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姜婉卿悄悄将媚藥混進硯臺裏,再用墨将媚香調勻了。
她本就生而自帶異香,凡她所碰之物皆會沾染香味,她日日佩戴着自己調配的香袋,好幾種香氣混在一起,若非是極其精通調香之術,根本無法辨別出書寫佛經的墨中含有媚香。
用這種墨抄經,媚香便會留在紙上。
而這些她抄好的經書都會被送到了衛皇後的手裏,她在臨走前已經讓林潇想辦法去請宣瑾瑜。
她不能坐以待斃,要開始反擊了。
兩個時辰後,青鸾從她手裏取了經書交給衛皇後檢查。
栖鳳宮中,衛皇後将抄好的十卷經書都翻看了一遍,确定沒有任何錯漏之處,這才将經書交給青鸾收起來,問道:“她可還安分?”
青鸾點頭,“想必姜氏已經知曉自己冒犯娘娘,這兩日受罰之後,人也安分多了。”
衛皇後冷笑道:“同本宮鬥,她還是太嫩了些。經此責罰,也讓她知道規矩禮儀。不過即便她告知太子,抄經書為本宮盡孝,太子也不能說什麽。”
青鸾搖頭,“太子殿下好像并不知曉此事。”她走到衛皇後的跟前,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衛皇後變了臉色,一掌拍在桌案上,“他們竟還未圓房,她欺騙本宮說懷了太子的孩兒,本宮絕不輕饒。”
她此前一直派人盯着姜婉卿,盯着太子,東宮裏也安插了不少眼線,自然打聽到太子和側妃未同房的消息。
她焦燥上火,卻覺得心中燥熱難耐,卻莫名在心底燃起了欲/火。
“皇帝今夜歇在何處?”
青鸾觑着衛皇後的臉色道:“去了德妃娘娘那兒。”
衛皇後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那股躁郁,反而她越是忍耐便越煎熬,像是醉了酒,臉紅得發燙,突然竄起的那股欲望比以往來得更突然,更強烈。
“你去請陸韞來。”
青鸾吓得跪在皇後面前,“娘娘,這裏是行宮,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在,這個時候傳喚陸大人恐怕不合适啊,若是被陛下察覺,娘娘便沒有回頭路了……”
衛皇後忍着怒氣,抓住被褥,快要将手裏的被褥撕爛了,臉紅的發燙,苦苦忍耐着烈焰焚身的煎熬,“本宮讓你快去啊。”
青鸾只好深夜去請陸韞,将他引入了一間廢棄的偏殿。
一進門,陸韞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衛皇後。
佛堂中,姜婉卿剛抄完了經書,油燈便滅了,好在混着媚香的經書給衛皇後送去了,衛皇後實在歹毒,每晚都要求她抄十卷經書,還要求她在一個時辰抄完,若她沒在規定的時間抄完經書,衛皇後便會讓人吹滅油燈,她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繼續抄寫。
若是字跡潦草或是抄錯了,衛皇後又會發難,讓她抄再多抄寫十卷,整整兩個時辰,她才抄完這二十卷經書。
她雙眼熬得通紅,頭暈眼花,佛堂漆黑一片,只有月光從窗子裏透進來,帶來的一絲光亮。
她從小怕黑,最害怕的就是走夜路,齊國覆滅之後,她每一天都在做噩夢,更怕黑夜,況且這行宮的路她也不熟悉,青鸾臨走還命人撤走唯一的一盞宮燈。
她讓林潇去将宣瑾瑜引過來,算算時辰,人快要到了吧。
她才走出佛堂,突然傳來了幾聲尖銳的貓叫聲,山貓的叫聲又細又尖,她吓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加快腳步,硬着頭皮摸黑往前走。
“什麽人在那裏?”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呵斥聲,聽聲音像是衛皇後身邊的宮女青鸾。
就着青鸾手中的宮燈,她看到自己正處于一間偏僻的偏殿,偏殿年久失修,像是廢棄已久,裏面卻隐隐透着亮光。
大晚上的,青鸾不在栖鳳宮伺候皇後,卻守在這間廢棄的偏殿外,甚至裏面還隐約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處處透着詭異。
難道衛皇後和陸韞正在裏面?
