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傷疤的故事
傷疤的故事
當時的她只有十歲,性格還沒有這麽孤僻。
那時候她很喜歡交朋友,見到長輩也會甜甜地打招呼。
出現意外的那天和平時一樣,是個很尋常的日子。
五點半放學鈴聲響起,她背起書包在操場排隊走出校園。
一路上,她和鄰居家的小女孩手拉着手,一起蹦蹦跳跳地走回家。
她家比較遠一點。先道別了朋友,再走了大約300米才走到自家門口。
推開門,她并沒有看到媽媽的身影,卻聽到從廚房那邊傳來鍋鏟的“叮當”聲。
她跑進去抱住媽媽的腰,親昵地在她單薄的背上蹭了蹭,稚嫩的奶音從嘴裏蹦出:“媽媽,你在做什麽好吃的給我啊?”
女人頭也沒回打掉她的手,聲音裏帶着火氣,“把手撒開!沒看到我在做飯呢嗎?燙到你怎麽辦?”
她聽話地松開手,縮了縮腦袋。
她的媽媽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每次都是說最狠的話,卻句句都在關心她。
她看着媽媽小心翼翼的動作,每在廚房走一步,都要眯着眼睛看清腳下才敢踏出下一步,心疼不已。
三年前,媽媽一只眼睛失明了,另一只眼睛倒是沒什麽事情。但為了給她省錢上學,藥沒有按時吃,導致她的另一只眼睛現在僅僅只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那時候她還小,不知道糖尿病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傷害。她只記得,母親除了眼睛,還有身體也生病了。
每每受傷,都要好久才能痊愈,大腿根部時不時也會爛掉一塊,卻只能用面前沾着紫色的藥水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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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們家沒錢,媽媽的病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她曾幾度勸她離婚,離開那個人,但是媽媽只是笑笑,什麽也不說。
她背着書包走出廚房,來到房間。
她家很小,客廳和卧室只隔了一個簾子。
一進去,熏天的酒氣直沖腦仁。
她捂住鼻子走到沙發邊坐下,掏出書包裏的作業本開始寫作業。
這樣的場景幾乎天天都在上演。
她記憶裏,父親清醒的時間一年加起來不到一個月:不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是喝得半醉不醉,找媽媽的茬,耍酒瘋。
媽媽将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桌子上只有兩個碗和一盤菜,并沒有準備那個人的份兒。
碰巧這個時候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的醒來,一睜眼就見到她和母親在吃飯,瞅了半天。
只見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張嘴全是酒味。
“我的呢?”
母親斜了他一眼,語氣不善道:“沒有,誰知道你吃不吃。一天喝好幾頓,我看你也不餓。”
這句話惹火了那個人。
他一把将飯桌掀翻,桌子上的飯菜撒了一地,盤子也摔個粉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巨變沒反應過來,那邊母親的咒罵和父親的一起,傳進她耳朵裏。
這不是第一次了,但她還是很害怕。
逐漸,咒罵聲變成了哀嚎。
果然到了最後,父親還是動手了。
拳頭擊打在腦袋的聲音“砰砰”作響,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害怕地哭起來,可是那個人他聽不見也不看見。
母親雙手緊緊護住腦袋,聽見她哭,忍着疼痛轉過頭來,用眼神安慰她“別怕。”
每一次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去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被打。等那個人發洩完才敢上前。
眼看着母親被打的擡不起頭,男人的眼睛猩紅,兇神惡煞地瞪着她。
不知道想到什麽,那個人停下動作轉身退到一邊。
她以為他終于發洩夠了,卻沒想到那個男人回來時手裏居然拿着一直放在牆跟的鋸條,一步步靠近母親。
她的心“噔”的一下,渾身直突突。
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全身,不止是她,旁邊的母親也恐懼地看着那個人。
母親嘴裏哭喊着“不要!”身體本能地向後撤。可是那個人根本就不在乎。
他拿着那把陳年不用的鋸條,将母親逼到牆角,讓她無路可退,舉起手,向下揮去。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她沖過去擋在母親面前,本能的伸出右手擋在頭頂,害怕地閉上眼睛。
她只知道,她不想失去媽媽。
她感覺到鋸條打在手腕上後,咬着肉的同時,又狠狠地向旁邊掠過。
再睜開眼時,眼前一片刺眼的紅色。
她吃痛地伸出另一只手捂住手腕,卻怎麽也止不住鮮血沿着手腕流到地板上。。
她感覺血液在身體裏流失,漸漸地失去力氣躺倒在地上。
昏倒前,她模模糊糊看到母親驚慌失措的臉,還有父親那張淡漠的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
“因為鋸條上面有鐵鏽,傷口也很深,所以就留了疤。”
景憐低頭凝視那條傷疤,看似平靜的和謝景敘述着它的由來。
景憐擡起頭,眼眶紅紅的,聲音裏帶着哭腔,“我以前是不是很懦弱?只會躲在一邊哭,什麽都做不了。”
