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6 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名為伊爾伯德的家族。
這是一個繁盛的大家族,家族中人最高位至公爵并掌有實權,是名副其實的鼎盛家族。
出生于伊爾泊德家族的人都很喜歡玫瑰。
他們在族地之中種滿玫瑰,并選定春日裏的某一天作為族內一年一度的玫瑰日。
在這一天,所有伊爾泊德家族的人都會回到族地,并在花田周邊舉辦盛大慶典,慶祝園中玫瑰的盛開。
然而,某一年,在家族內部舉辦的玫瑰日這天,玫瑰花田上突然出現大片蝙蝠。整個家族的人都被蝙蝠咬傷,感染上了致命病毒。
族長請來了許多醫生前來看診,這世上醫術最高明的醫生也位于其中,但皆束手無策,甚至被委婉告知時日無多,可以開始準備後事。
整個家族都沉浸在悲傷之中。
沒有人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個會先到來。
這時,族中的一位孩童想起他所看書本中所講述的一句話:使用草藥敷于傷口之上可以消炎解毒。
他來到玫瑰花田,學着書本中的描述,摘下他最喜愛的玫瑰花瓣,揉搓出汁水,敷在他被蝙蝠咬傷的地方。
一天後,小男孩驚奇地發現,傷口居然奇跡般地完全愈合,沒有留下絲毫痕跡。請來醫生,醫生激動表示,男孩體內的致命病毒已經完全消除。
整個伊爾泊德家族因為這個發現重獲新生。
于是,從這一天開始,玫瑰之于伊爾泊德家族有了更多不同含義。
他們把這挽救自身性命的玫瑰奉為家族族徽,作為遇見所愛之人的定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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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從那天開始,玫瑰花田中的玫瑰不再枯萎。
族中之人的壽命也開始被無限拉長。
身患疾病,垂垂老矣的族人開始變得年輕健康;纖細脆弱,容易早夭的新生兒每個都茁壯成長。
他們也很容易便能遇見那個珍貴的命定之人,很容易便能找到此生所愛,并輕易體會到這世上最美妙最讓人怦然心動的愛情。
但與此同時,族內墜入愛河之人,開始或早或晚的出現各種異常。
他們逐漸開始控制不住情緒,時而大喜大悲,時而易燥易怒,能夠維持理智的時間越來越少。
族內衆說紛纭,最終得出一種最為合理的解釋——
蝙蝠病毒中蘊含着永生的奧秘,而玫瑰花神賜予他們祝福。
花神的祝福幫他們抵禦體內致命病毒,并讓他們獲得一種更易遇見所愛之人的能力。
只是,祝福的效用是有限的,當他們遇見所愛之人,墜入愛河後,血液中蝙蝠毒素與花神祝福的平衡便會被打破。
感知到他們體內湧現出蓬勃愛意,一部分花神祝福便會被用于兌現這一浪漫約定。
于是,面對來勢洶洶的蝙蝠病毒,減少後的祝福會選擇優先抵禦危及性命的那些毒素。
因此,一旦伊爾泊德家族之人墜入愛河,身體便會逐漸被那些花神祝福沒有餘力抵禦的毒素所侵占,理智逐漸消失,留下的便只有一個發瘋的軀殼。
他們長生不死,他們理智全失。
最先求死的是那些早已遇見所愛之人,已經墜入愛河的族人。
他們試過無數種方法。
從最開始的割腕,上吊,割喉,用刀刺穿關鍵部位,到溺水,中毒,火燒……都沒用。
他們的身體水淹不溺,火燒不壞,百毒不侵,損壞的部位下一秒便會自動愈合,甚至破損的軀體不到一小時便能重新生長出來。
唯一一次成功的,便是讓所愛之人親自動手——
用古堡外的白玫瑰刺穿那顆永不停息的跳動心髒,在最後一絲理智消散之前,給予他們渴望達到的永久沉眠。
這是一副極致絕望的詭異場景。
沒人知道那些心願達成的族人于生命的最後一刻在想些什麽。