定是如此,衛皇後和魏帝不和,媚香應該發作了,衛皇後定會去找陸韞,也不知林潇可想到辦法引宣瑾瑜前來。
她正想躲起來,可感到有個身影從眼前閃過,青鸾已經快她一步攔住她,青鸾是衛皇後身邊的貼身婢女,沒想到她還會武藝。
這裏偏僻無人,黑燈瞎火的,她突然闖入這間廢棄的偏殿,而衛皇後和陸韞就在此地約會,青鸾怕是想要殺人滅口。
她趕緊往前跑,可實在外面太黑,她沒跑幾步,便被石塊絆住了腳,摔倒在地上。
就在她快要被青鸾抓住之時,突然一件男子的披風落在她的頭頂,将她完全籠罩在披風內。
她還沒看清那人到底是誰,便被那人用披風遮擋嚴實,緊接着,她竟然被人擁進懷中,額頭撞上男子結實的胸膛。
她想要反抗掙紮,卻被人緊緊地鉗住手臂,強行擁入懷中。
她看不到那人到底是誰,但那人力氣極大,被人擁在懷裏動彈不得,一種被人束縛的恐懼席卷而來。
只聽青鸾的聲音傳來,“原來是國師大人。”
原來是沈硯,姜婉卿感覺頭皮發麻,身體僵住了,甚至感到一種絕望可怕的窒息感。
她想要掙開沈硯的束縛,可被緊緊嵌住,掙脫不開。
沈硯微微颔首,又往偏殿看去,只不過方才鬧出了動靜,殿內男女說話的聲音突然停了。
“沒想到青鸾大人竟然也在,只是不知青鸾大人為何會如此緊張,那間偏殿又有何不妥呢?”
他的手指緊緊地扣住姜婉卿的雙肩,将人往懷中緊了又緊。
姜婉卿沒想到自己想方設法地想要避開這個冷面閻王,竟被他攬進懷中,和他如此近距離的親密接觸。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抹淡淡的檀香。
“并無不妥,倒是沈大人,為何深夜出現在皇後娘娘的寝宮附近?還有沈大人的懷中又是何人?”
沈硯突然大笑了一聲,低頭攬住姜婉卿的肩膀,往懷中一帶,迫使她靠得更近了。
姜婉卿則吓出了冷汗,她攥緊裙角,努力保持鎮定。
突然,沈硯低頭,隔着披風,他的唇貼靠在姜婉卿的鼻尖,挑眉一笑,“看來這裏不适合,不如去沈某的寝宮。”
但在姜婉卿聽來,他的話毫無輕浮挑撥的意味,更像是一種警告,她頓時臉色煞白,掌心全是細密的汗水。
突然他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笑道:“不知美人覺得沈某這個提議如何?”
他再次靠近,唇擦過她的耳側,輕聲道:“不想死的話,就配合我。”
那帶着壓迫感的聲音就在耳邊,她又被死死地箍在懷裏無法動彈,那種壓迫和窒息感,快要将姜婉卿逼瘋了。
她只得妥協,顫抖着小聲道:“奴家都聽大人的。”
沈硯滿意地用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尖,臉上帶着寵溺的笑。
“原來是國師沈大人在此幽會啊!”
也對,這裏地處偏僻,這座偏殿已經廢棄許久,選在這裏幽會不會被人發現的,難道是沈硯偷偷摸摸地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只不過青鸾并不是什麽多管閑事的人,她的責任便是替衛皇後守在這裏,不讓任何人闖進來。
沈硯笑看着青鸾,“沈某不能在這裏嗎?”
青鸾躬身對沈硯恭敬行禮,“奴婢不敢。”對于這位權傾朝野的國師大人,青鸾素來知道他的手段,他是魏帝身邊的紅人,頗得魏帝的信任,還是不要輕易得罪,免得惹了麻煩。
姜婉卿不敢出聲,她已經悶出了一聲汗,突然她腳下懸空,被沈硯攔腰抱在懷裏,她突然失去重心,吓得趕緊勾住沈硯的脖頸保持平穩,驚呼道:“大人。”
“輕些。”
沈硯勾唇一笑,心想她臨場發揮的演技還不錯,他抱着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她也不敢抗拒,直到遠離了那間偏殿,走出了很遠,姜婉卿才急切地道:“沈大人,能放我下來嗎?”
沈硯将她放在一塊大石頭上,她剛要起身,沈硯卻擡手阻止,“別動,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蹲下身來,輕柔地去觸碰她腳踝扭傷的部位,問道:“痛嗎?”
