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彼岸的蘇寧菲在大笑以後去睡了。
但舒橋這覺是沒法睡了。
她對着手機發了會兒呆。
這麽說起來, 确實是她誤會商時舟了。
但是這麽一場沒頭沒尾的,單方面且無從說起的情緒,好像只能沉澱成自己一個人的無解。
是有淡淡的尴尬的。
卻也不僅僅是尴尬。
說到底, 商時舟是什麽樣的人,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她為什麽會這麽在意?
這種在意本身, 才是産生這些情緒的源頭。
因為就算知道了是一場單方面的誤會。
她的心頭依然沉悶。
從聽到有關蔡玥玥的事情開始, 到見到她的真人。
是真的十分開朗大方又惹人喜歡的學姐, 會坦蕩蕩面對自己的心意, 直白大膽地說出來, 很難不被她樂觀向上的情緒感染。
性格使然,是她永遠也無法成為的那種人。
Advertisement
舒橋覺得,如果自己是男生, 一定沒法拒絕這樣的女孩子。
她有些頹唐地向後栽倒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
很煩。
一想到他注視着蔡玥玥, 帶着點笑聊天的樣子就很煩。
想到過去和現在都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他, 也很煩。
再想到他俯身過來幫自己系安全帶,就更煩了。
完全不像是從她手下流淌而過的那些數學物理化學題,只要寫下了那個解字,就一定會有一個答案。
而是棘手的, 超綱的, 甚至讓她連頭緒都沒有的東西。
這一刻, 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商時舟真的和蔡玥玥……又或者說任何一個其他女孩子在一起的話。
她恐怕很難真的送上祝福。
但她還沒有完全想明白這是為什麽。
房門被敲響了禮貌的三聲。
服務生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您好, 服務員, 請問需要客房服務嗎?”
舒橋:“不需要。”
許是她聲音太小, 連說了三遍,門還在被繼續敲響。
她嘆了口氣, 起身去拉開門:“謝謝,我不……”
話卡在嘴邊。
哪有什麽服務生,商時舟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外,臉上帶着點散漫的笑,一手拿着的手機裏正播放着循環錄音:“您好,服務員,請問需要客房服務嗎?”
他自己還跟着那句錄音重複了一遍。
騙她開門呢。
這個人怎麽還有這種歪門邪道的辦法呀!
舒橋剛才的歉疚頓時煙消雲散。
被氣到,她的手還在門把手上,想也不想就去重新關門。
用了還挺大力氣的。
卻被阻住。
商時舟硬生生用一只手卡在了門鎖上,然後輕輕倒吸了一口氣。
舒橋反應了足足三秒,目光落在商時舟卡在門與門框之間的手指上,猛地重新拉開了門。
手指的紅痕非常明顯,商時舟卻好似未覺,還是之前帶着笑的模樣,垂眼看她:“氣消了嗎?”
舒橋着急看他的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都破皮了!骨頭有傷到嗎?這個門還挺重的,我……你幹嘛要用手擋門啊!”
酒店房間肯定是沒有醫療包的,她拉着他進來,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轉身去打前臺電話,詢問有沒有碘酒和棉簽,
商時舟任憑她動作,看她低頭仔細給他的手指塗上碘酒。她俯得很近,頭發從她頰側吹下去,掃落在他的手臂上。
傷口挺疼的。
但發梢末端的那塊兒皮膚更癢。
舒橋給他消毒完,試探問:“你動動手指,骨頭有問題嗎?”
商時舟故意逗她:“你摸摸?”
結果沒想到舒橋真的一節一節輕輕捏過他的骨頭,一聲一聲問:“疼嗎?”
手指纖細蔥白,又小,商時舟覺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兩只她的手。
她的指腹很軟,聲音更軟,神色嚴肅,額頭不知何時還帶了點兒汗珠,也不知是不是緊張出來的。
倒顯得商時舟的那點兒玩笑的心不倫不類。
“還行。”又問:“緊張我?”
