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農歷五月的弘朝,恰是多雨也多雷的時候。

這日從夜間開始,便風雨大作。到了白日裏,風雨已停,偏雲中似總有隐雷。青紫電光不斷閃爍,沉悶的雷聲如同低沉的長吼。

神烈山上,有一胖一瘦兩兄弟正在背着兩包東西蹒跚着往上爬。

“胖哥,你說這玩意真的能引雷嗎?”瘦的那個看着天,總覺得心裏發憷。

“能不能的,”那胖子喘着氣,“總要試試看。”

他擡頭看了一眼天,怎麽瞅都覺得要下雨了,不由得有些急:“瘦猴你還能走嗎?雲中郡王肯定不會騙咱,咱們抓緊點上山,趁着雨來之前引雷試試看。”

“我、我有些怕。”瘦猴說,“你說要是雷引下來,把咱們劈了可咋辦啊?”

胖子毫不猶豫:“那等那銅風筝飛起來了,你就躲遠些。要是真的劈下來了……”胖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天。

他心中有些生怯,可更多的卻是一團說不清的火焰。

那團火燒得他喉頭滾動:“要是真的劈下來了,那你就記下來!”

他咬牙大聲道:“它劈死我了,你就替我記下來,雷能引下來,可不能這樣引下來!”

胖子努力瞪大了眼,不讓眼裏莫名冒出的眼淚奪眶而出:“雲中郡王是神仙,神仙不會騙咱們。日後必然會有千千萬萬個我去引雷。你就要告訴那些人,這個方法不行,我們需要另外的法子。”

瘦猴被他驚得頓在了當場。

胖子厲聲道:“記住沒有?!一會兒上去了,等銅風筝飛上天,你就躲得遠遠地!”

瘦猴慌忙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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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山頂風大勢緩,是個放飛銅風筝的好地方。

那風筝是用紙糊的,竹子做的風筝家上纏滿了黑色的銅線。還有兩根銅線從風筝頭往外延伸,像兩根觸角一樣伸上天空。

陰層層的天上烏雲密布,時不時便有青光在黑雲之後一閃而過。

胖瘦兩人試了許久,才讓這只過重的風筝在封口處晃晃悠悠的飄了起來。

風筝一起,胖子立刻大喊:“瘦猴!躲林子裏去!”

瘦猴看着那搖搖晃晃飄上天的風筝,既怕得想躲,又擔憂胖哥,不知道該不該退。

就在這時,一道粗壯青紫劃破長空,刺目青光決絕将長天劈做兩半!

張牙舞爪的雷光猶覺不夠,竟似直直往神烈山而來——

“胖哥!”

“嗖——”

風聲之中,有什麽劃破長空,速度比閃電更快地飛向了胖子。

胖子突然一個趔趄,手中棉線被風一卷,竟脫手飛了出去。

下一刻青光在眼前炸開,紙糊的風筝在半空爆出大團火光,被風一吹就如同鬼火一般飄忽着往山下墜。

“你們是什麽人?!不要命啦!”

林中走出一個拿着大木弓的少年人。他人高且瘦,一身寬袍大袖穿在身上,被風一吹就似要随風飄走一般。

瘦猴吓得呆住了,胖子望着自己墜下山的風筝,嘴裏“啊”了好幾聲,才恍惚回過神:“我們……我們就是想試試引雷。”

那少年人神色一厲,他大步走到胖子跟前,厲喝道:“誰叫你這麽作的!”

“雲、雲中郡……”

胖子話剛出口,那少年人就猛地出手!

拳頭毫不留情地砸向胖子臉頰,鮮血頓時從胖子鼻腔湧出:“少用殿下的名頭做這等不要命之事!你只聽殿下說雷電可為人所用,卻沒聽他說雷電極惡,稍有不慎便害人性命之言!”

胖子從小得寵,從未被人打過。此時挨了一拳已然懵了,只能傻乎乎地說:“可、可雷電這麽惡,總要有人去試着做啊。不做,不就永遠都用不了了?”

那少年人聽得一愣,旋即他神色複雜地掏出一張手帕丢給胖子:“擦擦。”

說罷,又回頭看向瘦猴:“扶着他跟我來。”

瘦猴趕緊兩步跑到胖子身邊,一把扶住胖子,骨氣勇氣問:“去哪兒?”

“行雲觀。”少年人說,“哪裏有不少和你們一樣,渴望探究世界運行之理之人。”

有這種地方?他們為何從未聽過?

胖瘦兩人對視一眼,胖子甕聲甕氣地問:“那你又是誰。”

少年人揚起一塊腰牌:“松吾。乃是雲中殿下貼身府衛。”

兩人一看那腰牌,精神一振。頓時加快腳步跟着松吾往林中走去。

遠離神烈山的京城中心,也有人正在注視着這片連綿的雷雲。

想到前些日子嘉哥手握雷電的模樣,楊以恒心中便有激烈的浪潮湧動。

嘉哥說雷電人力可掌握,那為何曾經他們那般好時,嘉哥卻一個字也沒透露?這樣強大的力量,他為何不利用起來?

可若說是嘉哥在騙人,雷電是神仙之物。楊以恒也是一個字都不信。

他哥哥他最清楚。這樣的事情,他從不屑騙人。

要如何才能掌控這般強大的力量?難不成……得先建造一個高百丈的捕雷塔嗎?

