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郝昭将陸沅沅塞進馬車,便吩咐手下将馬車趕進深山密林。
只等天亮之後,便會有人發現陸沅沅失蹤了,女子一夜未歸,清譽盡毀,哪裏還會有人上門提親,更別說嫁給太子了。如此便算是徹底斷了陸沅沅妄想要嫁入東宮的這條路。
郝昭上前回禀,“殿下,痕跡都處理幹淨了,不會有人察覺她的行蹤。”
若想要找到陸沅沅,至少要等到兩天之後了。
在逼仄的馬車內,被黑布蒙着頭,在馬車裏呆上一整夜,什麽都看不到,卻能聽到野獸發出的低吼聲,在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态下,怕是會将人逼瘋。
這便是得罪側妃,觸犯了太子底線的後果。
宣瑾瑜颔首,疾步去往行宮。他身受重傷又一夜未眠,此刻已經累極了,但一想到姜婉卿睡着後往他懷裏鑽的模樣,他不禁微翹着唇角。
“對了,可查到阿四的身世背景?”
郝昭回禀道:“屬下已查過此人的底細,并未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他自小父母雙亡,兄弟姊妹都死于天災,是個孤兒。”
他又觑着宣瑾瑜的臉色道:“劉焯問過臣好幾次關于阿四的情況,看得出他早已将阿四當成親弟弟疼愛。”
此前劉炎為了忠義犧牲了自己,劉焯一直覺得虧欠弟弟,将自己的滿腔熱情和關愛都給了與劉炎有幾分相似的阿四,再說阿四武藝高強,天分極好,如今東宮又正是用人之際,他也希望阿四能為太子所用。
宣瑾瑜輕嗯了一聲,道:“日後就讓他留在姜婉卿的身邊,護她周全。”
郝昭欣喜道:“屬下這就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劉焯,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自從阿四來了之後,劉焯不再消沉,不再沉迷于過去的痛苦之中,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阿四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劉焯總是在阿四面前絮絮叨叨,對他百般照顧關愛。
如此也算是有了感情寄托。郝昭也希望劉焯能趕緊振作起來,從失去弟弟的悲痛中走出來。
一夜無夢,姜婉卿一覺睡到天亮,見自己幾乎霸占了整張床榻,被褥也被壓在身下,她吓得趕緊從床上坐起身來,她趕緊掀開被褥查看,好在宣瑾瑜早就已經起床。
又聽到淨室傳來清晰的水聲,她松了一口氣。
玉簌進來為她梳洗換衣,在她耳邊小聲道:“側妃娘娘,昨晚陸小姐出事了。”
姜婉卿選了一朵海棠步搖遞給玉簌,玉簌接過海棠步搖,為她插在發髻之上,再為她挑了一對淚滴型的明珠耳墜。
姜婉卿點了點頭,“就戴這副耳墜吧。”
“不過本宮還沒找她算賬,她便出事了?”
如此也太便宜陸沅沅了。
玉簌笑道:“聽說陸小姐昨夜便被賊人擄走,首輔大人派人尋了一整夜也沒能找到人,便只好去求陛下,派禁軍去尋人,陸小姐失蹤的事如今行宮內已是人盡皆知,人到現在都沒找到……”
她輕嘆一聲,又道:“不管怎樣,陸小姐的清譽算是徹底毀了,再無望嫁入東宮了。也沒人再和側妃娘娘争太子殿下。”
姜婉卿将描眉的螺黛放下,心中卻起了疑心,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前腳被人綁走,後腳陸沅沅就出了事,而且那綁匪綁人的手段,竟與陸府綁走她的手段如出一轍。
這兩件事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這時有個宮女正在收拾太子換下的衣裳,打算将衣裳拿去漿洗,姜婉卿的目光掃過那件黑色龍紋常服,“你将這件衣裳拿來給本宮看看。”
她在宣瑾瑜衣裳的袖口處發現了一片黃色花瓣。
她天生自帶異香,對花朵的氣味也十分靈敏,但凡她聞過的花香都不會忘記,況且這黃色花瓣花香濃郁,聞久了還會令人胸悶頭暈,她又怎會不記得,這片黃色花瓣,正是她被陸府的人綁走時,聞到的那股甜膩熏人的香味。
那片樹林中長了不少這種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宣瑾瑜的身上又怎會有這片花瓣。
原來如此。
姜婉卿道:“玉簌,你先出去,替本宮守在門外,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姜婉卿将那片花瓣放在掌心把玩着,突然,她将這片花瓣捏碎,手心沾染了那股不太好聞的濃香。
她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手,又抓過宣瑾瑜的衣裳,将藏于袖中的袖刀解下,握于掌心,在宣瑾瑜要穿的這件銀白繡龍紋的雲錦衣袍上狠狠劃了幾道。
待宣瑾瑜走出淨室,正打算換上外裳,但他将衣裳攤開一看,衣裳被劃得亂七八糟,尤其胸前所繡的那條威風凜凜的巨龍,被割斷了頭,挖了眼珠,斬斷了四支利爪,被人殘忍地五馬分屍了。
而罪魁禍首正坐在一旁把玩着手裏的匕首。
宣瑾瑜皺眉,“姜婉卿,你又在發什麽瘋!”
