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我叫納多,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最不起眼的探窟家。

今天我看到了太陽。

不要誤會,那并不是所謂高懸于天穹、實際上遙遠無望的太陽,而是切切實實地照耀在我身邊的太陽。

金色的、溫暖的、充滿活力的。

她說她叫莉可。

我從未見過有哪一個人對于探窟這件事像她一樣永遠充滿了熱情,叽叽喳喳地纏着我和西奇,詢問那些一切關于阿比斯的事情。

對了,西奇是我在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他是個很溫柔的家夥,女孩子們會更喜歡他一些。

不過莉可倒是對我們兩個一視同仁,并沒有因為我不耐煩的态度而疏遠我。

她總是那樣活潑,像是世界唯一的焦點那樣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她對于阿比斯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對于任何一點我們在探窟的過程中遇到的細枝末節的地方都會刨根問底。

明明只是鈴铛生而已,卻已經仿佛把成為探窟家這件事當成的畢生夙願,而不像是我一樣,只是麻木地活着,把探窟僅僅當作是一種留在這裏的交換,一種僅僅是為了茍活下來的手段。

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我忽然為我從前在面對莉可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不友好的态度而感到羞恥,一個沒有夢想的家夥有什麽立場去以一種嘲弄的态度去對待那些因為夢想而閃閃發光的家夥呢?至少我認為我是沒有這種資格的。

當我摒棄了這種偏見,不再別扭地維護着我那在這裏多少顯地有些可笑的自尊心,我便學會不再在那個女孩面前因為自慚形愧而顯地不近人情了。

她的眼神中總是帶有着一種迷人的光彩,那是我過去現在都不曾擁有過的東西,那是任何遺物都無法模拟的瑰麗憧憬。

我從前經常想不明白,既然沒有人知道阿比斯下面究竟是什麽,為什麽又有那樣多的人對此趨之若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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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稍微明白了一些,對于那些以探索作為生存的依據的人來說,向着未知的探索,無限度地向下,親歷那些在過去未知的地方,以鮮血和屍骨踐踏出嶄新的道路也許正是那些讓他們脫離行屍走肉狀态的良藥。

我想我開始有些喜歡她了,我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背影,因為她過分燦爛的笑容而愣神,她金色的頭發永遠像陽光一樣耀眼,我無法依靠意志力移開我的目光。

當一個沒有夢想、碌碌無為的人遇見這樣在發光的家夥,大概不是縮回屬于自己的陰暗角落裏安靜的滅亡,就是像我一樣,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地沖向熱源,哪怕明知道這是飲鸠止渴,卻粉身碎骨也不願意停止。

但是我只敢偷偷的注視着她,明目張膽的觀望就像是能将我整個灼傷。

每當我注視着她的背影的時候,一種莫名根植于心的信念便讓我我由衷地感覺到,她能夠做到那種事,能去到奈落之底,到我此生都無法企及的地方去。

她是那樣熱愛着這種事業,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夠對那些枯燥的知識看得津津有味,對于那些奇形怪狀的深淵生物和阿比斯的遺物如數家珍。

但每當對于她的信心多出一分,我的痛苦與擔憂便多出一分,它們像一條套在我的脖頸之上,不斷變粗和收緊的絞索。

我既擔心永遠也見不到她,又擔心她過早地折戟在道中。

但我明明知道的,知道任何傷痛都無法阻止她的決心,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只能動的手臂,恐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向着阿比斯的更深處爬去。

越過一切艱難險阻,越過令姐姐死去的地方,到阿比斯的最深處去,到探窟家的還魂鄉去。

可我又偏偏仿佛對于那些還尚未發生的傷痛感同身受,對此感到無法描述的恐懼。

我為她偷來院長的藏書,偷偷去禁閉室送給她,看着她驚喜的神情,我卻怎麽也無法真心實意地笑出來。

離開她那裏,我在床上很久都無法入睡。

“西奇?”心中的太多情感幾乎要把我撐滿,迫切地需要和其他人分享。

我不由地直起上半身,輕聲喚起了朋友的名字。

但是回應我的只是西奇有規律的呼吸聲,他已經睡着了,倒是奇優伊不安分地翻了個身,為了防止吵醒這個愛哭的小家夥以至于引來院長,我不得不屏住呼吸。

等到奇優伊那裏不再傳來任何聲音後,我蹑手蹑腳地爬到了窗臺變。

今天夜晚的視野很明晰,我坐在窗臺上,微風吹過臉頰的溫度介于冰冷和溫和之間,卻反倒讓我混亂的思維越發朦胧,但是遠處的阿比斯卻異常清晰地吞噬了我的視線。

那個黑色的、巨大的、神秘的洞窟,安靜而永恒地呆在那裏,仿佛永遠也不會改變,又像是一只足夠饑餓的野獸,張開大嘴,吞噬着古往今來的探險者們。

人類,乃至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在這個巨大的洞窟面前失去了意義,沒有人悉知這個洞窟本身的一切意義,亦或是一切本身就無法簡單地用意義來涵蓋。

也許失眠和夜晚正适合思考一切過分哲學的東西,我依舊睡不着,卻又無法停下思考,人類本身的意義又是什麽呢,阿比斯之下的財富是否真實,根本無人知曉,更何況根本沒有人能夠從那裏回來,這本身是一個無法被證實的觀點。

但也許意義也并非如此重要,畢竟從古至今,塑造起人類本身的便是對未知的探索,就像是那些神話中的先驅一般,手拉手沉沒在洶湧的河流裏,卻讓未來的人踩着他們的肩頭不斷前進。

也許又是有意義的,我想,那麽多的探窟家,幾乎像是螞蟻一般一點點地将阿比斯的每一個蠶食,總有幸運的電報船會帶回那些寶貴的資料,将阿比斯的探索推向一個新的高潮。

但是與此同時,一種冰冷的結論卻在我的腦海中越發清晰,像是一把幾乎将我劈成兩半的劍。

那個特別的女孩,也終有一天會去到那個地方的,就像那些無數消失在阿比斯深處的探窟家前輩那樣。

我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自己,藏在這具軀殼裏的魂靈像是被切割成了兩份互不相幹的個體,一半的我在自私地叫喊着留下我的太陽,另一半的我卻流着淚祈禱太陽永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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