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兩面宿傩曾去過一次平安京,在他被稱作“兩面宿傩”之前。那是咒術師最鼎盛的時代,菅原道真的力量還深深地駐紮在這片土地上,然而他們敗了,從此也令“宿傩”一名名聲大噪。
旅途不算短,一路颠簸,貴族坐的牛車慢悠悠,裏梅想着騎咒靈去,宿傩倒是不介意,尤其是衆多将他迎接至都城者頗為緊張,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他們惶恐不已,但也是這些家夥,在私下談論他又是另一副輕蔑模樣。
宿傩将這當作游戲,以他人的崩潰與死亡為結局,直到星來有了動作。
“求求您,救救我——”即将斷氣的士兵拉住她的衣袖。
宿傩嗤笑了一聲,便見女孩彎了身,将自己的手放入對方口中。
“吃吧。”她說。
在驚恐的目光中,她手上的一小塊被扯下。
車子差點兒四分五裂,宿傩的怒意爆發。
星來還在治愈路上的流民。
縱使戰亂不複,人們依舊背井離鄉,貧瘠的土地無法讓種子綻開,唯有持續遷徙,也有被迫家破人亡者,有時村間距離稍長,易容易遇到野獸。
知曉車上有醫師,縱使有宿傩這一災禍在,人們也會停留祈求。
宿傩實在不快,無意置喙的同時他卻精打細算地傷人,一個又一個,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到何種程度。
她先前提過的,不可失血過多。
到平安京的這一路,宿傩便眼睜睜望着她虛弱下去,她并不要他停手,他也不說。
裏梅則先去了都城,好為宿傩的到來做安排,同宮中的人打交道是件極麻煩的事,但見他轉瞬凍了一屋的人後便不敢再開口。
新嘗祭是供奉稻米之時,也是殺王之時。此時五谷豐登,神明也不會追求此事,因而歷史上屢屢有天皇在此刻被殺。
都城中警備森嚴,也同樣有番熱鬧景象。耗費巨大的宮殿已然建成,位于山林間,儀式當時有少許貴族可參與,就連宿傩見了那祭祀之所也感嘆與他以往參加的不同,想來供奉之物也多少能以非凡形容。
他一到,裏梅就迎上前,問他一路是否安好,又望了眼拖着腳步走在後方的女孩。
星來的臉色略顯蒼白,精氣神似乎不大好。宿傩一段時間不吃未經調理的食物也無關系,況且他自己也會動作做,星來卻需要用最精致的填飽肚子,她帶的材料有限,原以為裏梅會同行,路上壞了大半,而宿傩又以折磨她為樂,這段時間她完全沒好過。
更讓宿傩不爽的是,她的嘴閉得嚴實至極。
若她請他不要再傷人,他恐怕會稍稍收手,畢竟也無聊了起來,然而她只默默為他們療傷,用他覺得難吃的肉,那些人若吞下神的賜物悉數吞下。
本來,她是屬于他的。
走的時候隊伍裏人人健康,到都城的這日,宿傩一揮手,差點兒沒滅了整個隊伍。裏梅也很快明白了宿傩大人的意思,見了面後不久就讓星來和宿傩說上一聲。
“你難道不知怎麽服軟?”
“服軟?”星來困惑地看着他:“什麽?”
“宿傩大人不悅你治療他人,你繼續這麽做,他也會繼續對人動手。”
“動不動是他的事,我是醫師,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沒救了,裏梅抿唇:“随便你。別到時讓這次和平成了戰場!”
星來呆在身上的血劑所剩無幾,裏梅想了想,還是給了她一些。他在宮中也有些時日了,了解了不少這邊咒術師的情況。
“你是同加茂家有親緣吧。”他說。
用血治療他人,也是一種操血術。加茂家是與晴明有關系的,因而也能解釋她為何先前沒對安倍晴明出手。
“那是哪家?”星來問。
她說不知道,就是真不了解。
裏梅懶得和她廢話了,星來帶在身上的血所剩無幾,還是為星來準備了些食物,稍稍補足她的身體,就算宿傩大人知道也會允許吧。
他在祭祀的殿裏照顧宿傩大人時,星來被請去了宮中,是蘆屋道滿來的,同星來打了招呼,說聖上想見一面星來。
她立刻起身,宿傩未将蘆屋放在眼中,也露出這事同他無關的樣子。
兩人出了殿,很快裏面的裏梅與宿傩便聽到女孩的笑聲。和他們在一起時也會,但此刻依舊想到:比起咒術師,她更像是人類一事。
想見星來的人數不勝數,宿傩當然知道她去了會如何。
食拖醫師是密醫,治療的過程最好不為他人所見,她卻如此沒有顧及地将她的□□擁有的展露于人前。她是擁有出衆的能力,但沒有腦袋,也或者她是被如此教導的——
直到自己被吞噬到最後一刻前,都不可停。
裏梅是将她從深山老林裏帶出來的,很顯然,她一直活在那種地方更好。
果不其然,星來夜半回來,人輕飄飄若一直紙。
兩面宿傩其實并不睡覺,會打盹而已,他也偶爾去到夢裏。今日,他坐在鳥居之上,空中無月,她于一片漆黑中走來,身旁跟着提了一盞燈籠的蘆屋道滿。
“你不該全都聽從。”蘆屋道滿聲音裏帶着指責。
“我不能拒絕。”
“你沒必要把所有人一視同仁,我阻止的時候你就該順着我的話講!”
“你也沒說。”
“好,都是我的錯。”他于沉默後又說:“明天恐怕還要繼續,我會推辭掉。”
“這樣你不會受到責難嗎?”
四下寂靜,宿傩将一切都聽得清楚。他一如往常盤着腿,手蹭着腦袋,蹙起眉頭。
她還會擔心人,呵。
“可你的身體支撐不住。”蘆屋道滿講:“我聽說在路上,他一直殺人,要你出手。”
“他一向随心所欲。”
“不,他是故意折磨你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呆在他身旁,我想讓你留在這裏,你那個術式我也能幫上忙——你知道的,只要——”
巨大的身影施施然而下,若蜘蛛般的四肢舞動。
燈籠滅去了。
蘆屋道滿睜大眼睛,不免染上了一絲恐懼。星來擡起頭,宿傩立于最上的鳥居,幾對眼睛一同睥睨兩人,他就若風吹過的暗影,是動搖着的巋然。
星來上了階梯,蘆屋道滿并未将她送入殿裏。
第二日,他來時,星來則已準備好。
宿傩雕像般坐在正中,今日有宮人來,向他确認當日的情況,主要是通過裏梅傳達——他們連話都不敢同他說。在人群的縫隙了,宿傩見女孩同蘆屋道滿離開,裏梅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忽而脫口而出:
“她留在這裏也不錯吧。”
宿傩輕蔑一笑:“任人蠶食?”
“是她自己的選擇,而且這樣,她也就能完成她的宿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