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當晚,康夫人對康瑛提出的胭脂水粉需求有點坐立不安。
“瑛兒不會是被醉紅樓裏那姑娘給帶壞了吧。”康夫人對丫鬟抱怨。
康瑛和醉紅樓的楊柳走得近,這在桓城人盡皆知。起初,還有好事者三天兩頭跑到康夫人面前嚼舌頭,表面是假意提醒,實則想看康家不和的熱鬧。康夫人把這些人的小心思看得透透徹徹,便同外人說,我家瑛兒好不容易交上個朋友,就随她去吧。
關起門來,她還有個苦衷,一個後媽而已,沒權利管太多。
康夫人自認為很了解康瑛這耿直孩子,見她學不來大家閨秀那套,便提出送她去讀書,淑女做不成,至少還能當個才女,也能讓老爺省省心。沒想到這書沒讀兩天,康瑛又嚷着要梳妝打扮,真是捉摸不透。
康夫人糾結了半天,還是吩咐丫鬟按小姐的需要如數給她,想到自己房裏還有盒沒開封的胭脂,又讓丫鬟給康瑛一并拿了去。
“夫人,米粉、黛粉和胭脂都給小姐送去了。”沒多久丫鬟就回來了。
康夫人的眉頭依舊擰在一起,問,“那孩子沒什麽不對勁的吧?”
丫鬟答,“小姐和平時一樣,這會兒已經睡下,睡得挺沉,我把東西放在梳妝臺時她也沒醒。”
康夫人點頭說,“你先下去吧,這幾日多注意着小姐,我怕那孩子又要闖什麽禍。”
“對了,夫人,”丫鬟突然想起什麽,有些為難地對康夫人說,“客房裏謝家小少爺不肯睡下,我們怎麽哄都沒轍,小少爺說一定要夫人您親自給他講故事才行。”
康夫人的臉色愈發難看,“我知道了。”
丫鬟走後,康夫人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家中老爺和大兒子因為生意上的事這些天都不在桓城,小兒子康轅已經睡下,就連讓她頭疼的康瑛也睡得死死的。這下倒好,康夫人自己一肚子的煩心事卻無人傾訴,現在還要去哄謝家的小魔王。
康夫人去客房的路上經過康瑛的卧房,裏頭傳來輕輕的小呼嚕聲,康夫人心想這孩子還真是沒心沒肺睡得比誰都香,同時心中祈禱康瑛此舉只是女孩子到一定年齡的突然開竅,千萬不要給康家添什麽亂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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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康瑛起了個大早,坐在鏡子前又是擦粉又是畫眉,俗話說好的妝容宛如換頭,礙于古代彩妝條件不比現代,康瑛感覺自己只能盡力換上半張臉。
不過她有信心,雖說只是稍作打扮,也足以吊打那只會把臉塗得慘白的餘淑了。
梳妝打扮完畢,康瑛照例帶着謝奇去書院上學。
謝奇是個小孩,還是個小男孩,對康瑛外貌的變化并沒有多大感覺,盯着她看了眼說“瑛姐姐今天穿裙子了”,然後背起書袋一蹦一跳出了門,不再對她有所關注。
今日康瑛穿了身嫩綠衣裙,同昨日餘淑那套綠色衣裙很有幾分相像。在康瑛看來,這并不是模仿,而是故意針對。
撞衫總會帶來一系列的尴尬,說白了就是将暗中攀比突然變成了當面PK。撞衫的二人表面平靜友好甚至面帶微笑,內心裏恨不得把對方的衣服撕個粉碎。
撞衫這事跟比賽一樣,總有個輸贏,當事二人心态當然也不一樣。康瑛覺得自己打扮打扮能贏餘淑太多,所以才故意謀劃了這起撞衫事件。
沒想到這日第一個到書院的人是李是知。
他老遠就見一高一矮兩人走進院子,前頭那個蹦蹦跳跳的是他班裏的謝奇,謝奇身後那姑娘一身嫩綠,他晃眼就看成了餘淑。見到兩個學霸結伴而來,李是知當然開心,正迎笑臉過去,走到一半卻發現那姑娘不是餘淑。
正走來的姑娘個子比餘淑矮點,倒也算得上是小巧玲珑,正笑嘻嘻地同謝奇說着什麽。
她眉眼精致,紅唇皓齒,迎着夏日早晨的陽光大笑起來,身後仿佛帶着一整個燦爛明豔的夏天。
笑顏如花,玉音婉轉,李是知腦中閃過這樣的句子。
“跑什麽跑,小心摔着!一踏進書院就開始裝乖巧,從小虛頭巴腦,你可真是前途無量啊!”那姑娘正一邊大笑一邊對謝奇進行着無情的嘲諷,李是知停下腳步愣了愣,這聲音極其耳熟......康瑛?
看清來人後,之前腦中的美好畫面瞬間消失,剩下的只有頭疼,李是知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
康瑛走到李是知跟前,依舊甜甜笑着說,“李先生,你今天來的可真早!”