姜婉卿輕咬着下唇,皺起眉頭。她忍着疼道:“不疼了,多謝沈大人相助,我便先告辭。”
她剛要離開,卻被沈硯一把握住腳踝,手上用力,她疼得一聲悶哼。
“還不說實話?明明就很痛。”
“娘娘為何如此害怕沈某?”那雙深邃的墨黑的眼眸望着她,姜婉卿頓覺一股寒意傳遍全身,不知為何,他的眉梢含着笑意,可卻讓人覺得害怕,那種令人感到壓迫的窒息感又來了。
每每看見他,總會想起他抓捕刺客,割人舌頭的血腥場面,不過是個人都會害怕這玉面閻王吧。
況且她複仇的對象還是魏帝,是沈硯盡忠的君王,面對沈硯之時,她總擔心自己會不會暴露,她在他的面前如何能不心虛害怕。
姜婉卿避開他的眼神,笑道:“畢竟沈大人名聲在外,有人畏懼沈大人也是正常的吧。”
“哦?那沈某是什麽名聲,是心狠手辣,不折手段?還是……”
姜婉卿心想他都知道卻還要問,但還是選擇抿唇不語。
他手上的力道逐漸變輕,一寸一寸地去探她腳踝的傷處,“還好只是扭到腳,并未傷到筋骨,抹點藥油,這幾天少走路,應該會很快恢複。”
姜婉卿哭笑不得,玉面閻王果然名不虛傳,姜婉卿自認不是膽小怕事之人,可對上沈硯,她卻沒幾分底氣,總覺得好像說得越多,錯的越多,整個人緊繃着,她幹脆抿緊唇瓣,不再說話。
直到他的手松開她的腳踝,她的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下,她也松了一口氣。
“多謝沈大人,本宮定會注意。”
“起來,沈某扶着你,慢慢走。”沈硯笑看着她,倒不像是征求她的意見,像是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命令,也許是他總會帶給人一種壓迫感的緣故。
姜婉卿想也沒想便趕緊拒絕,“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走回去便好,太子殿下久等不到我回去,他定會來找我,本宮與大人孤男寡女,深夜獨處,怕是不妥當。”
沈硯像是認真地思考了姜婉卿的話,“娘娘所言甚是,是沈某思慮不周。不過太子殿下今夜只怕會很忙,怕是顧不上娘娘。既然娘娘執意要等太子殿下,那臣便不再打擾娘娘了。”
沈硯說得不錯,這個時候,林潇一定會想辦法将太子引來此處,撞見衛皇後和陸韞的醜事,而太子又怎會得空前來尋她。
當然宣瑾瑜本就不在乎她,即便她有事,他也不會前來尋她。這不過是她擺脫沈硯的借口罷了。
她試着腳上使勁,但腳踝像是針紮似的疼,才往前走了一步,她便差點摔了出去,方才她急于逃命,不小心崴腳受傷,若她留在這裏,若是青鸾回頭細想,發現不對勁,還是會追過來。
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住沈硯那寬松的道袍,“沈大人,別走。請沈大人幫我。”
她聲音很低,除了恐懼,還有些羞于說出口的窘迫。
沈硯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打橫抱起。
姜婉卿急切地說,“方才大人不是說,只需攙扶着嗎?為何大人卻……”
沈硯想了想,認真道:“方才娘娘若是肯聽臣的話,不去逞強,受傷的那只腳,便也不會如此嚴重,可娘娘卻強行走路,加重了腳傷,若是傷勢加重,只怕是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好。”
“既然娘娘求到臣的面前,臣也是個熱心腸之人,願意對娘娘伸出援手。”
姜婉卿總覺得沈硯有些誇大其詞,覺得他說的太嚴重了,區區崴腳扭傷,倒也不至于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好。可她卻不敢再問,怕他掉頭走了,她只想快點回到住處,擺脫沈硯這個玉面閻王。
在她看來,沈硯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多管閑事之人,更不會是個熱心腸的人,說出這種話非但不會讓她感到心安,相反會讓人覺得心裏發怵。
“怎麽,臣的話娘娘不信?”
