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海棠未眠
第9章 9 、海棠未眠
話音剛落,他便耳尖地聽到,床上的人無意識地“嗯”了一聲,像是陰差陽錯地對上了他的話。
枕風眠聞言一愣,回味過來後,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後,低聲道了句晚安,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輕手輕腳地離開。
從卧室出來,枕風眠正要跟陶亦鴻道別,結果卻看到他抱着一床被子朝他走了過來:“時候不早了,今晚就在這兒睡吧,正好這有三個卧室,我剛才把房間給你收拾了一下,房間不算大,你別嫌棄。”
枕風眠聽了,連忙擺手:“不用,鴻叔,這太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陶亦鴻真誠挽留着,“正好我明天早上要做胡辣湯、還要炸油條,本來就想給你送,你在這兒住下也省得我來回跑了不是?”
枕風眠這才沒再推拒:“那麻煩了。”
兩個大男人合作默契地快速鋪好了床。
鋪好床之後,陶亦鴻又把枕風眠帶到主衛:“這是陶陶給我買的睡衣,新的,沒有穿過,樣式可能老了點,你将就着穿;洗漱用品也給你準備好了,你洗完澡早點睡。”
“好,您也早點休息。”
洗完澡,枕風眠本以為陶亦鴻早就睡下,所以回卧室的腳步放得格外輕,結果,一出浴室門,他就看到陶亦鴻房間的門還敞着,露出一道昏黃溫柔的亮光。
他側身看了下,發現陶亦鴻正戴着老花鏡,坐在書桌前讀書。
聽到動靜,陶亦鴻也擡眸往外看了一眼。
“鴻叔,您怎麽還沒睡?”
“哦,”陶亦鴻一邊應着,一邊摘下眼鏡,“我馬上就睡。”
“那晚安,”說完,枕風眠又問了句,“需要我幫您把門帶上嗎?”
“不用,我自己來。”說着,陶亦鴻走到門邊,手觸上門把,卻沒急着關上,而是站在那裏,隔着一個客廳的距離,靜靜打量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看着看着,他忽然叫了句:“風眠。”
枕風眠點頭應道:“嗯。”
“不是穿着軍裝才能為國争光,不管你做什麽,叔叔都為你驕傲。”說完,陶亦鴻又用目光指了指陶醉的卧室。
“她也是。”
-
翌日早晨,陶醉生物鐘作祟,準時在平常起床的時間點醒了過來。
此時窗外天光還未大亮,她擡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後,伸長胳膊去拿手機,正準備看看現在是幾點鐘,結果,一條消息先行映入眼眸。
是南曉星發來的一條消息,說她們和某公司合作的配音日歷上市後銷量很好。
南曉星是陶醉在網路上認識的一名配音演員,如今,中國的配音行業逐漸發展壯大,女性配音演員也逐漸進入大衆視野。
讀書時,學院也有意培養了他們這方面的能力,那時陶醉就開始接觸配音界。
直到大學畢業,這份愛好一直保留着,只不過她棄用了讀書時的帳號,以一個新的名字“知命不懼”開始配音,因為她從來沒在網上透露過自己的真名,所以聽衆朋友們親切地叫她知知。
看到這條消息,陶醉自然是高興的,打字回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南曉星沒想到一向的失聯星人能回得這麽快,抓住機會跟她聊天:【你怎麽起這麽早?】
知命不懼:【你不也是?】
南曉星:【我是熬了一宿沒睡。】
知命不懼:【年輕就是好。】
南曉星:【對了,知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知道她從不透露自己的三次元,但有個問題,南曉星不問不快,所以想試着問問。
知命不懼:【你說。】
南曉星:【我好早就想問你了,但知道你一向保護隐私,所以一直不太敢問。】
知命不懼:【你想問什麽?】
南曉星:【你是不是朝大播音主持院的學生?】
陶醉看着熒幕上的文字,目光有片刻的怔愣,過了會兒,才抿着唇,回過去兩個字:【不是。】
南曉星:【那沒事了......主要是我聽你聲音超級像我一個師姐,她專業真的超級牛,我們學院的陳教授每次都拿她的作業當範本在教室放,但每次放完都會嘆口氣,好像是因為她畢業就不做這一行了,陳教授總是嘆着氣說,可惜了這麽好一個苗子。】
陶醉看着,感覺心髒像被人錘了一下,泛起一陣生疼,以至于,也忘了回複。