姜婉卿将刀子一把拍在桌上,氣得冷哼了一聲,“不過一件衣裳而已,殿下又何必動怒,再說我又沒對殿下怎麽樣!”
聽她的言外之意,她想撒氣的并非是這件衣裳,而是他了。
宣瑾瑜挑眉,“你到底因何事生氣?”
姜婉卿轉着手裏的匕首,匕首鋒利,從她的指尖擦過,好在她卻沒有被劃傷,“我問殿下陸沅沅失蹤是不是殿下所為?”
宣瑾瑜看得直皺眉頭,目光盯着她手裏那把鋒利的匕首。
“是。”他并不打算否認。
姜婉卿握緊匕首,繼續逼問:“那我被陸府的人綁走,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不錯。”宣瑾瑜皺眉看着她。見她臉色一變,似要抓住這把匕首,刺他一刀。
姜婉卿卻握緊匕首,一刀紮在桌上,怒道:“那殿下為何見死不救?”
原來她這副炸了毛的貓兒般模樣,是因為這件事同他置氣。
她慣于同他演戲,同他虛與委蛇,像今日這般對他炸毛翻臉的時候可并不多見。
這般同他耍小性子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鮮活可愛。
宣瑾瑜毫不在意,輕挽袖口,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沒有性命危險,孤可以選擇不救。”
姜婉卿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順不過來,她氣得在原地來回踱步,她正要去拔桌上的袖刀,卻被宣瑾瑜搶先一步奪過,握在手中。
他翻臉無情,說話不算話,竟然故技重施,再次利用她,簡直太可惡了!
“你還我!”
宣瑾瑜見她真的動怒,緩和了語氣道:“好了,別鬧了。”
姜婉卿道:“我讓你把刀還我!”
她同他搶手裏的袖刀,宣瑾瑜本能地往後避開,姜婉卿便跳起來拉他的衣裳,去夠他手裏的刀子。
只聽“撕拉”一聲,他本就輕薄的寝衣被撕開,胸口處露出大塊裸露的肌膚。
姜婉卿的身體不穩,快要摔下去,可她情急之下,在他的胸口處抓了一把。
宣瑾瑜還是及時出手相救,扶住姜婉卿的後腰。
但他的臉色卻逐漸陰沉下去。
他胸口處留下五道清晰的抓痕,只因姜婉卿蓄着細長的指甲,指甲抓破了皮肉,留下幾道清晰的血痕。
看上去更像是一些暧昧的痕跡。
見到那敞開的裸/露的胸口處清晰的痕跡,她臉紅了,在鳳凰山,她也曾見過宣瑾瑜裸露上身,也曾為他上藥,可見到和用手摸到完全是兩回事。宣瑾瑜本就是那極為自律之人,每頓食不過一碗飯,并定期參加騎射訓練,穿衣略顯清瘦,身形颀長,她更沒想到他胸腹肌肉卻緊實有力。
觸感當真好極了。
如此想,姜婉卿的臉越發紅得發燙,神色也有幾分不自然。
“我不是故意的。”
宣瑾瑜往她面前逼近,冷笑道:“先是劃破孤的外袍,又撕爛孤的寝衣,姜婉卿,你就這麽想看嗎?”
姜婉卿不服氣道:“誰想看了,不過确實還不錯。”
“你不知廉恥。”宣瑾瑜氣極反笑了。
姜婉卿心想還不是被他逼的,她移開視線,“誰稀罕了。”就你這身材,看着也就一般,“太瘦了……也就一般般吧。”
“你……”
見宣瑾瑜那吃人的眼神,她還是顯得底氣有些不足,在他發怒之前,趕緊轉移話題,“我被人綁走,太子殿下卻選擇袖手旁觀,太子殿下一直跟着,卻又不施救,到底是為什麽?”
“若是陸韞的人不動手,太子殿下便會自己動手對嗎?”
姜婉卿突然冷笑道:“我差點忘了,在大婚之夜,太子殿下也曾想利用我對付煦哥哥,難道這一次,太子也是如此打算的?又想利用我去對付誰?”