姜婉卿笑着點頭敷衍,“信,我自然是相信沈大人。”
偏殿中,被翻紅浪,偶爾傳來幾聲極輕的嬌吟。
突然殿內傳來一聲巨響,驚動了粉色幔帳內交頸相卧的兩人,衛皇後趕緊穿好衣裳出去查看,催促陸韞趕緊翻窗離開,偏殿的門被撞開,青鸾跪在太子的腳邊,一旁的矮櫃被利劍劈開了一道裂縫。
太子執劍闖了進來,面沉似水。
自從十歲那年,他在鳳儀宮偷聽到母後傳出的那些暧昧不明的聲音,以及她和陸韞那些惡心的親密舉止,他便打心裏的厭惡陸韞,更厭惡這個生養他,不知廉恥的母親。
可如今他聽到裏間傳來的歡笑取樂的聲,他只想沖進去殺人。但他卻害怕見到那不堪入目的畫面。
宣瑾瑜握緊手裏的劍,那一瞬,他想殺了自己的母後,再殺了玷污母後的陸韞。
衛皇後卻笑着走到他的面前,任由那柄劍指着自己,“動手吧,你殺了本宮。”
“為什麽!母後為什麽要這樣做!”宣瑾瑜嘶吼出聲。
衛皇後和陸韞之間的事折磨了他十多年,每每想要自己的母親是個自甘下賤之人,他便覺得痛苦不堪。
“哈哈哈……”衛皇後大笑三聲,“你知道那種孤獨寂寞甚至絕望的感覺嗎?你有試過将一顆真心捧到那個人的面前,他卻選擇用最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淩遲着你的心嗎?你見過你所愛之人,與旁人在床上交頸纏綿嗎?你又知道這是什麽滋味嗎?”
衛皇後一把抓住了劍刃,“來,殺了母後,你殺了本宮。”
衛皇後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淚。
“太子,快殺了本宮啊!”
“哈哈哈……”
宣瑾瑜強壓着怒火,死死握住劍,揮劍砍斷了桌角,“從今往後,母後不得幹涉孤所做的任何事和任何決定,再不許母後為難孤身邊的人,更不準去找姜婉卿的麻煩。”
“還有孤永永遠遠都不會原諒母後,父皇亦不會原諒母後。從今日起,孤與陸韞不死不休。”
“哐當”一聲,劍被仍在地上。
宣瑾瑜拂袖離開。
衛皇後突然跌跪在地上,大聲笑着,可笑她曾以為自己擁有了一切,她以為自己擁有了權勢和地位,擁有這世間最好的夫君,會一生順遂,與夫君白頭偕老,可到最後她到底得到了什麽,孤獨終身,衆叛親離嗎?
愛她的人和她所愛之人都将離她而去嗎?還是她越是想要得到什麽,越是想要抓住什麽,她所在乎的,所喜歡的,她皆得不到,甚至已經擁有的也都一一失去了,難道這便是她的宿命嗎?
“這件事真的是娘娘做錯了啊。太子殿下是娘娘的親生的,只要娘娘對殿下認錯,殿下便一定會原諒娘娘的。母子之間是沒有仇怨的。”
衛皇後卻苦笑道:“他從來都不與本宮親近,本宮總覺得和他之間隔着什麽,這些年皆是如此,沒用的。”
她習慣去掌控一切,她從小将太子培養成儲君,對他有近乎苛刻的要求,事事要求完美,太子也果然沒叫她失望,他能力出衆,極擅謀略,冷心冷情,缺乏悲憫之心,是天生的帝王。
可她卻越來越感覺自己無法掌控太子,他太像魏帝了,冷靜,睿智,果決,狠心,她也看不透了。
“可再這樣下去,娘娘與太子母子離心,最大的受益者是宸王母子啊。”
衛皇後苦笑了一聲,“太子事事忤逆本宮,從不與本宮一條心吶。”
她事事都想控制,讓太子按照她的意願行事,從太子求娶姜婉卿開始,便處處違逆她的意願,直到今日,同她徹底決裂了。
“那要奴婢去提醒首輔大人嗎?”
衛皇後突然變臉,怒道:“提醒那老東西做什麽?難道讓那老東西去對付本宮的兒子嗎?”
不管怎樣,只要宣瑾瑜還是太子,她便是皇後,今後也會是高高在上的太後。
被沈硯一路抱着回了月華宮,姜婉卿一直僵直着身子,內心更是無比的煎熬。
原本不遠的路程,卻像是漫長得看不到盡頭,尤其還是被那個随時能看穿他心思的沈硯抱着,一路上,她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娘娘好像很怕臣?”
姜婉卿勉強笑了笑,“怎麽會呢?”
“還是說娘娘心裏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碰巧被臣窺見。”
姜婉卿皮笑肉不笑地敷衍,“本宮能有什麽秘密。”
沈硯卻看着她的眼眸,笑了:“臣聽說側妃娘娘與雲麾将軍曾是有婚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