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舒橋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回房間的了。

心跳過快, 快要超過負荷。

大腦一片宕機,鼻尖還是商時舟懷抱裏的味道。

那個懷抱并不短,從二十三樓到一樓, 沒有任何人打擾。

整個電梯裏安靜得只剩下了呼吸和心跳聲。

但她也忘了推開他。

像是一種無聲的默許。

直到現在,舒橋還在思考自己為什麽沒有推開他。

好像已經是一種事實。

她不抗拒他的接近, 甚至在最後他松開她的時候, 心頭泛起了一陣難言的茫然。

空蕩蕩的那種茫然。

她還記得商時舟俯身将她垂落的發別到耳後, 再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讓她等他來做講座。

舒橋坐在房間裏, 剛才商時舟坐過的位置上發了會兒呆。

空氣裏還有點兒殘存的碘伏味道。

稍微回過神的時候,她還發現,自己幾分鐘前, 給商時舟發過一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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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喬】:你用的是什麽牌子的香水?

舒橋:“……”

想起來了,是她在電梯裏的時候渾渾噩噩發的。

所以為什麽微信不能撤回五分鐘之前的瘋言瘋語啊!

她還在思考要不要發一串表情包過去,把這句話沖掉。

偏偏對方就在這個時候回複了。

【Z。】:好聞嗎?

舒橋:“……”

原本就足夠火燒火燎的臉上雪上加霜。

索性發都發出去了, 舒橋總不能當做沒看見, 幹脆硬着頭皮打字。

【木喬】:嗯。

發出去又覺得承認得太幹脆,有點不甘心。

于是心虛地補充。

【木喬】:感覺很适合我爸,下次也給他買一瓶。

然後商時舟回了個微笑臉。

就是第一排第一個的那個平淡中帶着一絲說不出的嘲諷的微笑。

【Z。】:叔叔地址給我,我親自給他送過去。微笑.jpg

舒橋哪敢再回。

臉上卻帶着抿嘴也難忍住的笑。

她想去洗把臉, 房間電話又響起, 說是送餐機器人到了門口。

舒橋有些疑惑, 她什麽都沒點啊。

從機器小人裏拿出來外賣, 她又接到送餐人員的電話。

對方的聲音很是禮貌, 又帶着歉意:“舒小姐您好, 前臺不允許我們送進去,所以只能用了送餐機器人。商先生想轉告您, 這是他提前走爽約的賠罪,希望合您的口味,祝您用餐愉快。之後幾天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時打我的電話。”

包裝外賣的手提包很精致,拎在手裏沉甸甸的,裏面明顯不止一個餐盒。上面是一家很有名的私房餐廳的logo,舒橋以前和舒遠道去吃過一次,和上次商時舟帶她去過的燕歸院類似,完全是預約也很難拿到位置,更不用說點外賣的餐廳。

但商時舟就這麽神通廣大地弄來了。

還這麽快。

就這麽拿回去鋪在房間的桌子上也不合适,蔡玥玥回來可能還會聞見一股飯菜的味道。

舒橋躊躇片刻,目光落向了商時舟臨走時留給她的那張房卡。

……就很離奇。

她也不是沒聽說過那種遞房卡的橋段,之後跟着的,都是些香豔場景。

只有她,拿着人家的房卡,進去,吃外賣。

帶着一絲心虛。

和一絲奇特的理直氣壯。

舒橋吃飯很少會拍照。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把一堆外賣擺好,再專門起身拍了一張。

然後發給商時舟。

【木喬】:謝謝你。

她吃飯很慢條斯理,商時舟足足點了六個菜,葷素搭配,還有一盅極其入味的湯。

落地窗外的天很藍,沒有一絲雲,烈日炎炎,但房間裏空調的溫度很适宜,就算陽光照射在腿上,也不會覺得灼熱礙眼。

商時舟進這間房子最多只洗了一下手,停留的時間很短,她卻莫名覺得整個房間裏都是他的味道。

像是某種奇異的幻覺。

直到她吃完,走廊裏傳來了蔡玥玥的笑聲,商時舟還沒有回複她,顯可能是在路上,也可能已經到醫院了。

舒橋想了想,還是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木喬】:柯易的情況怎麽樣?還好嗎?