她會想起那晚被陸沅沅帶走,而江煦也去了行宮別院,林潇也一直在她的身邊護衛。
那他的目的到底是林潇還是江煦呢?還是他們兩人都是他的目标。
姜婉卿面色越冷。
宣瑾瑜蹙緊了眉,幽深如寒潭般的眼眸越發冷漠疏遠,那熟悉的冷淡神情,有些似曾相似。
他一慣如此,不屑僞裝更不屑敷衍,所以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是當真被她猜中了,太子又在算計她。
他仍是那般清冷如常的神色,甚至并無半分情緒變化,但長眉輕皺,抿緊了唇,眸光又深了幾許。
姜婉卿更加氣惱了,“與我共同共枕之人,卻時刻想要我的性命。”
“今夜,我便去和玉簌擠擠,太子請自便。”
說完,她突然去奪他手裏的匕首,匕首鋒利,未免傷到姜婉卿,他情急之下,只好讓刀尖對着自己的掌心。
匕首在他的掌心劃破了一道口子,鮮血順着刀刃往下滴落。
姜婉卿驚訝他居然明知會傷了自己,卻也不願意傷到她。
只是她氣憤自己被利用,雖有那麽一瞬間的詫異,卻還是氣沖沖地說:“這把刀是我的,太子還我!”
宣瑾瑜将刀擱放在桌上,“這把刀,孤便沒收了。阿四便留在你身邊護衛你的安危,還有以後身上也別藏刀了,只要你安分守己留在孤的身邊,孤會護着你。”
他一向清高孤傲,這便算是一種低頭服軟了吧。
姜婉卿如何會猜不透宣瑾瑜的意圖,陸沅沅的人綁走他,他便利用她引出林潇和江煦。
好在林潇有了阿四這個新的身份,宣瑾瑜願意讓阿四留在她的身邊,看來已經調查過他的身世背景,徹底對他放下戒心了。
林潇父母早亡,早年間兄弟姊妹都死于旱災,他被榮春堂的閣主帶回去,苦練多年,在一衆殺手中脫穎而出,成了榮春堂排名第一的殺手。
他的身世本就是真的,他在家中排行第四,本名便叫阿四,林潇是太子哥哥為他賜的名。
無人見過林潇的真容,他一直戴着面具,即便宣瑾瑜再怎麽查,也查不出林潇就是阿四。
至于江煦,他雖此次安排行刺并未成功,卻讓魏帝損失慘重,又因救駕立下功勞,或可因此得到魏帝的信任。
江煦有官職在身,便是宣瑾瑜也不能輕易動他。
只是可惜了那一千忠心不二的齊國将士們。
如今宣瑾瑜主動提出讓林潇繼續留在她的身邊,便不會再對他處處防備懷疑,日後便可更方便行事。
宣瑾瑜以為她還在生氣,便軟了語氣道:“孤只是怕你會受傷,才收了你的匕首,你是孤的人,往後再也不會有人敢再針對你。”
這算是讨好她了嗎?
她在宣瑾瑜身邊同他周旋,只有徹底打消太子對她的防備,日後她的行動才會更加順利,同太子賭氣,于她的複仇計劃沒有半點好處,所以太子給了她臺階,她順勢下了,态度也有所緩和,“我既然嫁與殿下,便與殿下是夫妻,夫妻之間,總不能像仇人,日日防備着。”
她甚至用帕子為宣瑾瑜包紮了傷口,“那往後殿下能試着相信我嗎?”
宣瑾瑜并沒有接話,臉上的表情也有幾分不自然,“時辰不早了,先睡吧!”
只是她也沒想到宣瑾瑜竟然如此輕易便妥協了,似乎他們之間的相處發生了什麽微妙的變化。
不過好在這種變化能讓她的複仇之路走得更容易些。
她和宣瑾瑜向往常那樣,中間隔一把劍,互不幹預,睡在一張床上。
分明他們中間隔着一把寶劍,可次日她卻在宣瑾瑜的懷中醒來,她怒得踹了宣瑾瑜一腳。
還是那張要吃人的冷臉,但宣瑾瑜卻并未斥責她,只是說道:“無理取鬧,孤懶得理你。”
“殿下不會是喜歡我了吧?”
宣瑾瑜瞪了她一眼,“做什麽美夢呢!”
好在宣瑾瑜答應讓阿四護衛姜婉卿的安危,在行宮也不再限制她的出入。
今日,她終于見到了江煦,她和江煦約在行宮一處廢棄的廂房見面,林潇則守在門外。
姜婉卿見到江煦,一把拔出他腰間的長劍,“煦哥哥,過去是我誤會了你,刺了你一刀,今日我也刺自己一劍,如此我和你便兩清了。”
江煦緊握着她的手腕,奪下她手裏的劍,“婉婉,你知道的,我絕不會傷你,皇城被攻破,我沒能陪在你身邊,讓你受盡了委屈,吃盡了苦頭,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可婉婉留在魏太子身邊實在太危險了,宣瑾瑜此人心思深沉,城府極深,我實在不放心。婉婉就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魏國。”
姜婉卿笑着問道:“煦哥哥,齊國已經滅國了,如今齊國的疆域和齊國的子民都歸魏國所有,國都不在了,我還能去哪裏?”
她既然已經選擇走複仇這條路,她便哪裏都不會去。
“煦哥哥,我只想知道三個月前的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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