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7 章
如今是晚餐時間,餐食早已布置好,解答完薇薇安娜的疑問後,艾裏克斯便離開了。
擺放在餐桌上作為裝飾的花瓶裏,盛開的白玫瑰嬌豔欲滴。
薇薇安娜的大腦仍舊有些混亂。
但當她安靜地注視着這束白玫瑰時,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了自己來到古堡的第一天,艾裏克斯和她提起的,古堡庭院中之前一直種植着紅玫瑰,是在半月前才改換成了白玫瑰,而那時的半月前,正好是她遇見維洛德的那天。
想起了那天晚餐她提出遠行,被維洛德告白時,收到的那束被評價為更具儀式感,帶着詭異妖冶美感,像是浸透了血色的紅玫瑰。
想起了祖母的葬禮上,不知哪位夫人送來擺放在她身旁的紅玫瑰花束。
想起了父親死前,鮮血染紅的那束潔白玫瑰花朵……
那些或近或遠的回憶,在這一瞬間随着眼前這束白色玫瑰清晰浮現在她眼前。
她呆愣地盯着眼前的花束,突然聽見身側響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動靜。
轉頭看去,就見維洛德從花瓶中抽出了一朵玫瑰。
目光不自覺鎖定一處,薇薇安娜盯着滴着水的花枝底部那被修剪出的鋒利斷口,瞳孔驟縮。
“你要做什麽?!”
猛然回過神,她驚惶得差點破音。
維洛德疑惑望她一眼,似乎意識到什麽,他調轉這朵花的方向,讓花枝底部向上,溫聲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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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好奇,就想拿出來看看。”
見薇薇安娜仍舊警惕盯着他手中的這朵花,維洛德又柔聲補充一句:
“應該還早,我沒打算現在就離開。”
什麽叫“還早”,什麽叫不打算“現在離開”?
薇薇安娜握緊了手中刀叉,想要反駁維洛德的說辭。
但她找不出合适的話語。
她只能對這句話保持沉默。
維洛德試探着用指尖擦過花枝底部,與鋒利斷口接觸的皮膚瞬間流出鮮血。
但在下一秒,傷口快速愈合。
幾個呼吸之間,受傷的指尖完好如初。
很快。
快到如果不是維洛德指尖殘留着的鮮紅血跡,薇薇安娜恍惚會以為那道傷口從未出現過。
但那道鮮紅的血跡正在赤裸裸地提醒着她剛才發生的一切。
維洛德用手帕擦幹淨了指尖鮮血,順帶擦了下花枝底部,之後,沾血的那一面被他疊了起來。
他又把花枝插回了花瓶之中。
一切恢複原狀。
薇薇安娜沉默收回視線。
“後悔嗎?沒有及時離開。”
溫和嗓音響起,她循聲轉過頭,聽維洛德輕聲問道。
“我很少後悔。”
薇薇安娜淡聲。
“嗯,我也是。”維洛德笑着回道。
薇薇安娜斂眸。
她再次沉默下來。
蠟燭在四周安靜燃燒着,餐盤的碰撞聲早已消失,呼吸聲也幾不可聞,恍惚間,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
就在維洛德以為薇薇安娜不會再出聲時,他忽然聽她出聲道:
“你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
像是質問,又好像只是平淡的陳述。
“維洛德,你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利。”
停頓片刻,她又重複了一遍。
“為什麽?”
像是在問維洛德,又像是在問她自己。
薇薇安娜擡起眼,望向維洛德:“為什麽不問我願不願意呢?”
維洛德:“薇薇安娜……”
她低聲呢喃着,湛藍眼底倒映着顫動火光:“為什麽不把那些事情告訴我,然後問一問我呢?”
“……”
“為什麽要一個人決定這種事情,我不應該也有選擇權嗎?”
“……對不起。”
薇薇安娜哽咽着偏過頭:“我不要你的對不起。”
她的視野籠罩了層薄霧,視線正對的剩菜在這層霧下糊成了色塊糅雜的一團。
真難看。
薇薇安娜在心底評價道。
頰邊傳來指腹的壓感,緊接着就被蓋上了一張柔軟手帕。
淡淡的玫瑰花香飄至鼻端,是維洛德在湊近了擦拭她的臉頰。
“我沒哭。”
薇薇安娜微啞着嗓音道。
“嗯,你沒哭。”
他輕聲附和着。
“既然呆在這座城堡能夠緩解你的異常……你明明……只要不出去的話,你明明還可以有很長時間……”
薇薇安娜吸了吸鼻子,垂着眼低聲道。
“嗯。”
手帕在眼角輕柔地擦拭,維洛德又低低應了一聲。
“我只是……你既然察覺到了……為什麽不問我?”