依然沒有回複。

但很快她也沒有了看手機的空閑。

她從貓眼裏觀察了許久,很是鬼鬼祟祟地出了商時舟的房間,再去隔壁拿了點兒學習用品後,也就到了下午競賽班開始的時間。

整個酒店的階梯式會議室能容納大約一百五十人,除了後排的二十來個各個學校的帶隊老師之外,來的學生也有一百多個,将整個會議室都坐滿了。

人頭攢動,座位區域都是按照學校劃分好的,舒橋過去的時候,見到了不少熟面孔。也有一個班的同學,但舒橋的長相太過明豔偏冷,加上她不是主動搭話的人,這樣坐在那兒,大家淺淺點頭打過招呼後,便也沒了下文。

這樣的氣氛,舒橋早就習慣了。

認識她的人才知道她脾氣不錯,人也沒有架子。

但這副外表實在勸退了太多人——過于貌美,成績也過于突出,更有不少人見過舒遠道來接她時的車,顯然家境也十分優越。

完全一副難折的高嶺之花的模樣。

她長相過分優越,其餘幾個學校有不少人都落過來了目光,也有人小聲打聽她的名字。

好在舒橋也不喜歡這種場合下的社交,她深吸一口氣,翻開筆記本,才寫了個名字,附近幾個人的聊天聲不期然傳入了她的耳中。

“舒橋怎麽來了?她不是考試型嗎?懂什麽是競賽嗎?”

“我聽劉老師說,是他們班主任路程硬塞進來的,估計也是家裏找關系走了後門吧,不然像她這樣一點基礎都沒有的人,怎麽可能占一個我們競賽班的名額來?”

一片帶着恍然大悟的“哦——”聲後,最開始說話的那個男生又說:“那可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個名額,她可別最後什麽也聽不懂,還要不懂裝懂,我想想都替她尴尬。”

舒橋的筆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擡起眼,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對方顯然是故意提高了音量,對她的這一眼并不意外,對上她的目光,還很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又有坐在舒橋旁邊的女生湊過來,小聲對她說:“你別在意,李巍然一向嘴欠,而且他好朋友考試沒通過,沒拿到這次競賽班的名額,看到你難免就……”

舒橋收回目光,對旁邊的女生笑了笑:“謝謝你,我沒事。”

她不笑的時候,坐在那兒,完全是個冷感美人。

這樣笑起來,就像是冰雪初融,聲音更是甜軟,很是讓女生愣了一下。

這樣的小波折也只是個短短的插曲罷了,接下來幾天的課程安排極是密集,卷子和資料一沓沓地發下來,哪有人還有時間去想別的事情。很多人都在會議室裏通宵學習,回房間睡很短的時間,再繼續來拚搏,幾位競賽指導老師的門口更是常常排着提問的隊伍。

舒橋也不例外。

有那麽幾天,她甚至快要把商時舟的事情徹底忘了,過去她确實沒接觸過競賽類題目,但學習的事情,從來都是觸類旁通,她本來是抱了點兒觀光的心态,但真正坐在那兒的時候,她那股做什麽都要努力做到最好的勁又上來了。

每天也确實都有不同的競賽大佬前輩來分享經驗。

蔡玥玥短暫地待了三天以後就收拾東西走了,房間變成了她一個人的。

頗有種這間房是她的,隔壁房間也歸她的奇妙感覺。

就這麽過了一周多,快要到競賽班末期的時候,舒橋埋頭做完一套競賽題,勾畫出其中不太會的幾道,正在做标記的時候,班裏有了一小陣騷動。

她沒擡頭。

有老師清了清麥,然後開口:“今天來為我們做經驗分享的,是來自北江一中的14屆高考狀元商時舟學長……”

他話音未落,臺下已經難得有了一陣嘩然和歡呼聲。

無他,不僅僅是在北江一中,和這個名字連接的那些個傳奇故事早就傳遍了整個北江市的各個高中。

坐在舒橋旁邊的女生倒吸一口冷氣:“怎麽比照片和傳說裏的還帥?”

又悄悄翻轉手機去拍。

舒橋有些遲鈍地擡起眼。

旁邊的幾個女生互相在課桌下戳了戳地方,嘴不動地小聲交流:“他看過來了啊啊啊啊!但我今天沒洗頭!失誤了!”

“少自作多情了,他能看見你就怪了,無非這邊是他母校,他禮貌看一眼這邊老師和學弟學妹罷了!”

