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海棠未眠
第21章 21 、海棠未眠
這場會面發生在上午, 和汪施靖見過面後,枕風眠便分秒必争地趕回了公司。
分公司剛成立,他身上的擔子不輕, 要處理的事情也不少。
城市另一端, 陶醉也沒閑着,給某個着急考試的學生一對一輔導,聽說讀寫四科一科不落, 上了整整一下午的課。
下課時,黃昏已經斂盡最後一絲光熱,辰星就着霓虹,泛上蒼穹。
“陶老師, 今天辛苦您了,放着假還要給我上課。”說話的是陶醉的學生, 今年高三,正準備申請出國留學。
陶醉聽了, 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有收獲就好。”
“當然有,”那女生背起自己的雙肩包, 又把椅子擺放回原來的位置, 然後, 才跟陶醉說再見,“那我先走了,小年快樂, 陶老師。”
陶醉朝她揮揮手:“小年快樂。”
送走學生, 陶醉回了辦公室,正收拾包的時候, 接到了姜素月的電話, 問她:“你在哪兒呢?”
陶醉手上動作未停:“公司。”
“我去!小年夜也不給假, 你們公司夠沒人性的啊。”
“沒辦法,他們給的太多了。”
姜素月:“……”
“對了,”收拾好東西之後,陶醉便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手機往外走,“你跟穗歲今晚來我家過節呗,我爸在家包餃子呢。”
“正有此意!”姜素月在那頭道,“不過我今晚準備回老家把我媽接過來,所以穗歲就拜托……”
交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陶醉的一句“我的天!”打斷。
姜素月被她這突如其來的驚吼打個措手不及,問她:“你怎麽了?”
陶醉站在走廊,像個“望機石”一樣,盯着手機熒幕上的那條微博私信,翻來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知命不懼小姐,您好,我是星辰文化的HR,是這樣,我司工作人員在網路上無意間聽到了您的配音,感覺您的聲線很适合《巷更深處》這個節目,如果年後有時間,可否來京進行一次現場試音,這是我的聯系方式177xxxxxxx,微信和手機同號,添加時請備注一下,祝您小年夜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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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至臻科技。
裝潢簡約大氣的高層辦公室,此刻燈火通明。
不過,不同于裝潢的氣派,辦公室內,某位高層領導正坐在辦公桌後面,老老實實地“挨訓”。
“科學研究那是一輩子的事,不是你熬幾個大夜就能帶着你的祖國在國際舞臺上突飛猛進的,這是個放長線釣大魚的過程,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懂?”
枕風眠聽了,“唯唯諾諾”的點頭:“懂懂懂。”
段清輝坐在他的辦公椅上,看到他不走心的應和,氣得擡手拍了一下桌子:“你瞅瞅,我還沒說你兩句呢,又不耐煩了。”
枕風眠表示很無辜:“段老師,您這可就冤枉我了。”
“我冤枉你?”段清輝訓起親學生來,從來不留面子,“實驗室那撥人,為什麽下班了還不讓回家,這要是平常加班就算了,小年夜也不讓人回去算怎麽回事,你沒老婆就以為全世界都沒有老婆?”
枕風眠:“……”
咱就是說,教導可以,但別紮心。
沒辦法,他只有無奈解釋:“那都自願加班的,趕都趕不走,不信您去問問,要有一個說是被迫的,我現在立馬就辭職。”
段清輝:“……”
兩個人沉默的時候,枕風眠的手機見縫插針的響了,拿起一看,某個小姑娘發來的,問他:【你在哪呢?】
他回:【公司。】
回完消息,再擡眸時,枕風眠的問話就帶有極強的目的性了:“您小年夜怎麽過?”
“我等會兒去南科大找陳教授。”段清輝說。
“行,”知道人家要去找自己的忘年交,枕風眠自然是放下了心,拿起手機和大衣,潇灑地說走就走,“那祝您小年夜快樂,我就先走了。”
“你走什麽走?你跟我一塊去兒,”段清輝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家人都在國外,大過節的,你一個人待着算怎麽回事。”
枕風眠長臂一伸,潇灑地一揮手:“誰說我要一個人過節了。”
說完,腳步瞬間加快,進了電梯,看着一層層下降的層數,感受到自己發漲的心跳,枕風眠忽然覺得現在的自己真跟個毛頭小子沒兩樣。
剛走到公司大廳,一抹清亮的水藍,便如粼粼碧波,瞬間漾進了他的眼底。
與此同時,耳畔響起高昂靈動的一聲:“枕風眠!”
