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一個十九歲的提名者。

甚至于一個十九歲的獲獎者。

這對于麥田獎而言,意味着他還有接下來二十年又五個月的時間,繼續對這個獎項發起沖鋒。

既然還有二十年的時間,還有整整五屆麥田獎可以參與……

那麽為什麽不能将這個獎項,優先考慮一下最後一次入圍的那些數學家呢?

三天前,《數學與系統科學報》的那位凱恩主編,就是這樣對着麥田獎組委與所有受邀嘉賓說的。

戈麥斯當場大笑出聲,直接大聲道:“我以為這是麥田獎表決現場,難道我誤入了什麽死刑票決?”

“戈麥斯!”組委裏,一位白發蒼蒼地老年人不悅地打斷了他,“即便數學對很多人來說如同死刑,你也不該在這樣的場合這樣說話。”

“難道凱恩先生在這樣的場合說那樣的話就合适了?”戈麥斯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還是平時斃別人的論文斃得太順手了,以至于來了麥田獎,都還能順手把看不慣的候選人斃掉。”

凱恩沉穩道:“戈麥斯,你對我有偏見。”

“不不不,我可不敢對您老人家有偏見。”戈麥斯晃了晃手指,“您連候選人年齡太輕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誰敢惹您。高斯在這裏都得放下他的尺規。”

衆所周知,高斯在十九歲時,用尺規作出了正十七邊形。

戈麥斯站起身環顧與會者們,又大聲道:“要是凱恩先生肯撥冗看一看物理,勞倫斯·布拉格都得痛失諾貝爾物理獎了。”

勞倫斯·布拉格,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諾貝爾物理獎獲獎者。他斬獲諾貝爾時,甚至才二十五歲。

“不如凱恩先生今天就再頒一條規矩,麥田獎只給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年輕數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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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麥斯在“年輕”兩個字上放了重音,凱恩氣得滿臉通紅。

“戈麥斯,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誤會。但我聽聞你曾專門前往龍夏,去見過那個年輕人。我認為一個專業獎項的評選,應該摒棄個人喜好。”凱恩咬着牙說。

“确實如此,但有些人顯而易見的忘記了自己數學家的身份。”戈麥斯無所謂地坐了下去,“讓不再做數學的人,始終保有數學家的理性,這确實是一種奢望。”

“這并不是吵架的地方。戈麥斯。”凱恩喘着粗氣,“我想我提出的,是許多人的想法。有太多人因為年齡而痛失麥田,我們應該……”

“凱恩,我不認為你可以代表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卡米拉·哈恩側頭看向了他,“實際上我很想問你一句,到底是因為他太年輕了,還是因為他是個龍夏人。”

卡米拉·哈恩的語調比戈麥斯平和得多,但她的诘問卻比戈麥斯更利。

這話一出,凱恩直接變了臉色:“你想說什麽,女士?”

“事實上,”卡米拉嚴肅地環顧了四周,才緩緩道,“我想,這才是不少人想問出來的話。”

威爾遜坐在圓桌的對面,忍不住笑了起來。

《數學與系統科學報》是數學界的頂刊之一,擁有着極高的影響因子,與比影響因子還要高的退稿率。

但同時,它還有着一個老學術人們的共識,它更偏愛布伊戈與其同盟的稿件。

雖說布伊戈這百年來作為世界科研中心,在科學領域确實獨占多年的鳌頭。但并不代表着,別國的研究者就做不出比布伊戈更優秀的研究。

但《數學與系統科學報》的偏愛是如此顯眼,以至于這些年都已經漸漸的成為了某種共識。

凱恩摘下了眼鏡,說出了與戈麥斯之前一樣的話:“我以為,我們探讨的是麥田獎的投票問題。”

“當然。但身為本屆麥田獎的組委,我有理由讓獎項保持它應有的公正性。”卡米拉鎮定地點了點頭,“任何數學成果的重要性,都不該因為發現人的年紀而改變。在場沒有人能否定,《正特征域上代數簇的奇點解消》是一個完美的發現。”

“當然。”受邀而來的威爾遜笑呵呵地補充了一句,“在量子上調同環上的一點小瑕疵,也已經公開彌補了。”

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麽卡米拉會在景長嘉的學術報告會上,那麽公開的給以為難。

如果不是極小量子模型被公開證明,或許今日拿到圓桌上探讨的,就該是它了。

“我們彙聚起全球最頂尖的數學家們,就是為了給其中最卓越的工作頒發它應有的勳章。”卡米拉·哈恩看向最上首白發蒼蒼的長者,“您認為呢?沃納先生。”

白發蒼蒼的沃納點了點頭:“卡米拉,你說得有道理,這就是我們工作的意義。”

……

戈麥斯凝視着眼前過于年輕的臉。

他必須承認,對于他們而言,東方的年輕人們總是顯得比年齡更加年幼。

對着這張在他眼裏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成年的臉,戈麥斯收回了思緒,咽下了嘴裏一溜兒的罵人髒話,聳了聳肩說:“總之,大吵了一架。”