“嗚嗚嗚嗚嗚我不管,他肯定看到我了,救命啊為什麽偏偏是我沒洗頭的這一天。”

大家嬉笑一片,舒橋也忍不住跟着彎了彎嘴角,然後在擡眼的同時,對上了商時舟的目光。

明明是上百人的會議室,他的眼裏卻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站在光明之下的男人寬肩窄腰長腿,他很随意地半撐在講臺上,完全沒有站在這麽多人面前的拘謹,整個人都非常松弛,額發垂落一點下來遮住眼睛,下颌線清晰利落,好像天生就适合站在所有人目光的聚焦之處。

然後,他帶着幾分少年氣地沖她揚眉一笑,擡手撈過旁邊的話筒:“大家好,我沒有經驗可以分享,但可以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

完全沒有任何自我介紹。

也沒有必要。

大家問題很多,也有人故意從刁鑽的角度出題,仿佛想要試探一下這位看起來過分散漫又倨傲的學長的底細,卻全都被他輕巧地答了出來。

氣氛越來越好,之前的分享會都更像是說教和鼓舞,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有問必答,大家的問題也越來越歪,從一開始的學習相關、解題、再到了大學生活,最後落到了他的個人生活上。

比如有人問:“請問學長是混血嗎?”

“是混了點兒,但不多。我姥姥是在德國長大的俄羅斯人。”

舒橋恍然。

雖然早就看出來了,但她一直不好意思去問,沒想到倒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知道了。

又有一個開朗的女生舉手:“真的回答任何問題嗎?那我先來,商學長現在是單身嗎?有女朋友嗎?如果沒有的話,商學長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呀?”

臺下一片笑聲。

也多了很多期待。

舒橋的心底猛地一跳。

商時舟也不惱,他依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是單身,還沒有女朋友。”

一片不太信的嘩然後,他悠悠擡眼,不偏不倚落在舒橋身上,話鋒一轉:“但在追。”

嘩然變成了帶了點兒失落和起哄的噓聲,他笑了笑,灰藍色的眼睛重新落在了舒橋身上。

沒有人知道他在看誰。

這一刻,仿佛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暗湧。

“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很巧,這個問題前段時間我也說過一次。”他輕笑了一聲,帶了點兒沉的笑聲從話筒裏傳出來,像是被撥動的低沉琴弦:“可惜,我說完,她還問我要不要給我介紹一個。”

舒橋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的手緊緊握住筆,在紙上畫出了重重一道。

大家都在笑,還有人在高呼“沒想到商學長也有追不到的人”,商時舟也勾着唇角,整個人好看得不像話。

然後在一片喧嚣中開口。

“我喜歡紮高馬尾,皮膚白,眼睛漂亮,穿裙子好看的。”

那日舒橋聽過的話語,被他在鎂光燈下,衆人面前,一字不差地重新說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尖叫,只有舒橋在如鼓的心跳裏,慢慢低下了頭。

分享會結束後是短暫的休息時間,很多同學都上了講臺那邊,很快就将商時舟的身影淹沒在了裏面。

面前的題集都暈成了一片,舒橋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旁邊的女生在嬉笑間無意中看到了什麽,湊過來:“舒橋,你沒事吧?你臉怎麽這麽紅?”

她像是收到驚吓一樣向後縮了縮:“啊……是嗎?好像是有點熱,我去洗個臉。”

然後起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一路步履匆匆,在終于遠離了這片喧嚣,轉入無人的回廊時,卻有人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拽了過去。

舒橋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就有撲面而來的熟悉氣息籠罩了她。

被抵在門板上的時候,舒橋才意識到,她走了半天,轉了一圈,怎麽好像正好走到了會議室的側門。

門上了鎖,但到底一門之隔的後面,就是相熟的同學和老師們,她甚至能隐約聽到向這邊走來的腳步聲,再停留在了門後,好像是某個學校的兩個老師,正在有些感慨地談論青春真好。

灼熱的視線灑落下來,舒橋不太敢擡頭,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本來就沒有降溫的連變得更燙了。

剛才還站在衆人目光之下的男人近在咫尺,他曲肘撐在門上,正好堵住了她的所有路。

他嗓音低沉卻溫柔,還帶着點笑意。

“舒橋,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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