他凝眸看過去的時候,那抹身影正和聲音一起,對着他由遠及近。
她速度很快,枕風眠還沒來得及迎上她,陶醉就噌的一聲鑽進了他的懷裏。
她主動投懷送抱,枕風眠心裏滿足到不行,擡手把人摟入懷,嗓音又沉又溫柔:“怎麽這麽高興?”
陶醉在他懷裏,鼻尖蹭着他柔軟的布料,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地說:“你猜我剛才收到誰的消息了?”
枕風眠很嘚瑟地問:“不是我的嗎?”
她聽了,眉眼間都是俏皮的笑:“當然不是!”
枕風眠摟着她的腰,低眸問她:“那你抱我幹什麽?”
陶醉:“???”
一低頭,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做了多麽出格的事情。
啊啊啊沖動是魔鬼啊陶醉同學!
于是,手一松,整個人慌慌張張地往後退,語氣真誠地跟他道歉:“對——”
枕風眠自然是不應,長臂一伸,把人重新拽回懷裏,開口堵住她未說出口的後半句:“酒當歌,人生幾何。”
陶醉在這個失而複得的懷抱裏,琢磨了一下剛才的對話:
“對——”
“酒當歌,人生幾何。”
對啊,他們之間,沒有對不起。
想到這兒,她忽然釋然地笑了:“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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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抱了好一會兒,陶醉在這個安靜的懷抱裏,給他說了剛才收到的喜訊。
直到電梯門開,一群人蜂擁而出,枕風眠不想讓那麽多人看他們的好戲,這才拽着自己懷裏的“寶貝疙瘩”走了。
枕風眠把車留給了段清輝開,還好陶醉今天開車過來了。
剛坐上車,就聽到後座傳來奶聲奶氣的一句:“叔叔好。”
枕風眠往後一看,安全座椅上坐着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笑了笑,說:“穗歲好。”
“叔叔,”小姑娘聲音甜甜的,“怎麽幾天沒見,你又變帥了啊。”
“……”枕風眠簡直服了,“你這小朋友,怎麽這麽會說話。”
“因為穗歲說的都是真話呀。”說完,姜穗歲小朋友拍了拍陶醉,“幹媽,我們快走吧,要不等會兒就賣完了。”
“要去哪兒?”枕風眠問。
“去超市。”
“陪你們一起吧。”
“好。”
超市向來是煙火氣十足的地方,更別說臨近年關的時候,大紅燈籠一挂,整個一熱鬧紛呈。
枕風眠肯定是想去她家過節,但他這人吧,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說,于是就想了個迂回路線。
事實證明,他這個迂回路線實施得很是成功。
果然,陶醉看了眼購物車,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問他:“你買這麽多速凍餃子幹嘛?”
“過年不得吃餃子?”
“那也不能吃速凍的啊。”
“速凍的就行了,反正我一個人,将就着吃點就行。”語氣就很茶裏茶氣。
陶醉聽了,也不說話,低頭,沉默地把他拿的速凍餃子又放回去,弄好之後,才小聲嘟囔了句:“那我在這兒呢。”
枕風眠裝沒聽懂:“什麽?”
陶醉低着頭,又重複一遍:“我說我在這兒呢,我總不會讓你一個人過年。”
“怎麽?”枕風眠這人就很會抓重點,“想讓我陪你一起過年?”
“不是!是我陪你一起過年。”
“行,我答應了。”
“……”
“枕風眠!你這個人真的很會咬文嚼字!”
“你這可冤枉我了啊,到底誰在咬文嚼字?”
“我……”一向伶牙俐齒的主持人,在此刻只有啞口無言的份,“我不理你了!”
說完,一個轉身,“氣沖沖”的走了。
坐在購物車的某個小朋友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童顏無忌地發表着自己的見解:“風眠叔叔。”
“嗯?”
“我感覺幹媽在你面前特別像個小孩子。”
枕風眠一聽,笑了:“嗯,說的對,以後都這麽說,知道不知道?”
“穗歲知道啦!”
