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馄饨鋪隐藏在在市中，康瑛拉着李是知彎彎繞繞了半天才到。

小鋪門外支了口大鍋，在昏暗的光線裏不斷冒着騰騰白氣，門口有三兩小桌，桌邊稀稀拉拉坐着正低頭吃馄饨的人。

李是知站在馄饨鋪門口，心頭有點詫異，他沒想到八月十五中秋團圓的日子，竟會有人摸到這犄角旮旯來獨自吃一碗小馄饨，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兩個。

老板是個中年大叔，胡子拉碴的，見到康瑛瞬間喜笑顏開，“這位姑娘又來啦！坐坐坐！快來這邊坐！”

老板說着，親自跑出來招呼，為他二人支起了一張小桌。

康瑛拉着李是知坐下，對老板樂呵呵地說，“老板，給我們來兩碗小馄饨！”

“好嘞！”

李是知坐下，他個子高，只得躬身縮在小凳子上，瞬間顯得束手束腳。他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一圈兒，回頭問康瑛，“這地方你是怎麽找到的？”

“我嘛，閑人一個，”康瑛得意地笑了聲，“只要是好吃的，就能被我找到。”

李是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康瑛盯着正對面的李是知，突然發問，“咦，不對啊？”

“恩？哪裏不對？”

康瑛盯着李是知一本正經地說，“我好像記得，你剛才說要感謝我來着，現在怎麽變成我請你來吃馄饨了？”

也不知哪句話打到他的笑點了，李是知突然笑出聲，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恢複了以往的鎮定，微微板着臉說，“我請便是。”

“诶？君子一言，哪能說變就變！”康瑛趕緊沖他擺手，“你要謝我，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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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是知簡直捉摸不透眼前這人，疑惑地問，“下次？”

“對！今天沒機會了！”康瑛沖他大笑着問，“那下回你打算怎麽謝我？”

李是知沒有回答，他的臉在街邊小攤昏暗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好像當下還沒想好該怎麽答謝她。

李是知像只神秘高冷的貓，朝他吹胡子瞪眼可能會有炸毛的危險，鏟屎官康瑛只能忍住脾氣，深知在貓主子面前卑躬屈膝才能得到好臉色。她默默嘆了口氣，擠出個笑，柔聲問道，“李先生，那下次，我能主動申請謝禮嗎？”

看着她猶豫試探的小眼神，李是知敗下陣來，最終是點了頭。

熱騰騰的馄饨很快端上桌，在頂級吃貨康瑛的極力催促下，李是知拿起小瓷勺，就着湯水把一只馄饨送入口中。

湯底是雞湯，馄饨的面皮極薄，在雞湯中那種似化非化的感覺十分奇妙，輕輕一咬，口中瞬間盈滿了鮮味，內裏竟是蝦仁混着豬肉做成的餡兒，溫潤，鮮美，好吃極了。

李是知暗自贊嘆，剛擡起頭，便被康瑛如炬的目光鎖定。她和所有向朋友安利美食的吃貨一樣，呆呆看着對方品嘗，嘴巴微張，眼睛眨也不眨，整張臉的表情都是有些游離的期待。

她在期待他的評價，李是知看懂了那迫切眼神，卻并不着急說話。他低頭又吃下一只，美味根本停不下來，等他再次擡起頭，面前的大瓷碗已經空了。

一碗下肚，心滿意足，李是知看看康瑛，她果然是放棄了等待答案，正埋頭認真品嘗。

李是知這才開口說道，“這馄饨，真好吃。”

“啊？”康瑛立刻擡頭，嘴裏還有食物，鼓囊囊地看着他，囫囵吞棗般咽下馄饨過後，她咧嘴綻開了一個燦爛而滿意的笑。

“沒什麽，你繼續吃，別噎着了。”李是知說着，臉頰有些發燙，不知道是因為馄饨太燙吃得太急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康瑛乖巧地朝他點頭，發現李是知的表情很放松，眼睛裏還閃着光。她上次見李是知如此放松，還是他在書院同餘淑聊天的那個時候。

于是康瑛歪起腦袋，依舊盯着他的臉，認真地說，“李先生，我有個小小的建議。”

他擡眼，眼神發懵，随即勾起嘴角輕聲說，“恩，你說。”

“今後你同我在一起時，無論是講課，平時交談，還是其他別的什麽，可以別那麽嚴肅嗎？”

聽康瑛說完，李是知不說話，表情稍稍僵硬了點。

他的表情康瑛早有預料，笑着眨眨眼，湊在他面前小聲說，“因為我覺得，李先生私下的樣子很可愛，就像現在這樣，更加容易讓人親近啊。”

呼，終于說出來了！雖然是以婉轉提議的方式！康瑛心中突然很是唏噓，當初自己是如何咬牙切齒地想撕下眼前人的“虛僞假面”啊，短短幾個月，那種心境早已消失不見，現在的自己，是以一顆渴望接近他了解他的真心說出這話的。

聽她說完，李是知輕輕笑了，眼裏也是盛滿了笑意，輕聲斥道，“傻，我可是你的老師。”

那表情，就像老父親慈愛地望着不懂事的女兒一樣。

康瑛對這個笑容并不滿意，還想争辯，李是知已經起身叫老板過來結賬，回頭笑着對康瑛說，“這麽美味的馄饨，還是為師請客吧。”

*** ***

兩碗小馄饨并不貴，幾個銅錢，但康瑛對李是知主動買單的行為有點開心。

馄饨鋪老板在一旁收錢，無意間朝李是知多看了幾眼，突然皺起眉頭湊到他跟前，語氣熟絡地問他，“年輕人，你看着挺眼熟，不會是李大人家的公子吧？就是之前在陵城當縣令的李文鴻李大人？”

李是知拿錢袋的手僵住，他遲疑着點了一下頭，“大叔，您認識家父？”

老板笑了，“果然沒認錯，三四年前，有次你和你娘李夫人去陵城探親，李大人帶你們在陵城那家桃源居吃飯，當時我也在。”

李是知尴尬地笑了一下，“是那時候啊。”

老板感嘆，“當年我在陵城做生意，和你爹相熟，哎，也就短短兩年多，已是物是人非了......”

掐指算算，李是知的父親已經去世兩年半了。

話題太沉重，李是知很明顯不想繼續提及關于他爹的種種，客套地朝老板點了下頭，扯起康瑛想趕緊離開。

老板倒是還想繼續唠一會兒，見二人匆匆而去，輕輕搖了搖頭。

離開馄饨鋪，李是知一言不發，康瑛想着他又想起家中變故，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你爹的事我之前聽說了，你別太難過，伯父在那邊肯定希望你開開心心的......”

她心驚膽戰地說着，走在身邊的李是知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直勾勾地看着她，吓得康瑛趕緊閉了嘴。

他的表情壓抑，沉沉壓着很多無奈和疲憊，卻還是勉強笑說，“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康瑛躲閃目光不住地瞄着他，很早之前她剛知道李是知家中的遭遇時，心底那些同情再次冒了出來。

她比誰都明白失去至親給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所帶來的打擊，而現在的康瑛，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康瑛，卻不想對自己喜歡的人抱有太多的同情。

同情這種情緒，視角站得很高，很有點把自己置身事外還要當聖母的感覺。康瑛覺得，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抱有這種屬于旁觀者的悲憫情緒，十分不厚道十分殘忍。

她希望李是知能親口對她說出那些苦衷，她一定會傾盡所有地去幫他，只要他不再那麽難過。