看那邊一直不回應,南曉星打圓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說的有點多了。】
知命不懼:【沒有,我聽了覺得挺觸動的。】
南曉星:【那我先睡覺啦,我們作品裏見。】
知命不懼:【那晚安啦。】
知命不懼:【不對,是早安。】
南曉星:【安安啦。】
插曲過後,陶醉快速平複好心情,拿起手邊的計時器和錄音筆,去東邊的小陽臺上練聲。
這是她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冬天的早晨,泛着薄薄一層寒意。
她清晰的嗓音隔着窗戶縫輕輕飄飄地傳入房間裏,猝不及防地将正在睡夢中的枕風眠喚醒。
雖然開始時只有一聲拖長的“啊——”,但他以聲識人,從無敗績。
于是,絲毫沒有被吵醒美夢的氣惱,反倒是心甘情願地睜開了眼,緩緩走到窗邊。
雖然很想一攬全貌,但枕風眠還是怕會打攪道她,于是只是将窗簾拉開了一條小縫。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今早有薄霧,把本就不強烈的陽光氤氲成更為柔和的光線,溫溫柔柔地停泊在她肩頭。
像是上天專門為她打下的一束追光。
原諒他有些自戀地形容,因為她着實擔當得起這樣的嘉獎。
她站在那裏,未施粉黛,卻眉目勝畫,女娲炫技一般的端莊典雅。
——如斯美人,詩情畫意,令人陶醉。
枕風眠站在一側,始終安靜聆聽。
聽她用“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來形容時光變遷。
——旁征博引,博古通今,令人陶醉。
聽她針對今日的頭條新聞,評論我國科技創新的舉步維艱:“黑天鵝是世界觀,反脆弱是方法論,雖然大洋彼岸想鎖死我國科技樹的決心已經顯而易見,但別忘了,中國人的血脈裏,有一個詞叫不破不立,危機亦是轉機。”
——步步為營,張弛有度,令人陶醉。
當然,也聽她俏皮繞口令和暖場主持;聽她流利英文和日韓雙語。
她用豐碩成果,逼迫枕風眠逆向推導她的過往歲月。
他站在窗簾背後,不禁開始計算,不能登上舞臺日子裏,她到底默默積攢了多少技能。
讀了多少書籍,做了多少筆記,看了多少節目,下了多少苦功夫,才能這樣駕輕就熟,游刃有餘。
堅持不懈、不餒不棄、幾年如一日,多抽象的名詞。
她的存在,卻讓所有抽象的詞都具象。
-
她練習了多久,枕風眠就站在背後聽了多久。
直到聽到門外的動靜,猜測應該是陶亦鴻起來做飯了,枕風眠這才從卧室走了出來,走到廚房,看到陶亦鴻正在準備做胡辣湯的材料。
看到他進來,陶亦鴻一臉和藹地問:“想念這味道嗎?”
“當然,我來幫您吧。”結果,陶亦鴻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就聽到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枕風眠說:“我去開。”
打開門一看,一個女士站在門外,并且,這女士還有點眼熟。
枕風眠一回想,想起來了。
——昨晚在他身後神神叨叨“念經”的那位。
“鴻......”姜素月看到前來開門的這個男人,驚得後半句詞被迫哽在了喉嚨裏。
玄關處,站着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穿着一身黑的睡衣,目光深邃,氣質冷峻。
姜素月看到他,下意識出聲:“Z……”
枕風眠:“......”
“我姓枕。”
“枕?哪個枕?枕頭的枕?”
“是。”
“你這姓可真夠偏的。”怪不得她怎麽猜都猜不到。
“是有點兒。”
姜素月:“……”
就這樣,氣氛陷入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尴尬。
還好,這個時候,一個可可愛愛的小腦袋從姜素月背後探了出來,用翹起的小食指朝枕風眠搖了搖,音調奶聲奶氣地揚起:“咦~”
看清楚站在那裏的男人之後,姜穗歲眼睛一亮:“哇!真的是兇兇的帥叔叔,你腫麽在這裏呀?”
姜素月聽了簡直是一臉懵,目光在兩個人身上打量來打量去,問:“你們見過?”
枕風眠比姜穗歲還懵,半蹲下來,與她平視着,好奇地問:“我們見過嗎小朋友?”
剛上小學的孩子,正是渴望被關注的年紀,因此姜穗歲小朋友一聽這話,心裏的小脾氣瞬間就上來了,她看着枕風眠,極為傲嬌地揚起了臉,不滿地控訴:“哼!叔叔眼裏就只看得見美女!”
枕風眠:“???”
“哪個美女?”枕風眠問。
“我幹媽!”姜穗歲揚聲解釋,“當時在醫院,我就在幹媽後面坐着。”
“你幹媽叫什麽?”