他們大多都是面帶微笑。
而與此同時,說不清是詛咒還是祝福,在每一任古堡主人的心髒平息之時,古堡外的庭院裏,大片白玫瑰随着心髒的最後一次跳動,在一瞬之間變為鮮紅,直至下任古堡主人墜入愛河……
-
古堡庭院裏的玫瑰永不凋謝,它們就這樣由潔白變為鮮紅,再由鮮紅變為潔白。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随着花朵顏色的轉換,被挂至古堡正廳走廊上的畫像越來越多。
他們大多都經由所愛之人獲得了永久解脫,只有少數幾位因為各種原因,被剩餘族人依照他們的“遺願”進行了不那麽體面的無限期封印。
這是獨屬于伊爾泊德家族的宿命。
只要選擇走上那條“禁忌之路”,最終的結局便早已注定。
沒有人能夠幸免。
沒有人可以逃脫。
這是自他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流淌在他們血脈中的祝福與詛咒。
和他們作為伊爾泊德家族之人所擁有的那根繡印着玫瑰花紋的白色絲帶一般。
從出生,伴随至死亡。
“但我希望你是那個例外。”
明亮的燭光照耀下,管家先生輕聲道。
“你有着繼承于你的父親,與這個家族不符的藍色眼瞳。”
他黑色的眼眸溫和注視着維洛德那雙如藍寶石般美麗的雙眼,近乎于呢喃般低嘆道:“我希望你是這個例外。”
“這種有關于家族宿命的沉重過往,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不需要知曉。”
許久未曾與人道出有關于這個家族的過去,艾裏克斯盡力維持着他陳述時的和緩嗓音。
如今一切皆已道出,他微抿着唇安靜退至一旁。
艾裏克斯沒再關注維洛德的神情。
他知道今晚亟待解惑的對象是誰。
在此之前,他其實透露得足夠多了。
以他對維洛德的了解,在他第一次把薇薇安娜小姐帶回到這座古堡的時候,他恐怕已經隐約猜測到了這些。
但他仍然在醒來之後給薇薇安娜小姐送上了一束盛開得正好的新鮮玫瑰。
——和他那些被挂至正廳走廊上的先輩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而作為始終見證着這一切的“旁觀者”,艾裏克斯能做的,便只有尊重他們的選擇。
-
在找到艾裏克斯尋求解惑之前,維洛德和薇薇安娜先去到了古堡頂層。
古堡頂層的一間空曠房間內,水晶制成的透明棺木擺放在房間中央。
厚重窗簾半開着,秋日午後的燦爛陽光灑落在棺木不遠處。
由于是透明的水晶材質,走進了,可以模糊看見棺木內安置着兩具軀體。
他們在棺內相擁着。
蒼白色的男性枯骨緊密擁抱着一名雙唇紅潤,肌膚白皙的黑發美人。
美人面帶微笑,雙眼微合,看起來只是睡着了。
而在他們的胸前,擺放着一朵盛開得正豔的紅玫瑰,玫瑰的花莖上,系着一根白底紅紋的絲帶。
透過一層薄薄水晶,可以隐約看出,白色絲帶上的紅色花紋,是類似于伊爾伯德家族族徽的玫瑰樣式。
“她會醒來嗎?”
那時,見到這一幕的薇薇安娜輕聲問道。
目光移至擁抱着黑發美人的那副枯骨,薇薇安娜還未提出疑問,便聽維洛德順着她的視線解釋道。
“我的父親。”
他淡聲介紹着棺木裏的那副枯骨,話語中沒什麽情緒。
短暫停頓一瞬後,他回答着薇薇安娜剛才的提問:
“自從我記事起,他們便是這副模樣,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醒來。”
薇薇安娜注視着棺內的兩人,握緊了維洛德的手:“……你是想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嗎?”
聞言,維洛德安撫性地回握住薇薇安娜,溫聲道:“只是覺得,你們或許應該見上一面。”
薇薇安娜抿了抿唇。
她目光落至棺內的黑發美人,問道:“你會和她一樣嗎?”