“聽起來評選并不如何順利。”景長嘉遞給他一盒牛奶,“麥田獎一次不是會有好幾位獲獎者,都輕松些好了。”

戈麥斯看着手裏的牛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兒童飲料。”

可他說完,還是老實地把吸管插了進去:“數學啊,分支越細,突破越難,獲獎者越多。”

他一口喝光了盒子裏的牛奶:“你如果錯失本屆的金麥穗……”

“那我也無可奈何。”景長嘉笑了笑,“我總不能變成一個布伊戈人。”

他實在太過聰明,戈麥斯覺得自己明明沒有說什麽,可景長嘉卻似乎已經知道了所有事情。

戈麥斯手掌一縮,捏扁了手裏空蕩蕩的牛奶盒子:“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給你邀請函。”

“謝謝。”景長嘉平靜道謝。

戈麥斯打量了他幾眼:“你最近在做什麽?”

“極小模型。”景長嘉說,“它很有意思。”

戈麥斯想了想,恍然大悟:“極小模型綱領。這可是個大領域。”

當它的框架構建成功後,五十餘年來,無數的猜想由此而生。因為囊獲了衆多猜想,是以戈麥斯更愛叫它另一個名字“極小模型綱領”。

聽到景長嘉依然在作古典代數的研究,戈麥斯興奮非常:“既然如此,你更應該來頓涅瑟斯。這裏才是古典代數的天堂。”

景長嘉卻只是微笑:“看來你在頓涅瑟斯待的不錯。”

“當然,雖然布伊戈是個令人讨厭的地方。”戈麥斯誠懇地說,“但頓涅瑟斯适合每一個純粹的數學人。”

“庫貝納不好嗎?”景長嘉問他。

“庫貝納當然也不錯。”戈麥斯深吸一口氣,“但我必須告訴你,一個極端的數學大腦,只有物質上的支撐并不夠。實際上我們誰也不缺物資,對吧。頓涅瑟斯能給你……”

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大腦上的支撐。”

“足夠聰明的學生,足夠詳細的文獻,還有足夠多的同樣的大腦。”戈麥斯癱在了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布伊戈那些讓人讨厭的東西,都不會在頓涅瑟斯出現。”

“——如果只作純粹的數學。”景長嘉說。

“是。只要你是一個純粹的數學人。”戈麥斯大笑道,“那又如何,我們都是最純粹的數學人。你到了頓涅瑟斯,任何數學上的問題,只需要走出你的辦公室,或許就能得到解答。”

他坐直了身體站起身:“我不能在你這裏待太久。你知道,頒獎後還會有為期一周的數學高峰會,你會在那裏知道我得到了什麽。”

……

“觀衆朋友們大家好,這裏是龍夏國家電視臺,我們目前正在庫貝納的傳奇時鐘大禮堂之外,作為飽受關注的數學界最高獎項,我們可以看見現在時鐘大禮堂外已經自發聚集了無數的觀衆……”

“這裏是玉京電視臺,我們現在看見的是前線記者發回來的畫面。我們可以看到時鐘大禮堂已經敲響了禮鐘,燃放了二十五響的禮炮。現在各個數學家們正在進入禮堂。”

“直播間的寶寶們,能聽見我說話嗎?我昨天連夜從布伊戈買票趕了過來,看!這就是時鐘大禮堂……的禮堂尖尖。人太多了擠不進去呀寶寶們!”

“家人們那布伊戈飛過來的票都他媽賣爆了呀,開着搶票器才搶到一張。我帶大家往前面看看哈。”

“這應該都是各個國家的科學家吧。哦我旁邊的老鐵告訴我,剛剛走過去的那位是某個諾貝爾獲獎者。嚯,全都是諾獎大佬。”

作為一個學術氛圍濃郁的國家,時鐘大禮堂外早已聚集起不少前來看熱鬧的人們。庫貝納的國民警衛隊已經在時鐘大禮堂外拉起了警戒線。最中間的紅毯除了受邀科學家,誰也不能踏足。

景長嘉跟着玉京大學受邀的老師們,低調地走向了紅毯。

馮老師樂呵呵的,另一位博導也見慣了這類大場面。喬聯是第一次出行這種場合,整個人緊張得同手同腳。

他看着坦然自若的景長嘉,忍不住側頭問道:“小景,你不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景長嘉微微一笑,“你把他們當做你的學生,沒什麽好緊張的。”

喬聯聞言剛要松口氣,卻聽身邊突然炸開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尖叫聲。

他頓時渾身一僵,怎麽回事啊,怎麽突然就尖叫起來了。

他的腦子變成了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得連步子都不知道該怎麽邁。

耳邊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你跟着我走,好嗎?”

他看着景長嘉溫和帶笑的臉,僵硬地點了點頭,同手同腳地跟着他穿過紅毯,往時鐘大禮堂內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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