“給朕把虞德年……”

話剛出口,楊以恒才想起來虞德年已經瘋了。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躬了躬身,就聽楊以恒繼續道:“我哥以前那個貼身的侍衛,叫松吾的,在哪裏?”

“許是還留在郡王府中。”王公公謹慎地答道。

“那可不一定。”楊以恒冷笑一聲,“你是知道的,我哥以前救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都是松吾管着。”

楊以恒一甩衣袖:“傳旨藍翎衛,把松吾和那些人都帶來見朕。”

天上雷聲不斷的轟鳴,唯有明瓦依然沉默地注視着身下的一切。

系統收回關注,将它的注意力再次放在眼前。

它的宿主正在進行畢業答辯。

現場除了景長嘉本人,還有四位老師。這四位都是玉大鼎鼎有名的教授,除了數學系的院長路乘川以外,物理系的戴理并他們物院院長也來了答辯現場。

眼前的這個學生,他們都認識。并且這個學生的畢業論文,他們也已經研究了好幾個月。

景長嘉的畢業論文就是那篇在學界裏引起了廣泛關注的極小模型證明。這個過于前沿也過于重量級的論文,讓教授們拿出了最嚴苛的态度對待。

畢竟,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也就罷了。偏偏他年紀輕輕,卻已經摘下了一朵金麥穗。

他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自己,還有龍夏純數最優秀的科研能力。

而景長嘉站在臺上,神色從容,表達更是流暢清晰。

這并不像是一場答辯,而更像是一場小型的答疑。

臺下坐着的幾位教授,看起來都比臺上的景長嘉還要緊張許多。

“在論文的十八頁,我看到你已經做到了典範除子和典範環的有限性生成。為什麽沒繼續深挖下去?”

“再往下就是雙有理幾何的一些問題。”景長嘉說,“目前論文裏不适合展開該領域的探讨。我們仍然需要将問題鎖定在極小模型的代表元上。”

戴理忍不住笑了起來:“在雙有理幾何裏深挖,可就逃不開幾何量子化。這是我們物理上的問題,小景有沒有興趣回頭挖一下?”

“當着老路的面挖他學生是吧?”物院院長搓搓手,“我看行。念個雙學位,現在也很流行嘛。”

路乘川咳了一聲,他敲敲桌子冷聲道:“注意時間,回歸正題。”

幾位老教授忍俊不禁地對視一眼,再次将注意力落回論文上。

景長嘉安靜地等待着他們的問題。

這對他而言,就像是一次學術報告會的預演,不僅僅會讓他畢業,也會讓他注意到那些自己沒有注意過的問題。

答辯結束後,幾位教授都走上前來與他握了手。

“後生可畏啊。”

“小景這個思路真是不得了,刁鑽又靈活。現在畢業啦,有什麽別的想法嗎?”

“最近的打算,是好好準備數學家大會的學術報告會。”景長嘉眉眼彎彎,輕巧地略過了詢問,“第一次去這樣的場合,很怕給學校丢臉。”

話音一落,教授們紛紛笑道:“哪裏會。”

“你出現在那裏,就已經給學校長臉了。”

路乘川在一旁一言不發。

等到當天所有的學生答辯完,他回到辦公室,才對着景長嘉冷哼:“不要以為你畢業了,就不是學校的人了。過兩天記得來學校和我一起走。”

“當然。我一直都是您的學生。”景長嘉笑眯眯地擁抱了他,“別緊張。”

路乘川繃着臉:“我才不緊張。”

龍夏一直想要培養出能奪得麥田獎的青年數學家,現在沖天而降冒出來一個,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好他的安全。

路乘川擔心的只是……

再過兩個月,景長嘉就會正式成為頓涅瑟斯的老師。他這個學生不知道會在那裏待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的回來。

只要一想到離開的日子逐漸逼近,路乘川心裏就有些隐痛。

他最終還是反手拍了拍景長嘉的背脊,嘆息道:“沒大沒小的,松手。”

……

這次世界數學家大會不僅僅邀請了景長嘉,也邀請了路乘川與喬聯的導師,斯盛木院士。斯院士忙得走不開,便把邀請函遞給了喬聯,讓喬聯帶着師弟師妹們走這一趟。

一行人一落地,便有當地相關部門派車,将他們送往了世界數學家大會的指定酒店登記入住。

休息一晚後,便是世界數學家大會的正式開始的日子。

數學家們從不浪費任何一秒鐘。頒獎儀式雖然在晚上才正式開始,可白天的頓涅瑟斯數學系,卻已經到處挂起海報與落地展示架,上面印刷宣傳的都是論文标題。

世界數學家大會的大年會議,貫來是全世界數學家的盛會。除了受邀數學家之外,還有許多人自費前往。

此時在頓涅瑟斯數學系裏拉起宣傳的,大多數都是自費前來的數學人。

他們有些問題很稚嫩,得不到與會數學家們的駐足。但有些問題,卻也很有趣。

景長嘉很早就注意到了中心處有個地方圍滿了人。

可路乘川不許他亂跑,為了安撫路老爺子一直緊張的心,景長嘉就老老實實地跟着路乘川與他的老朋友們寒暄。

好不容易兩人才走到那處人多的地方。

路乘川眯着擡頭望,卻實在看不清那落地展示架上的文字。

“長嘉,這裏是在讨論什麽?”

景長嘉仗着身高優勢早已看清了那個标題。

聽路乘川問,他笑着答道:“上面寫的是……關于極小模型的證僞。”

路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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