謝景感覺他的心像被人揪着一樣疼。拉住景憐的手将人帶進懷裏。
他的一只大手摟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按住她的後腦勺貼在自己的胸口,語氣溫柔,“不要這麽說,你當時還很小,害怕是人的本能。後來你能放棄本能去保護她,我想,阿姨看到你暈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心裏想的應該是寧可受傷的是自己吧,因為她很愛你,大過愛自己。”
懷裏的人好半天都沒有說話。他們就這樣抱在一起站在燈下一動不動。
不一會,謝景感覺到前襟濕濕的,他拍拍景憐的腦袋,“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這句話就像個開關一樣,打開了景憐所有的淚腺。
她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放在謝景胸前,就着這個姿勢,臉埋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
大約是哭累了,她肩膀一抽一抽地挺起,不好意思地看着謝景,“對不起,把你衣服弄濕了。”
謝景雙手環着她的腰,低頭看了眼胸前的痕跡,咧起嘴看着她哭紅的眼角:“沒事,你給我洗就行。”
景憐吸吸鼻子,回答:“那你脫了吧,我去給你洗。”
“怎麽?現在就脫嗎?”謝景狡黠地揚起嘴角,“原來,你一直觊觎我的身體。”
“誰,誰觊觎你的身體了。”
“你呀,還能是誰!”謝景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子上點了一下,“觊觎哥哥的身體你就早說,哥哥不怕看。”
景憐被他的話羞得耳根通紅,用力推開他的身體,身體轉向一邊。
剛才還在懷裏的人突然離開,謝景心裏閃過不舍和失落。
他自己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麽了。
景憐的情緒變化牽動着他的心:她笑,自己也開心;她哭,自己也難過。他心裏就想一直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剛才聽景憐講述的過程中,他整顆心就像在刀山滾過一樣,比她還疼。
如果沒有及時就醫,他是不是就遇不到景憐了。
一想到這裏,謝景感到遺憾:為什麽他沒有早點認識景憐。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今天是景憐的成人禮,其他的等過後在想也不遲。
謝景快速整理好情緒切了一小塊蛋糕遞到景憐面前,“快吃吧小壽星,剛才逗你玩的,明天我自己洗就行。”
“還是我給你洗吧,畢竟是我弄髒的。”
景憐心虛地接過蛋糕:不知道剛才哭的時候,自己有沒有把鼻涕蹭在上面。
景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草莓的香味瞬間爬上舌尖,傳遍她整個口腔,滿足地眯起眼睛。
這個蛋糕真好吃!奶油甜而不膩,吃起來軟軟的,滑滑的。
景憐感覺現在整個人都是甜的!果然,甜食會使人心情愉悅。
結束了這一天,景憐躺在床上側着身體将臉埋在兔子毛茸茸的臉上,一只手臂搭在它的胸前。
今天是母親去世後,她過得最開心的一天。
老天爺對她還算不錯,讓她遇到了謝景。
也重新燃起對婚姻的渴望,而不是避如蛇蠍的恐懼。
這個人溫柔、細膩,雖然有時候嘴欠了一點,但如果共度餘生的人是他,自己應該不會重蹈母親的覆轍吧。
回到學校第二天,學校組織高三的學生拍畢業照。
因為怕高考結束聚不齊,所以北盛中學的畢業照都安排在考試前半個月。
集體合照拍完,就是同學們自發組織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合照留念。
于竹從隔壁班跑來,一把摟住景憐和謝景的脖子,“來來來,咱們仨一起來一張,以後可就見不到老子穿校服時帥氣逼人的樣子了!”
謝景睨了他一眼,“兄弟,不是我說你,咱有點自知之明好麽?你哪裏長得帥氣逼人,我說的對不對,景憐?”
“嗯。”突然被cue的景憐誠懇地點點頭。
于竹的長相确實不是帥氣逼人,應該用精致漂亮形容。。
于竹快被他倆氣炸了!
他拼命克制此刻暴躁的心情,咬牙切齒地道:“快陪老子拍照,拍完了就放你倆走,不然誰都別想拍!”
拍完照,于竹大手一揮潇灑地離開了。臨走之前還不忘留下一句“老子不跟你們計較!”
景憐有被他的行為可愛到,捂住嘴巴咯咯直笑。
目送于竹離開,謝景轉頭對景憐說:“我們也拍一張吧。”
景憐點頭,“好。”
景憐拘謹地和謝景站在一起,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謝景挑眉:“離我那麽遠幹嘛?”
“啊?”
“我說你離我太遠了!”說罷,謝景伸出手拽住景憐的手腕,一把将人拽到跟前,肩膀緊貼着他的手臂。
景憐緊張到手心出汗。
高三十幾個班的人現在都在操場上拍照,她和謝景貼得又這麽近,她現在的心情比平時更緊張、心跳的更劇烈。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謝景的手攬過她的肩膀,稍微往懷裏帶了一下,靠近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笑一個,攝影師可不是專給咱們服務的,你看旁邊一群人等着呢,嗯?”
景憐的臉比剛才更紅了!
謝景又用這種哄孩子的語氣和她說話,可是她現在怎麽可能笑得出來!
“咔嚓~”
相機裏的兩個人身體緊貼在一起,謝景笑容燦爛攬着景憐的肩;而景憐的視線卻看向旁邊,整個耳朵都是紅的。
這張照片一直被謝景放在床頭和手機裏。
在和景憐分開的兩千多個思念成疾的夜裏,成了她留給他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