何憤懑，看起來只是單純的反對。
但維洛德知道不是這樣。
其他人憤怒的時候會是怎樣表現的他不清楚，但對于他的戀人薇薇安娜·福雷斯特來說，面對如今這種情況時，她表現得如此平靜，反倒代表她的內心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然而，即便察覺出了不對勁，如果薇薇安娜的這種狀态發生在今天之前，維洛德有信心能夠很快安撫好她。但在今天，在這一刻，他除了道歉便再也說不出其他的什麽了。
而顯然，薇薇安娜連道歉的機會都不準備留給維洛德。
她話語間只停頓一瞬，便微笑着朝維洛德問道：
“和戀人之間想要做出更親密的行為一樣，你計劃的這種事情，例如，算計着想讓我主動離開，亦或者送我花試探着我會不會接下什麽的，也是需要雙方一致同意吧？當然，主要是需要作為接收方的我同意。”
“……是的。”
已經提前預料到薇薇安娜想要說些什麽，維洛德愣聲答道。
話落，他終于擡眼看向薇薇安娜，眼底是一覽無餘的深切不忍。
他眼眸顫動，握緊了她的腕骨，似乎是想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但行動間終究帶了一絲遲疑，眼底也出現了一瞬的掙紮。
薇薇安娜當然沒有錯過維洛德的猶豫。
她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真切笑意。
“我接了你的花。”
她再次舉起手中花束，然後得意地晃了晃。
“所以，還是那句話啊……”
“維洛德——”
她輕快地喚了他一聲。
“嗯。”
和過往的無數次那樣，維洛德輕聲應道。
“想讓我按照你的計劃離開——你做夢去吧！”
她故作咬牙切齒道。
盡管已經不怎麽生氣了，薇薇安娜說這話時，還是不可避免地帶出了點還未消散的火氣。
但維洛德聽後卻是笑了。
不是薇薇安娜不久前那種帶着氣憤的怒極反笑，也不是他之前壓抑着情緒的溫和的笑，而是真心實意地，眼底蘊滿笑意的，訴說着類似于“罷了，罷了”“徹底招架不住”“敗給你了”的，摻雜着無奈、愉悅情緒的，忍不住笑出聲的笑。
他笑得收斂不住，也不想收斂住。
勾着唇，彎着眸，就那樣看着薇薇安娜因為他這突然一出顯露出的疑惑發懵模樣，安靜地，招搖地，笑得停不下來。
午後的陽光本就斜斜籠罩在他身側，如今更是随着他小幅度的胸腔震動與發絲微晃，給他渡上了一層朦胧的白金色亮光。
如同這世上最炫麗珍貴的珍寶。
漂亮得晃眼。
薇薇安娜怔愣一瞬，回過神也不想移開目光。
她就那樣呆愣地望着維洛德笑，看着看着，她的唇邊也跟着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那笑意很淡，傳遞出的情感卻很鮮明。
如果一定要具體形容的話，伴随着這秋日半下午的暖光，伴随着玫瑰花束散發的馨香，那應該算是一抹無奈的，愉悅的，和此時維洛德如出一轍的——
發自內心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