“那叔叔今年給你發個大紅包,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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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過了小年就是年。
小年夜到除夕那幾天,時間就跟開了加速器一樣,蹭蹭溜過。
姜素月從老家接上姜媽來了南栖,陶亦鴻知道後,便邀請他們來家一起過除夕,人多熱鬧。
年夜飯從半下午就開始準備了,姜媽和陶亦鴻擔任主廚,兩個年輕人和小朋友則自動被分入了包餃子大軍。
電視機開着,陶醉和姜素月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姜素月是一半心力用來包餃子,另一半心力用來跟姜穗歲玩;至于陶醉,則是一半心力用來包餃子,另一半心力用來看表。
今天是辭舊迎新的日子,到處都是喜樂祥和的氣氛,歡聲笑語是今日的主旋律。
過往皆過往,欣喜都在望。
這便是惹人眷戀的煙火人間。
但對陶醉來說,還有一份眷戀尚未抵達。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陶醉連外套來不及穿就跑下了樓。
廚房裏,姜媽看着風風火火跑出去的人,轉身跟陶亦鴻唠着家常:“老陶,你說這麽個漂亮的黃花大閨女,不着急給她物色個對象啊?”
陶亦鴻開明得很:“我不着急,我姑娘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姜媽聽了,淡淡一笑,然後,去陽臺拿曬好的臘肉。
就是這個動作,讓樓下的那對俊男靓女雙雙映入了她的眼簾。姜媽看到,趕緊叫陶亦鴻過來看。
樓下,陶醉站在那裏,看着枕風眠的後備箱,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滿滿當當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上門提親。
看到這一幕,姜媽帶着笑意調侃了句:“你不急有人急。”
認出是誰後,陶亦鴻放心地笑了:“他急點兒就急點兒吧。”
姜媽:“喲,這是心裏早就相好金龜婿了啊。”
陶亦鴻:“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錯不了。”
除夕之夜,對中國人來說,絕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這晚,在餐桌上,枕風眠陪着陶亦鴻喝了一點酒。
不多,沒有醉。
但不妨礙他裝得很醉。
陶醉怕他在沙發上睡會着涼,便攬着他的肩,扶他回卧室休息。
走到床邊,陶醉身子一傾,動作溫柔地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後,起身,正想幫他整一下被子,結果被枕風眠一把拽住了手腕。
突然受力,她被迫半蹲了下來,手肘撐在床邊,低眸看着他望上來的雙眼,語氣關心地問:“是胃裏難受嗎?”
枕風眠緊緊握着她的手腕,笑着說:“不難受,很高興。”
“不只是今晚,從和你遇到的那一刻開始,我都很高興。”
他清沉溫和的低音,于她耳畔,近在咫尺的響起。
陶醉垂眸,看着他隐在夜色中的英俊臉龐,忽然間鼻子泛酸。
——他們能相遇,真的好不容易。
枕風眠一眼便讀懂了她的眼神,就是這份讀懂,讓他忽然間不想再等了。
要知道,時光何其匆匆。
“陶醉。”
“嗯?”
“我記得你喜歡我,是不是?”
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問自己這個問題,陶醉感覺自己埋藏很久的秘密,像是突然被人戳破了一樣,慌張無措地,整個人一僵。
畢竟,那些秘密,經不起推敲。
最開始,他是只敢被她寫在日記本裏的少女心事,再後來,是他跟她約定,要成為彼此人生中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再到現在,他們終于,久別重逢。
這樣漫長的時間點,豈是一個“是”或“否”能夠回答的。
看她一直不說話,枕風眠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不是麽?”
陶醉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知道,兩行清淚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從眼角落了下來。
盈盈的,亮亮的,像夜明珠。
他是她青春裏,那麽濃墨重彩的一個存在,如巍峨雪山,高不可攀。
可現在,他的眼神,明顯是為她而來。
看她哭,枕風眠心疼得不得了,擡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邊擦邊安撫:“不好意思,那應該是——”
話音落,零點至,煙火升。
窗外瞬間亮若白晝。
下一秒,陶醉就在辭舊迎新的沸騰煙火裏,清楚地捕捉到了讓她意料之外的後半句:
“我記反了。”
作者有話說:
我記得你喜歡我,如果不是,那就是我記反了。——枕風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