他的聲音還是帶着股滿不在乎的笑意。
目光卻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手,看她在上面游移,傷口的疼都被肌膚相觸帶過的燙掩蓋。
舒橋終于确認完了最後一截,看來确實只是皮肉傷,這才稍微放下心來,擡眼瞪他:“你想讓我開門,敲門就行了,幹嘛要騙我。”
“我敲門你會開嗎?”商時舟問。
舒橋眼神游移:“開啊,怎麽不開,為什麽不開,有什麽好不開的。”
簡直把口是心非卸載了臉上。
商時舟活動了一下手指,還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碘酒澆在傷口上,稍微加重了這種疼,但也不是什麽不可忍受的事情。他也沒戳穿舒橋:“就是想讓你快點兒開。”
舒橋小聲:“快點和慢點又有什麽區別。”
“區別可大了。”商時舟漫不經心,目光卻很沉:“時間就這麽多,想多看你一會兒。”
又來了。
他們的距離太近,舒橋甚至不知道應該将目光落在哪裏,空氣裏都是商時舟的味道,她心跳猛地加快一拍,然後仿佛要跳出胸膛。
但她的表情依然是淡的。
心跳如鼓卻強自鎮定的那種淡。
因為不确定。
不确定他說這樣話語的意思。
怕自作多情而尴尬。
怕是自己想太多而對方不過随口一說。
所以寧可聽不懂。
可是心跳不會騙人。
舒橋結結巴巴,試圖扯開話題:“你、你開拉力賽是要帶手套的吧,破皮了可能會磨得很疼,也可能會發炎化膿,你記得要多摘掉手套,晾一晾,才……才能好得快。”
聲音越來越小。
又垂手去收拾小桌上散落的碘伏棉簽,裝了個小袋子,塞到他手裏。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這是在回答他最初那句氣消了嗎。
意思不言而喻。
逃避的意圖更是昭然若是。
“這麽想我走?”商時舟挑眉看她,一副偏不随她意的樣子,往後一靠:“好歹我大早上送你過來,到現在飯都沒吃一口,沒想到舒妹妹這麽絕情絕義。”
舒橋的手一頓。
那句“舒妹妹”喊得輕佻,她慢慢蜷起手指。
“蔡學姐不是喊你去了嗎?”她垂着眼,向後兩步坐在床邊,陽光從落地窗外灑進來,窗簾拉了一半,于是光線在地上畫出了泾渭分明的兩側光影——他在陽光裏,而她退入了那片陰影中,生硬開口:“謝謝你送我來。”
“看來氣是還沒消。”商時舟笑了起來,他說得随意:“我這不是沒去嗎?更何況你都不去,我還有什麽好去的。”
舒橋一句“你不去和我有什麽關系”卡死在嘴邊。
心裏的那點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介意卻真的就這麽散了。
半晌,她認命般站起身:“行吧,想吃什麽,我請你。”
*
這飯最後還是沒吃成。
都走到電梯口了,舒橋本來還很緊張會不會遇見蔡玥玥,畢竟她剛剛才說自己不舒服,又表現出一副完全不認識商時舟的模樣。
轉頭又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這要是迎面遇見,她可能會尴尬死。
但按下按鍵後,電梯還沒來,商時舟就接了個電話。
表情也從剛才的懶散變得凝重。
舒橋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怎麽了?”她在他挂了電話以後,上前問道,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覺察的緊張,話出口又覺得唐突:“我……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柯易術後不好好休息,昨晚去喝酒,這會兒複發送醫院了,外加胃出血。”商時舟倒是沒什麽瞞着她的意思,看着手機的眼神很是冷淡,明顯是動了真怒:“這小子總是這樣,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兒。”
舒橋想到病房裏柯易的樣子,覺得這些事發生在他身上很正常,很柯易,但又轉念想到另一件事:“那之後的比賽……”
商時舟的眉間有難掩的煩躁:“還有十八天,我先去醫院看看情況。你幫我給老師們請個假,之後什麽情況我會給你說。”
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房卡遞給她。
舒橋愣愣接過。
“我那間的。”商時舟說:“兩個人住不慣就去睡我那邊。本來就是給你要的。”
舒橋想說自己在學校宿舍也是雙人間,哪有什麽不習慣的。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電梯來了,裏面沒人,商時舟邁進去,她下意識跟上,又倏而頓住,小小後退半步。
他應該是要趕去醫院了,她跟上去幹什麽。
商時舟從一頭煩緒裏看到她的動作,實在是可愛,到底還是笑了起來:“不送送我?”
電梯門已經快要關上,舒橋聞言,動作快過腦子,飛快向前。
她的腳才碰到門縫,電梯門已經開始合攏。
一股大力将她一把拉了過去。
電梯門在身後關閉。
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發頂,她重心不穩,下意識擡手撐了一下,于是雙手就這樣貼在了對方的胸膛上。
肌肉很硬,溫熱的觸感從她的指尖直接穿到耳尖,再迅速蔓延到全臉。
電梯壁很亮,光可鑒人,舒橋瞠目結舌地看着兩個人現在的姿勢——她幾乎是完全嵌進了他的懷裏,長發還有幾縷挂在他環繞着她的手臂上。
他的手臂并沒有真正觸碰到她,只是虛虛懸着,顯然只是保護她不要碰到什麽。
心跳聲幾乎要響徹整個電梯間。
舒橋反應過來,猛地站直,手足無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那只懸空的手臂突然下落,将她重新按在了他的心口。
沉穩有力的心跳和她的交織,這一秒被無限拉長,她猛地睜大眼。
“我是故意的。”商時舟的聲音沉沉響起,帶了點兒倦意,還有得逞後的輕笑,比平時更啞一點。
“接下來幾天你可能都見不到我了,讓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