薇薇安娜扣住眼前那只手的腕骨,拉下,擡眼直視維洛德,再次微啞着嗓音道:“外出這件事,有那麽重要嗎?”
維洛德任由薇薇安娜動作,順從地垂眸與她對視着。
他擡起另一只空閑的手揉了揉她發紅的眼角,眼角眉梢都帶着溫和的笑,像是在喃喃着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反問着薇薇安娜,重複道:
“是啊,有那麽重要嗎?”
聞言,不知回想起了什麽,薇薇安娜短暫怔愣一瞬,緊接着便緊抿着雙唇安靜下來。
“抱歉。”
她緩慢松開了手。
維洛德輕嘆一口氣。
他揉了揉薇薇安娜的發頂,把她低垂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胸前。
“我愛你。”
他低聲道。
“……嗯。”
一道悶聲應答自他胸前傳出。
“嗯?只是嗯嗎?你作為戀人與之相對應的反應呢?”維洛德故作輕松地玩笑道,“薇薇安娜,你是…喜歡我的吧?”
話語在他嘴中轉了一圈,他最終還是沒有用“愛”這個字。
聞言,薇薇安娜終于從他懷中擡起了頭,但說出口的話語卻不太美妙。
“你在說什麽廢話。”
她揪着他的裏襯,睜着一雙微紅眼睛,下意識反嗆道。
話落,薇薇安娜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但維洛德并沒有在意,反倒是笑了笑,然後篤定道:“所以啊,你會留下來的。”
他輕撫着她的發絲:“如果我告訴了你那件事,你會和我一起留在這座城堡。”
薇薇安娜垂着眼沒有回答,捏在他白色襯衫上的手卻是加重的力氣。
她猜到了維洛德即将要和她說些什麽。
那些話語會讓她的喉間變得更加酸澀,呼吸也會不那麽順暢。
她其實不是很想聽下去。
但最終,她只是和今晚的大多數時候一樣,安靜地沉默着。
“呆在這裏,确實可以延緩我的情況。”
維洛德別過她金黃的發絲,盡量用不讓如今氣氛變得更加沉重的語氣溫聲道:“可是,薇薇安娜,我不知道即便那樣做了,會比如今這樣多出多少時間。”
“可能是一天兩天,也可能是一月兩月,亦或者一年兩年。”
“但這不重要。”
“畢竟,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想離開這座城堡,而你也只會因為新鮮感而多居住一段時間。我們最終都會想離開這裏。”
“兩只生性自由的鳥兒,不會因為相愛就選擇甘願留在籠中。”
“愛可以讓人妥協,畢竟換個角度來講,那可以稱之為‘甜蜜的負擔’。但不應該是枷鎖與束縛。至少……對于我們來說不應該是這樣。”
“我不想讓你為了我那不知道多出多少的時間,與我一起困在這座古堡之中。”
“所以,很抱歉,沒有給予你選擇的權利。但我還是想讓這份感情‘純粹’一點。”
淡淡的玫瑰花香仍舊萦繞在鼻尖,很好聞。
可此時的薇薇安娜卻無心感受。
不僅無心感受,她的內心簡直要糾纏成一團亂麻,維洛德的白色襯衫已經快被她揉爛了。
其實,不需要怎樣的解釋,就像是維洛德通過薇薇安娜在衣帽間的自述明白,她不可能甘願因為那些她所喜愛的衣物而留在古堡中一樣,薇薇安娜也早在得知維洛德當年決定離開這座古堡的那一刻起,就徹底明白了維洛德的選擇。
她和維洛德都清楚,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一類人。
可是,清楚歸清楚。
要她眼睜睜接受如今的現實……就現在而言,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斷定——
她不可能做得到。
這一點,從維洛德望向她的,近乎于心疼的眼神中,就可以很輕易地察覺到。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接受就可以留在原地的。
她還是得向前走,走得快或慢都行,最起碼……不可以表現得比親身經歷這種事的維洛德還要無措。
于是,薇薇安娜緩慢直起身,松開了緊捏着維洛德襯衫的手。
她微啞着嗓音,輕微哽咽着,但卻一字一句堪稱鎮定地往下說着: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話……”
如果“使用她最喜愛的白玫瑰,親手刺穿那顆熾熱心髒,在最後一絲理智消散之前,給予他不複相見的永久沉眠”,是遇見維洛德·伊爾泊德這個人,并與之更進一步所要付出的代價的話——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