她化了妝,李是知沒想到化了妝的康瑛這麽好看。他立刻點頭,有些尴尬的視線不知道該停在何處。
康瑛捕捉到他的目光,心中竊喜,突然擡頭繼續問,“李先生,學生想請教一個問題。”
李是知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萬一人家真是在虛心求教呢,于是他點頭,你說。
康瑛擡起腦袋,陽光把她的瞳孔照得發亮,她朱唇輕啓,柔聲問,“我今天好看嗎?”
“啊?”
李是知的腦袋中響起了“轟”的一聲,感覺熱騰騰的血液直往天靈蓋上沖。
他措手不及,別說桓城的大家閨秀了,就連市井中普通的姑娘,也沒誰會問自己的教書先生這種尴尬直白的問題吧!
李是知倒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捉弄了,雖說尴尬,很快便鎮定下來,他看着遠處的空氣,面無表情地說,“早晨不是用來閑聊的,你二人趕緊進教室晨讀。”
真是蹩腳的說教,那日早晨你和餘淑的閑聊又作何解釋呢?康瑛輕輕嘆氣,心中某些東西突然再次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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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越是精心準備,結果越不随人願。這日聞道書院的舞臺燈光還是聚焦打給了餘淑。
課堂上,李是知沒有繼續講《論語》,而是給大家分享了一篇文章。
文章內容康瑛也沒聽進去,只聽到李是知說,不但立意新穎,切入點獨特,而且引經據典,層次分明。康瑛打着哈欠趴在教室最角落聽王八念經,心中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點。
最後,李是知介紹了本文的作者,聽到這個名字,康瑛一個激靈直直坐了起來。
餘淑?這篇文章的作者居然是餘淑!
這時,李是知毫不吝啬的贊美在康瑛聽來,瞬間變得無比刺耳了。
突然謝奇在前頭小聲感嘆了句,可惜女子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不然餘淑姐還真能考個女狀元回來呢。
最近謝奇對科舉考試很在意,本屆鄉試即将在八月舉行,謝夫人一早便開始給兒子加油打氣,鼓勵兒子報名試試。
謝奇将滿十二周歲,在謝夫人的慫恿下,頻頻找到李是知探讨課業。李是知很驚訝,畢竟乙班以啓蒙教育為重,他以為謝奇會在秋天轉到甲班,精進三年再報考下屆鄉試,沒想到這孩子已經等不及了。
吃驚歸吃驚,李是知還是認認真真開始幫謝奇備考,包括課後的免費開小竈。
“喂。”康瑛伸手戳了戳謝奇的後背。
謝奇瞬間扭過頭,不情不願地小聲問,“怎麽?”
康瑛指指講臺上還在誇獎餘淑的李是知,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你,餘淑,若是比拼文章,誰更厲害啊?”
康瑛心中鄙視自己,因為吃醋,居然想挑撥餘淑和小屁孩的關系。
謝奇的臉突然紅了,看壞人一樣看着康瑛半天沒說話,他是真的在全方位地考慮這個問題的答案。想了一會,謝奇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對康瑛說,“如果單說現在的水平,我可能比餘淑姐差一點,不過今年只是試水,我娘說了,以考代練......”
康瑛擺擺手打斷他,抓重點問,“所以餘淑真有那麽厲害啊?”
謝奇點頭,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輸男子。”
中午放學後,謝奇又拉着李是知請教,康瑛等他等得無聊,又溜到甲班教室外頭,今天好不容易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無比想會會餘淑,當面一較高下。
俗話說得好,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尴尬。康瑛覺得不和餘淑同個框,她都白披了這麽一身綠油油的青蛙皮。
躲在窗子外頭鬼鬼祟祟的康瑛心說自己幼稚,實際又阻止不了這般幼稚的舉動。
很快甲班下課,餘淑跟着人群走出教室,她還是穿着昨日那身嫩綠的衣裙,表情無精打采的,可能是被這天氣熱得發了蔫。
在康瑛看來,這樣的餘淑簡直被自己豔壓成灰。
“嗯,咳咳。”康瑛咳了一下,想引起她的注意。
餘淑并沒留意,踱到康瑛跟前被擋住去路才擡起頭,見到和她同是一身綠,就連發髻也有幾分相似的對方,一下子愣住了。
康瑛喜上心頭,她還沒得意地笑出來,餘淑卻突然微微動了嘴角,先于她扯出個譏笑。
那是個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滑稽的譏笑。
她上下打量着康瑛,語氣依舊冷淡,“東施效颦。”
不等康瑛開口,餘淑已經側身掠過她朝外走去,沒有再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再停下腳步。
康瑛擠在甲班湧出的人群裏,有些呆滞地眨巴着眼,心裏又氣又好笑。她如此隆重地打扮一番,李是知好像不在意,被撞了衫還明顯輸給她的餘淑則是明目張膽地更不在意?
結論顯而易見,李是知不喜歡她,餘淑不在乎她,她撞上鐵板了。
靠,心塞了,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