維洛德沉默下來,片刻後,他注視着那副枯骨,輕聲道:
“你不會和他一樣。”
-
只餘餐具輕微碰撞聲的餐桌旁,薇薇安娜動作僵硬地抿了一口杯中紅酒。
她身側的維洛德聽完艾裏克斯的敘述後似乎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仍舊慢條斯理地享用着餐桌上豐盛的晚餐。
甚至在察覺到她的眼神後,還能轉過頭對她展露出一個溫和微笑。
薇薇安娜做不到他這樣淡定。
她看着餐盤裏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沒有任何食欲。
艾裏克斯退至一旁不再言語。
似乎在等待着他們的主動詢問。
薇薇安娜想要進行提問。
可她靜不下心來。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
這種狀态下的她并不适合開口說話。
“維洛德的母親,也是這樣嗎?”
最終,薇薇安娜放下紅酒杯,反複組織好語言後出聲問道。
薇薇安娜不知道她的這個問題問得怎麽樣,但顯而易見的是,她的詢問引起了維洛德的注意,他停下用餐與她一起看向了艾裏克斯。
“是的。”
沒有遲疑,艾裏克斯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做出這種選擇的伊爾泊德之人,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
“這樣的話,維洛德的父親……”薇薇安娜看了維洛德一眼,見他沒有阻止,便接着問了下去,“是因為什麽原因?”
她記得維洛德曾和她提起過,他的父親在他出生後不久便去世了,以至于他自小便是由艾裏克斯撫養長大。
聞言,艾裏克斯沒有立即回答,他看向了維洛德。
見此,薇薇安娜順着艾裏克斯的視線征詢起了維洛德:“我可以知道嗎?”
“當然。”
維洛德沒有隐瞞,他直言道:“他們死于同一天。”
“為什麽?”
薇薇安娜訝異反問。
“因為失去理智。”
艾裏克斯解釋道。
即便二十多年過去,艾裏克斯始終記得那一幕所帶給他的震撼。
事情發生在維洛德出生後不久。
奧羅拉·伊爾泊德是個推崇浪漫主義的藝術家。
她是在十六歲時離開的這座古堡。
自從異常顯露,奧羅拉便帶着她的伴侶回到了古堡。
臨近生産時,奧羅拉能夠維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最終,在剛生下維洛德不久,她在徹底失去理智的那段時間裏,一個失手,把剪刀刺進了伴侶的胸膛。
奧羅拉伴侶的眼中沒有絲毫怪罪怨恨,仍舊溫柔地望着她。他輕柔地拂過她的鬓發,輕聲喚着她的名字以作最後的告別。
這時,奧羅拉恢複神智,崩潰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請求他殺死她。
她想和他一起離開。
他答應了她的請求。
那時,半下午的陽光正好,艾裏克斯哄睡完維洛德後正打算送來下午茶,他推着餐車走到大開的房門外,見到的便是這樣令人絕望的一幕。
房間花瓶裏的玫瑰少了一枝,被插在了微笑着的奧羅拉的胸膛。
鮮血自他們傷口處滴至雪白絨毯,他們額間相抵着沒了氣息。
這些年裏,艾裏克斯送過許多人離開,他早已積累了豐富經驗。
打掃衛生,操辦後事,修改族譜,挂上畫像。
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切後,他還要溫熱牛奶照顧一夕之間雙親盡喪的維洛德。
艾裏克斯早已忘了他當時是懷着何種心情做完的這一系列事情。
或許存在些許悲傷。
但他早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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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在異常顯露時,會選擇回到這座古堡?”
薇薇安娜的疑問拉回了艾裏克斯飄遠的思緒。
聞言,艾裏克斯看了一眼始終沉默着的維洛德,答道:
“因為這裏距離那片永不枯萎玫瑰花田最近,能夠延緩異常出現的頻率,最大限度維持清醒時間。”
艾裏克斯沒有說的是,如果想要獲得永久解脫,那片花田中的白玫瑰便不可或缺。在做下決定後,他們需要從花田中采摘到的新鮮玫瑰花枝進行這一行為。
他雖不直接言明,薇薇安娜卻猜到了這一隐含含義。
倒不如說,在艾裏克斯陳述完那些有關于伊爾泊德家族的過往時,她便聯想到了古堡內随處可見,被艾裏克斯每日更換的白玫瑰。
那些自她來到這座古堡的第一天,便被更換上的新鮮玫瑰,或許不是她一開始簡單認為地迎合她的喜好,而是為了情急之下的——
“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