“叫大桃子!”說着,姜穗歲跟個小大人一樣,雙手叉腰,一本正經地給枕風眠科普,“我跟你說哦,我幹媽長得可漂亮了,比電視上的電影明星都漂亮。”
枕風眠被她逗笑,身上那股子冷峻氣質也被削減了些,順着她的話往下道:“那叔叔眼裏只能看到你幹媽,是不是也有情可原?”
姜穗歲:“……”
被堵得啞口無聲,姜穗歲輕輕吸了下鼻子,小嘴一撅:“那我長大了也會變漂亮的。”
枕風眠覺得這小女孩可真有意思,繼續逗她:“那現在不是還沒長大?”
姜穗歲一聽,就跟川劇變臉一樣,沒有任何過渡的,瞬間哇哇大哭了起來。
枕風眠:“......”
天知道,他剛那話不是想說小姑娘不漂亮,而是想借機誇小姑娘聰明可愛。
這可咋辦啊。
他從小到大就哄過陶醉一個姑娘,經驗一點都不具有可推廣性。
沒辦法,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注向了姜素月。
但姜素月這會兒根本顧不上自己的閨女,跟着急去遞送什麽重要情報一樣,換好鞋就風風火火地往房間裏面走,與此同時,還極為潇灑地撂下一句:“誰弄哭的誰哄。”
枕風眠:“……”
這媽當的,心可真大。
這一來一去的動靜,陶醉想不注意到都難,于是,收了筆記本,正準備出去看看是什麽回事,結果剛一轉身,就看到一個身影噌的一聲跳到了她眼前,她吓得捂了捂心口:“我去!你吓我一跳!你怎麽來了?”
姜素月沒回答,站在那裏,目光從上到下把她掃了一遍。
眼睛動的時候,嘴巴也沒閑着,笑得就沒停下來過,只不過,那笑容一看就頗具深意:“我說你這姑娘挺會悶聲幹大事啊。”
陶醉聽了一臉茫然:“啊?”
她幹什麽大事了?
“直接帶回家了,夠速戰速決的啊,下一步想幹啥?”姜素月朝她擠眉弄眼道,“閃婚?”
陶醉:“???”
閃婚?
什麽閃婚?
“唉,真是虧了我,昨天還在那拼盡演技猜他的名字想跟他套近乎,并且還不敢提你的名字,就怕你拿的是女暗戀男的心酸劇本,結果不是?居然是雙向暗戀雙向奔赴!”
姜素月越說越激動,“早知如此我何必當初啊,直接到他面前問一聲‘你認識陶醉嗎’不就得了,走那麽多彎路幹啥,還差點被人當成神經病。”
陶醉越聽越懵:“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
姜素月用一種“你演,你接着演”的眼神看着她:“你的Z.F.M。”
“就是你總是下意識寫的Z.F.M,我跟你算算我都在哪見過啊,起霧的車窗、寺廟的平安簽、發呆時候的日記本......”
陶醉一聽,感覺自己的秘密被戳破,氣惱得直接拿起手中的筆記本就朝姜素月背上砸了過去:“姜素月!你偷窺狂吧你!”
結果,剛吼完,就聽到陶亦鴻的聲音從裏面傳了過來:“昨晚睡得還習慣嗎?”
緊接着,是枕風眠的聲音:“習慣。”
陶醉:“???”
等等。
等等等等。
這接二連三的突發劇情,她心髒忽然有點承受不住。
陶亦鴻剛才和枕風眠的那則對話莫非是......
枕風眠昨晚在他家留宿的意思!!!
想到這兒,陶醉下意識往身後看了一眼。
——這個陽臺旁邊的那個屋子,是他們家唯一的一個客房。
所以,枕風眠要是留宿只可能住在這裏!
也就是說她剛才在陽臺的那一通說,他全部都聽到了!
啊啊啊咱們就是說,真的很社死!
此情此景下,陶醉忍不住在心裏狂吼一句:她身邊都是些什麽朋友啊!
一個偷窺!一個偷聽!
但姜素月對她的控訴絲毫不在意,反倒興致越發高漲:“随便你怎麽說,但是我現在是百分百的為愛瘋狂。”
說着,長臂一伸,攬上陶醉的肩膀,手指流裏流氣地撚着她的睡衣領子,跟在調戲良家婦女一樣,質問道:“說,你倆是不是男女朋友!”
陶醉聽了,閉上眼睛,站在那裏冷靜了下。
沉默片刻後,才睜開眼,然後,肩膀一抖,極為嫌棄地撣掉了姜素月的手掌,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別看到一男一女,就只會用男女朋友去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
“你天天腦子裏除了談戀愛就沒別的事了是吧?”
“真的很膚淺!”
作者有話說:
枕風眠:???
你不膚淺,你留我一個人打光棍。
陶醉,你別太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